似乎是因為海瑞離開後,沒了惹自己煩的人,又來了個更有性價比的高翰文,對於張居正來說實實在在是個高興的事情。


    一陣大笑後。


    張居正便目光定定的看向王錫爵:“這個高翰文這兩天又在做些什麽?”


    王錫爵這一趟南下的差事在抵達南京的當天就辦完了,隨後也回家給他爹辦完了壽禮,現如今便一直留在南京城裏為自家先生操辦西花園外的事情。


    見張居正向自己詢問。


    王錫爵頷首回答:“這位高禦史如今算是徹底住在南京都察院了,反正南京左都禦史已經被他送去京師了……”


    這算是個冷笑話了。


    南京都察院左都禦史孫值和各部司官員,可都不都是高翰文大手一揮,用欽差的身份給押送京師的。


    張居正臉上帶著濃鬱的笑容:“以前隻知道這個高翰文秉性頗為執拗,如今看倒也是個有心機的人。這一次搶先南下,便隻有他一個欽差,其他人都沒來,這話和主意還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嚴紹庭對此未曾加以評價。


    不過心裏也是頗為好奇,高翰文這個以前整日在內閣蹭自己茶葉喝的家夥,現在竟然這麽有心機。


    王錫爵點點頭,繼續說:“自從要求江南十二州府全數清退侵占田畝之後,他就沒再說做什麽了。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張居正頗有些好奇。


    王錫爵搖了搖頭:“也沒什麽,隻是他昨日竟然喊了南京禮部的人,陪著他一同去拜竭孝陵了……”


    這事實在是讓王錫爵有些奇怪。


    雖然說,當朝官員去拜竭供奉太祖皇帝沒什麽問題,但專門跑去孝陵拜竭,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張居正也是罕見的輕咦了一聲。


    雖然他也有些不解。


    但還是好奇的側目看了眼嚴紹庭,而後似是隨口說道:“這也有些日子了,一開始為了避嫌還能說得過去,現在於情於理他也該過來一趟了吧。”


    王錫爵則是試探著說:“要不學生去都察院那邊探探風聲?”


    他對能一來江南,就惹出比海瑞更大動靜和名聲的高翰文也是好奇的緊。


    雖然離著成為大明首輔還有好些年的小王同學現在內心也並不認同高翰文的為官之道,但畢竟也是官場前輩,總是有可以學習借鑒的地方。


    好學的小王同學純粹就是抱著學習的態度。


    嚴紹庭卻是搖頭否決了兩人的打算,並且開口說:“他是要做孤臣,要做比海剛峰還要鋒利的一把劍。”


    說完後。


    嚴紹庭便不再多說了。


    畢竟按照朱七他們錦衣衛打探到的信息,海瑞被召回京師,高翰文奉旨南下,兩人是在運河上有遭遇的。


    既然沒有兩人見麵的消息。


    那麽就足以說明高翰文的選擇是什麽了。


    既然高翰文要做孤臣,要當一個鐵麵無私的人,用這等名聲保護自己的官途,那自己何必壞了人家的打算。


    張居正眨眨眼,似乎也想明白其中的玄妙,便向後一靠:“那就看人家自己願不願意過來了。”


    嚴紹庭側目斜覦對方,笑著嘀咕道:“不過剛峰兄離開前,可是說了希望叔大兄能繼續操辦江南士紳大戶清退的事情。海務總督衙門駐地蘇州府,叔大兄是不是也該操辦起蘇州府和鬆江府的事情了?”


    張居正當即眯起雙眼:“你們想動徐閣老,又豈能不知便是想要如此做,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便是要做,也該是各方都準備好了才行。”


    說著話,張居正停頓了一下。


    隨後才接著說:“現在有高翰文在,豈不就是個機會?不如就等著看他後麵會做什麽。”


    嚴紹庭笑了笑,對此說法不置可否,轉頭看向王錫爵:“準備行文,發往南京各部司及應天巡撫衙門,要求他們繼續清查地方人丁田畝,本官要在今年入冬前,看到江南十二州府詳細的人丁田畝賬目。”


    王錫爵愣了下,然後麵露激動。


    “先生這是準備配合高禦史,給江南地界上加一加擔子啊。”


