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又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人接了電話,是對麵住著的房東趙老太太。


    唐楸是半夜發的燒,夫妻倆著急忙慌之下除了把小兒子的被子給裹好,等到醫院那邊安頓下來,懷裏燒著的小家夥也打了退燒針後經人提醒才發覺,他們身上除了最開始出門時候套的大棉襖,身上穿的還都是睡衣呢。


    而且醫生說唐楸這次可能要在醫院裏住兩天院,陳孟想著要給小兒子帶些生活用品,所以早上時便又自己回來了一趟。


    因為放心不下醫院裏的小家夥,陳孟來回匆忙,連家裏的爐子都顧不得滅。剛好在院子裏遇見了出來夾煤球的趙老太太,便把家裏的鑰匙給了她,請她這兩天幫忙看一下。


    遠親不如近鄰,再加上經過這麽多天的相處下來,趙老太太老夫妻倆也都十分喜歡那個乖巧又漂亮,還會軟乎乎的喊他們趙爺爺趙奶奶的小娃娃,聽到陳孟說小家夥病了的時候,還擔心的問了好幾句。之後被陳孟拜托幫著看兩天家,老太太二話不說就應了。


    空無一人的屋子裏電話因為沒有人接一直在響著,弄得對麵的趙老太太都聽到了動靜。想著連打好幾通電話說不定是有什麽急事,老太太便開門接起了電話。


    電話另一邊,聽到房東說屋子裏之所以沒有人接電話,是因為楸楸半夜發燒,原本還勉強能坐在沙發上的少年當即就坐不住了,掛了電話便幾乎如同一道殘影般消失在了原地。


    楸楸怕打針,打完針之後如果沒有東西轉移他注意力的話,很容易哭起來哄不好。


    還有生病的病人嘴裏容易苦。


    對了,醫院的被子到底沒有家裏的睡得舒服,爸媽著急之下肯定沒想到給楸楸帶。


    地麵一張鋪開的床單上,秦澤抿著嘴動作快速的把一樣樣東西往床單裏放。


    布老虎、黃桃罐頭、奶粉、奶粉瓶、保溫杯、一床疊好的被子。


    整理完畢,把這些東西打成一個包袱的形狀,秦澤一個用力便把大包袱扛在了身上。


    十三四歲的少年力氣有那麽大,但身形還未長成,背著一個大包袱下樓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被他身後的包袱吸引了視線。


    看著明顯是準備出門的兒子,再看看他身後那比上次扒火車時還要大的包袱,秦鎮業夫妻倆心裏一個咯噔,忽然也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


    唐楸所在的醫院


    比秦澤來的更早的還有一早就去附屬院赴約,卻發現唐家大門緊閉的傅洵。


    病房中,男孩的嘴唇緊抿,整個人都顯得比平常僵硬了許多,顯然是被醫院的環境觸及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他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眼神有些放空的看著那陷在病床被子裏的小小身影。被子隨著唐楸的呼吸在微不可見的起伏,隻有看著那床被子,男孩才有病床上的小雪團子還活著的真實感。


    唐楸的體溫比晚上時降下來了一點,三十八度多一點,溫度還是有些偏高。


    望著長長的睫毛上還帶著濕潤,顯得委屈極了的小家夥,陳孟坐在床邊手裏拿著一個奶瓶輕聲哄:“楸楸,媽媽給你泡了奶粉,我們喝一點好不好?”


    被唐楸忽然發燒這麽一嚇,夫妻倆想要給小兒子戒奶的決心現在連想都想不起來,隻一心哄著小朋友多吃點東西。


    生病了就要多吃飯才能好得快,這是c國許多父母一直以來的觀點。


    病蔫了的小朋友暈乎乎的有些不是很想說話。他現在不舒服,其實不是很想吃東西。但是看著媽媽手裏晃著的奶瓶,想到昨天晚上就沒有喝到,唐楸還是小手動了動。


    見小家夥還願意吃飯,陳孟的心情又好了一些,連忙輕輕地把楸楸斜抱起來,然後拿著奶瓶讓他慢慢喝了起來。


    一瓶奶小家夥喝的慢極了,不過等喝到一半的時候他看著又稍微比剛剛精神了一些。一邊咕嘟咕嘟的喝著奶,一邊眨著水洗過似的大眼睛四處看了看。


    先是看到了一直坐在窗前不做聲的傅洵,傅洵有些不同以往的狀態,即使唐楸現在還在發燒也敏銳的感知到。


    緊接著,唐楸的視線又好像被窗外的什麽東西吸引了過去,眼睛一直盯著沒有動彈。


    之後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應該是早上那一針退燒針起了效果,再加上小家夥剛喝了一瓶奶,肉眼可見的精神了起來。


    甚至朝著媽媽伸手想要下來走一走。


    這座醫院是新建的醫院,地板下都有統一鋪設的地暖,在問過醫生確定可以讓小家夥下來走走後,唐誌勇蹲下身給他穿好了鞋。


    唐楸得的不是流感,大部分還是水土不服的緣故,雖然發著燒但沒什麽傳染性。所以當小家夥下了床就朝著坐在床邊的男孩走去時,在場的大人們也沒有阻止。


    見從床上下來的小娃娃朝他走過來,此時的傅洵才有了些對方真的沒事,依舊好好的在他麵前的真實感。


    起身走到小家夥麵前,傅洵牽著他還是有些熱乎乎的小手。


    又往窗邊走了幾步,這下是唐楸在牽著傅洵走。


    走到窗沿邊,小家夥伸手捂住窗沿角落的一個地方。傅洵都還沒來得及看那裏到底有什麽。


    “哥哥猜,有什麽呀?”發著燒的小雪團背對著大人們,神秘的蹲下身。


    他蹲的位置比較矮,傅洵也隻能學著他的樣子蹲下身,半晌,搖頭。


    但他能看出來,小家夥捂得小心極了,一隻小手隻能算是虛虛的蓋在上麵。


    見傅洵實在猜不出來,唐楸小心的移開手:“哥哥看。”


