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讓人意想不到的反轉


    不信你們問張知府。


    他可是你們一個陣營的。


    嚴紹庭麵帶笑容,分別看向了禮部尚書嚴訥、刑部尚書潘恩、大理寺卿遲鳳翔、光祿寺卿張守直。


    和你們一夥的張知府說的話。


    總比我這個保皇派的人,說的話要準確吧。


    而嚴訥、潘恩等人,卻並非看向張居正,而是看向了內閣次輔徐階。


    徐閣老。


    張居正可是伱的學生啊。


    徐階此刻也是頭疼不已,卻是有苦難以說出口。


    自從張居正回京直到今日,他都未曾來一趟徐府宅,也未曾請見過自己。


    這還是自己那個學生嗎?


    徐階心中早就打上了一個問號。


    尤其是。


    自己這個好學生,這個被寄予厚望日後可以繼承自己在朝中衣缽的好學生。


    竟然在尚未回京的時候。


    竟然不曾與自己有過半點商議。


    就自行上疏,奏請皇帝準允變法革新。


    就是這一事。


    已經是弄得自己苦不堪言。


    雖然無人敢當麵與自己說起。


    但私下裏,朝中往日的那些人,已經開始有不少言論發出。


    都在質疑他徐階,到底是不是也和他的學生一樣,是要變法革新,是要毀了大家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家業和好處。


    你徐階。


    是不是背叛大夥了!


    若不是張居正被貶為順天知府。


    恐怕這件事,都要上升到由那些言官,攻擊自己這個當先生的了。


    張居正也是心中滋生腹誹,眼神頗有些幽怨的掃向了嚴紹庭。


    這事自己自然知道。


    而且還是自己回京之後,特意查閱順天府架閣庫給找出來,然後交給嚴紹庭的。


    但他以為,嚴紹庭會自己說這件事情。


    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將自己也給拖帶上了。


    眾目睽睽之下。


    自己難道還能說不知情。


    那自己恐怕連這個還沒坐熱乎的順天知府的位子,也要挪一挪了。


    嘉靖亦是目光深邃的看向張居正。


    他對張居正也算得上是欣賞的。


    至少在當初的內閣之中。


    張居正算得上是願意做事的一個人。


    隻是啊。


    卻是年輕了些,骨子裏也是個剛硬的。


    但他的剛硬,和自己還沒見過的那個海剛峰不一樣。


    海剛峰是那種從裏到外的硬。


    而張居正卻是外柔內硬。


    是一個能秉持國政的苗子,但卻並非現在。


    不由的。


    嘉靖的眼神就在嚴紹庭和張居正身上掃過。


    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自己當初從安陸入京,登基之初可沒有這樣的幹練能臣。


    但自己卻可以為以後的新帝,留下一套能臣幹將。


    念頭轉變的有些快。


    嘉靖趕忙開口道:“張居正。”


    張居正當即拱手上前:“臣在。”


    嘉靖問道:“嚴紹庭所說的,順天府可有此事?順天府人丁絲絹稅課,是否是隻記坐取順天府人丁絲絹,而以順天府各州縣分攤?”


    張居正點頭道:“回稟陛下,確如嚴侍讀所言,朝廷戶部及順天府誌,皆以坐取順天府人丁絲絹而明,但實則乃順天府各州縣分攤此筆稅課。”


    嘉靖嗯了一聲。


    便不再有下文。


    嚴紹庭當即接過話,看向嚴訥等人。


    “諸位上官,現在張府尊也已經說明,順天府人丁絲絹稅課,戶部及府誌皆隻言坐取順天府稅課,但實則卻是順天府各州縣分攤。


    那麽,南直隸徽州府人丁絲絹,分明亦如順天府,也是坐取於府,為何卻不是六縣分攤,而獨獨由歙縣一縣承擔?”