    聰明如小王同學立馬就明白了自家先生的打算。


    如今雖然海瑞被一道聖旨召回京師。


    但高翰文卻來了啊,後麵還有一幫京師三法司的官員即將到來。


    這個時候嚴紹庭從自己的職權範圍出手,繼續要求江南十二州府清查治下人丁田畝,這完全是總理六省錢糧倉儲的權力範圍。


    而這麽做,高翰文就能有更多的正當理由去查辦地方官府和士紳大戶。


    但凡是反對和拖延的,那麽高翰文這個欽差就可以繼續留在江南,繼續用比海瑞更狠的狠勁去查辦那些人。


    張居正端起茶杯,沿著邊緣看向小王同學:“看破不要說破,這樣你先生會顯得很沒有麵子。”


    眼看張居正如此說,王錫爵頓時臉上一紅。


    嚴紹庭則是白了張居正一眼。


    江南的事情其實到現在基本已經算是落定了,尤其是隨著要當一個凶狠孤臣的高翰文到來。


    除非江南地界上的士紳大戶真的造反,不然隻能俯首聽命。


    而現在的關鍵,也已經從整治南京官場和打壓江南士紳大戶,變成了攻擊以徐階為首的江南清流官員。


    隻要將徐階為首的那幫朝中官員弄走。


    那麽江南這盤棋局,也就算是落定了。


    ……


    八月初。


    中秋未至。


    大明都察院左僉都禦史、應天巡撫海瑞海剛峰,奉旨乘舟沿運河抵達京師城外朝陽門碼頭。


    官船一經靠岸,海瑞便帶著王、馬、張、趙四護衛進了城。


    在朝廷各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海瑞便已經到了吏部報到,而後又去了本部都察院移交文書。


    畢竟他是先以都察院左僉都禦史的身份加的應天巡撫,回京除了要去吏部報到,就是要去都察院這個本部衙門一趟。


    等做完了這兩件事,海瑞便去了通政使司,上疏皇帝言明自己已經奉旨回京,等待皇帝的召見或者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隨後。


    就在海瑞應該去會同館或者自己在城中尋得住處歇息的時候。


    他卻是孤身一人去了一個讓所有人都不理解或者說驚訝的地方。


    徐府巷。


    因為內閣次輔徐階宅邸所在而得名。


    也正因為有次輔居住在此,徐府巷平日裏除了往來登門拜見的學子、儒士、官紳,便少有百姓途徑。


    海瑞來的時候很巧妙。


    就在朝廷各部司衙門快要下衙的時候。


    於是。


    等到朝中各部的官員,下衙後跑來徐府準備日常問安內閣次輔的時候,便看到穿著那身破舊紅袍的海瑞定定的站在徐府門口。


    都是在京的官員,紅袍看的很多。


    每日都能看到一襲襲紅袍大佬。


    但是能將紅袍穿的這麽破舊的,可是從來沒見過。


    於是很快,人們便弄明白了海瑞的身份。????除了是在南邊得了一個筆架之名的海瑞海剛峰海筆架,還能是什麽人。


    而且算一算朝廷下發旨意的時間來算,也該是他抵達京師的時候了。


    前來徐府的官員們,本來應該是都能直接進到徐府的。


    但是看到海瑞站在門口,也不進去,便隻能是遠遠的縮在後麵。


    “他怎麽來這裏了?”


    “你們吏部今天沒給他叮囑些事情?”


    有人發出不解,並且有怪罪在場吏部官員的意思。


    吏部的人緊繃著臉:“誰沒叮囑了?這些外麵回來的官員,都是要叮囑他們直接去會同館即可,等著朝廷傳話或者皇上召見。誰知道這位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難道並非如傳言所說,隻是空有筆架之名,實則也……實則隻是個攀附之人?”


    “伱這叫什麽話?難道來徐府巷就是攀附?難道我們也是攀附?”


    “難道我們不是?”


    現場安靜了下來。


    而在離著徐府巷不遠處。


    本來是下衙後要從戶部直接回家的徐琨,忽然得了家那邊的消息後,便立馬調頭找到了自家老子出宮回家的馬車。


    “爹,那個海瑞回京了。”


    馬車上,徐琨看著明顯神色疲倦,靠在軟背上閉目歇息的父親,小聲的說著話。


    徐階嗯了聲:“回來就好,總比讓他待在南邊坐著應天巡撫的位子強。”


    徐琨麵露猶豫:“隻是……”


    “隻是什麽?”徐階有些不悅,如今每天下衙回家這一段路算是他難得的可以自己獨自歇息的時間了,他沉聲道:“不是已經說好了,讓他以都察院的銜兼任順天知府,等這兩日內閣敲定也不必讓皇上召見他,直接下旨便是。”


    徐琨終於是忍不住,小聲道:“是他現在正等在我們徐府巷。”


    “他在府外?”


    徐階終於是睜開了雙眼:“他要做什麽?難道無人讓他入府?”