    隻見在窗沿的縫隙中,一顆細嫩的小草顫巍巍的探出頭來。


    外麵是數九寒冬,北風呼嘯著吹落了一地已經在樹梢變得枯黃幹硬的樹葉。放眼望去幾乎沒有一絲綠色。


    而在象征著死亡與分離的醫院中,卻奇跡般的冒出了那一抹翠色。


    ***


    唐楸的情況與之前傅洵的心理醫生推斷的大差不差,他確實擁有著比一般普通人更強大的親和力。可以說是與生俱來,也可以說是由一場奇妙的意外所致。


    作為一個先天資質極好的omega幼崽,唐楸本來應該在一眾alpha幼崽的簇擁下享盡萬千寵愛的長大。


    可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唐楸並沒有出生在他原本該出生的世界裏,反而是來到了這裏,被陳孟十月懷胎的生下,成為了這個世界許多新生兒中的一個。


    這一點唐誌勇和陳孟不知道,就連唐楸自己也一無所知。


    並且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基因如果都按照他原本那個世界來算的話,都是比較偏向於alpha的,隻是偏向程度深淺而已。


    這些對隻在本質中保留了一些omega特征的唐楸來說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負麵影響,隻是許多人在看到他的時候會覺得親切,主觀上不會想要做傷害他的事而已。


    因為alpha對omega的保護欲,是刻在基因裏的。對幼崽尤甚。


    也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傅洵並沒有排斥唐楸的靠近,也願意在他不感覺太麻煩的情況下照顧他。因為對於逐漸在失去對外界同理心的傅洵來說,這樣還願意照顧他人的感覺本身就很新奇。


    但由於傅洵嚴重的自閉傾向,原本也僅限於此了。他依舊孤獨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無人可入。


    但此刻……


    理智上明知道小草之所以會萌發,應該是醫院內地暖的緣故。


    但不可否認,男孩看了眼嫩綠的小草,又看了眼蹲在那裏好像在和他分享什麽了不起的東西一樣的小雪團,原本荒蕪的內心好像也隨著那小草被什麽東西輕輕顫動了一般。


    小雪團子的眼睛裏有星星,尤其是他和我分享明明與他無關的喜悅時。


    但我好像喜歡。


    傅洵這樣想。


    ***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裏,在唐誌勇、陳孟、傅弈三位家長無奈的眼神中,兩個孩子其他什麽都沒幹,硬是在那裏看小草又看了好幾分鍾。


    傅洵甚至開始研究起能不能把窗沿拆了然後把那株小草帶回去種。


    就在傅洵即將付出實踐的時候,從秦家脫身的秦澤終於背著給弟弟準備的大包袱緊趕慢趕的趕到了醫院。


    一路摸到兒童病房的少年甫一看到小臉兒燒的紅撲撲的小家夥當時就心疼的不行。


    小家夥來c市的第一個除夕就要在醫院裏發著燒過了。這讓秦澤怎麽可能不陪著!


    少年鐵了心把自己釘死在醫院裏,誰勸都沒用,八頭牛都拉不回去的那種。


    時間一眨眼來到晚上,秦家人圍在一起坐了整整好幾張大桌子。隻是氣氛卻沒有除夕夜的輕鬆,而是說不出的冷凝。


    好在秦澤親生父親秦鎮業還比較想得開,剛準備開口讓所有人開始吃飯,這邊客廳裏的電話就響了。


    是秦鎮業的老友。


    “喂?老秦啊,新年快樂。”中年人隔著電話說了句客氣話,然後才直奔主題:“老秦你也知道,我兒子前段時間不是拿c大的獎學金了嗎,你說這臭小子,還特意用獎學金給我買了一件大衣,藏著掖著直到今天才拿給我。”


    這是大過年的炫孩子來了。


    以往對方可能還不會往秦家打電話,秦家的孩子丟了多少年了,這不戳人肺管子嗎。


    不過今年情況又不一樣,收到大衣的中年男人電話打了一圈,還不滿足,想了想又給今年剛找回兒子的老友打了個電話。


    秦鎮業麵色如常的又和老友寒暄了幾句,掛斷電話,十分平靜的起身。


    直到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童稚的提醒聲:“大伯,你走錯地方了,這裏才是餐桌。”


    隻見麵色如常,鎮定無比的男人邁步直直的往廚房的方向走了過去。


    有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孩子拍了開口的孩子一下,腦筋急轉給大伯解圍道:“別瞎說,大伯能走錯路嗎?大伯肯定是想去廚房…嗯……”


    後續開口的孩子年紀其實也沒有很大,想了半天想不出來秦鎮業去廚房幹嘛,廚房裏有廚師啊。


    最後忽然靈光一閃道:“大伯肯定是想親自去炒一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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