    萬壽宮大殿之上。


    除了嚴紹庭的餘音環繞,再無旁的聲音。


    因為嚴紹庭最早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年代已久,因為當初的胥吏記錄有誤,因為賬目未明,因為已經執行了近二百年。


    所以。


    歙縣的老百姓,就成了那個最大的冤大頭。


    嚴嵩則是順勢開口道:“陛下,臣記得當初有官霍與瑕便曾說過:各縣各戶房糧科,年年派糧,時時作弊。歙縣這筆交了二百年的人丁絲絹稅銀,如今看來便是當初胥吏瀆職懈怠,致使有誤,而致歙縣百姓含冤二百年。”


    說完之後。


    老首輔哀歎了一聲。


    “胥吏之惡,由來已有。”


    “使連阡陌者空無籍,無立錐之家籍輒盈野。”


    嚴嵩緩緩起身,顯得有些笨重。


    真的是上了年紀了。


    嘉靖目光閃爍。


    而嚴嵩業已站了起來。


    他拱手道:“陛下聖明無雙,自登基以來,便廣施善政,如今已然知曉歙縣之情蔽,雖不能償還歙縣百姓過去二百年多交之稅銀,但又如何能苦歙縣百姓仍以多交稅銀?陛下乾綱獨斷,聖明仁德,自當及時撥亂反正,以公允而執公正朝堂。”


    嚴紹庭緊隨其後。


    他更是聲情並茂,猶是身臨其臨的開口發言。


    “臣請陛下明曉,徽州府四司銀一萬六千二百一十二兩,歙縣承擔其五千三百六十一兩。磚料銀七百零八兩,歙縣承擔其二百三十四兩。軍需銀一萬兩千兩百一十五兩,涉縣承擔其四千零三十二兩。”


    “正科稅賦之外,蓋之徽州一府雜稅,歙縣以一縣之力,獨獨承擔整府三分之一的稅額,沉重至極,百姓何以富裕,民心何以振奮?”


    “臣亦奏請陛下明鑒,當於此時,重新厘定徽州府人丁絲絹稅課,分攤於徽州府五縣,以解歙縣民困,彰顯陛下仁德公允。”


    嚴家祖孫兩人都表明了立場。


    徽州府的人丁絲絹稅課,必須重新厘定。


    早已等待多時的內閣輔臣袁煒,當即拱手站了出來。


    “陛下,既然如今已經明辨徽州府人丁絲絹稅課前後原有,加之順天府亦有人丁絲絹分攤各州縣,臣以為當如嚴閣老、嚴侍讀所言,朝堂當降旨重新厘定徽州府人丁絲絹。”


    “臣附議。”


    在袁煒之後,郭樸自然是緊跟著就開口附議。


    隨後就是都察院左都禦史歐陽必進,以及工部尚書雷禮了。


    高拱和高燿兩人還沒開口。


    徐階便搶先一步走了出來。


    這是自那一日張居正奏請變法革新後,徐階第二次站在這萬壽宮大殿上。


    “陛下!”


    “二百年黃冊,豈有可改易之理?”


    “知虧無解,藉手戶科條陳事例,遂借以逞私臆。不論源流、不論肥瘠,一概重新通融混派,借分攤之名,為變亂之計。”


    “私計而市私恩。”


    “私行而變亂成法。”


    一如既往。


    徐階開口,必言及成法。


    順帶著,又將一心要讓歙縣老百姓少承擔賦稅的嚴紹庭,給說成是要行私恩於歙縣百姓,但不知以此會動亂祖宗成法,進而禍亂朝綱。


    徐階繼續沉聲說道:“一旦此刻朝廷定下重新厘定徽州府人丁絲絹稅課,五縣百姓聞之,必當赴闕上書,以聲歙縣變亂成法之罪。五縣百姓,必當高呼以興兵決戰,以誅歙縣並朝中倡謀首釁之人。”


    “一旦更派,擅改祖製,變亂版籍,橫灑絲絹,禍亂五縣,五縣百姓必然民情忿怒,鼓噪不服,若不及時處分,必當會釀成大禍。”