    徐琨搖著頭:“他一身紅袍,誰不知道身份。可門房請他入府,他卻說主家未歸,不敢登堂。現在那幫平日來府上請安的大小官員,也都隻能陪著候在府外。”


    徐階一時頭疼不已,眉頭皺緊:“去!快回去!”


    徐琨立馬掀開車簾:“快一點趕回府上。”


    “我是讓你先回去!”


    徐階的聲音卻是緊隨其後。


    等到徐琨不解的轉過頭,便見父親臉色陰沉。


    徐階沉著臉:“你先趕回去,將那些官員都趕走,然後將海瑞給我請進府裏!”


    徐琨心中不解,但老爹吩咐,也隻能是點頭應是,趕忙下了馬車騎上自己的馬往家裏趕。


    而在馬車裏,徐階卻是眉心夾緊。


    自己和海瑞可是沒什麽淵源,對方回京頭一天辦完了差事,竟然跑到自己家門口。


    有鑒於對方在江南做的事情,鼓動著張居正徹查鬆江府田畝。


    徐階心中如何能不擔憂。


    這麽多年宦海生涯,他又如何看不出來,海瑞定然是已經盯上了自家。


    如何應對這個有著筆架之名的直臣?


    如何壓下南邊正鬧得沸沸揚揚的清退之風?


    如今成了徐階心中最大的一根刺。


    心中憂慮。


    時間就過得很快。


    不多時。


    徐階便已經站在了自家府門前。


    然而,今日前來請安的官員們雖然已經被徐琨趕走,但那穿著一身破舊紅袍的海瑞,卻依舊站在府門外。


    徐階見此,不禁又是眉頭一皺。


    他信步上前,看向陪在一旁的徐琨。


    兒子給了徐階一個無奈的表情。


    海瑞則是黑著臉看了過來。


    其實倒也不算是黑臉,純粹就是海瑞長得黑。


    徐階麵露笑容,不等海瑞行禮就已經開口道:“剛峰奉旨一路北上,定然是早已疲倦不已,區區俗禮就免了吧。”


    然而。


    海瑞卻依舊是在徐階說話間躬身作揖,而後起身抬頭,規規矩矩說道:“下官在朝為官,曆來知曉禮法規矩。便是無有官身,也該明白尊師重道,禮敬前輩。徐閣老年長,又是上官,因此這規矩和禮,便不能廢。”


    徐階一愣。


    雖然隻是一番開場白,但海瑞這話說的可是來勢洶洶啊。


    徐階很快冷靜下來,轉口道:“剛峰今日不辭辛苦來此登門造訪,定然是有事商議,不如先行入府?”


    海瑞還是站定如鬆,搖了搖頭。


    “下官奉旨回京,北上沿途皆乘官船,又有朝廷官驛伺候,稱不上辛苦。”


    “今日登門,也非是有要緊之事,隻是有一二事想要當麵問一問徐閣老,不知閣老能否賜教下官明曉?”


    徐階氣息不由的中斷了一下。


    徐琨更是麵露怒色:“海瑞,我父乃是當朝次輔,位列大學士,執掌朝綱,今日你未明來意便登門造訪,已經十分失禮。先前你還口口聲聲規矩禮製,如今我父請你入府,你難道便這般無禮不講規矩了?”


    海瑞側目看了眼徐琨,未曾言語。


    徐階則是皺眉嗬斥:“爾敢如此無禮乎?還不快快退下!”


    徐琨仍是麵帶怒色,卻還是聽命退到一旁。


    徐階扭頭看向海瑞,心中帶著警惕,看著站在麵前等候多時直到自己開口相請也不願入府的海瑞,他心中不由的升起一股危機感。


    強忍著心中的不安。


    徐階依舊保持著身為大明次輔的風度。


    “剛峰有何疑惑,盡管問來。此番皇上和朝廷召你回京,可是有重任交付,老夫如你所言年長一些,自當是要為你們解惑的。”


    海瑞點點頭。


    雖然先前有徐琨趕人走,但遠處的街頭巷口依舊能看到有不少人影晃動。


    想來自己這一趟回京來徐府巷,是讓很多人都心存好奇和疑惑的。


    他抬頭迎著徐階那帶著笑意的麵容,輕咳一聲,昂首挺胸,抱拳舉起雙臂朝向西苑方向。


    “我皇在上,下官與閣老同在朝中為官,亦是我皇臣民。”


    “下官敢問徐閣老一句。”


    “徐閣老所出身之鬆江府華亭徐家,在鬆江府曆年累計侵占之田畝,當否能還之與黎庶黔首,以為國朝表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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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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