    在說完祖宗成法之後。


    徐階便將事情說到了五縣民變上。


    皇帝你不願意看到民變吧。


    徐階緊接著又說道:“各縣憤激,禍事橫生,倡改稅課,如何處置?其指斥之實,惟知切齒於殷們;其號呼之狀,惟欲求申於官府;其迫切之情,惟欲求通於君父。”


    到此處。


    徐階已經將可能發生的問題,說的明明白白了。


    一旦現在妄加改變徽州府人丁絲絹,就有可能導致民變。


    最後事情一步步演化擴大。


    一樁隻是涉及六千一百四十六兩銀子的稅課。


    就能將皇帝給打擾的煩不勝煩。


    這代價也太大了吧。


    皇帝陛下,您也不想被打攪清修吧。


    徐階目光爍爍。


    有了徐階的帶頭。


    之前被嚴紹庭駁斥的顏麵盡失的禮部尚書嚴訥。


    當即又跳了出來。


    “陛下,歙縣已承人丁絲絹二百年,已成祖製成法,豈能輕易更改。”


    “一旦此時更改,恐怕五縣必將生亂。”


    “民變就在眼前,而徽州府又近於南直隸,一旦五縣百姓自覺不平,紛紛去往南京城……”


    嚴訥說到這裏的時候,目光一閃。


    他幽幽道:“恐會驚擾孝陵……”


    孝陵。


    那是大明太祖高皇帝和皇後的墓葬所在。


    就在南京城東北角的鍾山上。


    說完之後。


    嚴訥目光淡淡的看向嚴紹庭。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


    那驚擾孝陵這等天大的罪名,就能扣在嚴紹庭和嚴家頭上了。


    那可是驚擾太祖高皇帝陵寢的罪過啊。


    得要殺頭。


    殺頭還不夠。


    得來一場三族消消樂才行。


    嚴紹庭眉頭頓時一凝。


    這個嚴訥,當真險惡。


    嘉靖亦是心中驚懼。


    驚擾太祖高皇帝陵寢的事情,自己可不敢讓其發生。


    嚴紹庭雙眼陰沉。


    他能想到徐階這幫人,會拿民變來說事。


    但他確實沒有想到,徐階這個老貨,竟然敢拿孝陵來威脅。


    這可不是一把就拿捏住了老道長。


    徐階心中冷笑。


    事到如今,這件事已經不可能再有更改了。


    嚴訥、潘恩等人更是心中連連發笑。


    別管你嚴紹庭說的再多,隻要驚擾孝陵的罪名拿出來,就算是皇帝也不敢在這件事情上輕易改動。


    隻是短暫的陰霾之後。


    嚴紹庭趕忙抬頭,看向已經快要聖裁維持現狀的老道長。


    “陛下!”


    “既然事已至此,且明了歙縣百姓已經獨獨繳納人丁絲絹稅課六千一百四十六兩近二百年。”


    “臣請陛下降旨,廢除徽州府人丁絲絹稅課。”


    “以彰陛下仁德!”


    “以顯陛下聖明!”


    “以表陛下愛民如子之心,叫天下人皆知陛下仁德公允!”


    或許是因為急切。


    嚴紹庭的聲音很大。


    整個萬壽宮大殿內,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誰也沒有想到。


    即便是被徐階以驚擾孝陵之名,逼迫到絕處的嚴紹庭,竟然還能來這麽一手反轉。


    徹底廢除徽州府歙縣承擔二百年的人丁絲絹稅課?


    這可是所有人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眾人紛紛看向了皇帝。


    嚴紹庭則是繼續說道:“有陛下仁德施政,去歲定下東南增產絲綢行銷海外,去歲已得三百萬兩定金,今歲將有不下七百萬錢鈔財貨入庫。


    “徽州府人丁絲絹不過六千餘兩,且徽州府歙縣百姓已經多交二百年,如今廢除亦非實是廢除,而是百姓們已經將往後的也一並提前繳納。


    “此時廢除此筆稅課,則歙縣民困可解,而陛下得仁慈君父之名,南京孝陵亦不會為五縣激憤百姓驚擾。


    臣請陛下準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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