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9


    對於唐楸這位小同學好像備受福利院裏的老人們喜愛的這個現象,在從小家夥那裏得到了他以前就有來過的回答後,那位負責校外實踐課的總帶隊老師像是想到了什麽,在下午所有孩子都在種樹的空閑時分,他也找到了福利院的一些老人們開始閑聊了起來。


    負責正陽小學的校外實踐課已經有好幾年了,但周栩總覺得這些課程裏還差了些什麽東西。並不能達到老校長最開始設立這個課程的初衷。


    後來她翻閱資料,看了許多當年老校長在任時,由他親自帶隊的課外實踐課程的行程和內容,隱約的,她好像明白,現在的課程裏到底缺少了什麽。


    和一位正麵帶微笑靠坐在椅子上看孩子們種樹的老人攀談,當周栩問起他們這次帶過來的孩子裏,是不是有一位平時也會經常過來時,那位老人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這位老師,你說楸楸啊。”


    如果說這位老人看著其他孩子的目光,還隻是和看著別人家的好孩子一樣,帶著明顯的善意。


    那麽當說起‘楸楸’的時候,則顯而易見的帶著屬於仿佛看自家孩子的親昵。


    估計小家夥自己也就是感受到了這一點,所以在王奶奶說要給他做衣服的時候,他才會彎著大眼睛說出自己喜歡的顏色。


    因為,禮貌克製,其實是生疏的表現。平常人家的奶奶想要給小孫子做一身衣服,想到有新衣服穿,小朋友們怕是隻有高興的份了。


    這時,坐在那裏曬太陽的老太太像是想起了剛剛的一幕,立刻又在周栩麵前給小家夥解釋道:“老師啊,剛剛老焦的事兒你可千萬別怪楸楸啊。小娃娃乖著呢,就是老焦自己,自從那回他病好了之後,這老頭子估計把小娃娃看的比親孫子還親。”


    “要我說,老頭子瞎搗亂,他這樣的家長,就該被老師拉去辦公室裏寫檢討。太溺愛了。”老太太遠遠的看了眼老爺子的背影,有些嫌棄的搖搖頭。


    但周栩能清楚的看見,老太太自己在說話的時候,明明眼神也軟的不得了。


    而坐在一旁的周栩也聽到了關鍵詞,隻聽她問:“生病?”


    老太太點點頭:“是啊,之前老焦生了場大病,平時身體多壯實的人,一下子心裏就脆弱了。院裏第二天就給老焦的兒女打了電話,可出差的出差,在國外的在國外,沒一個能回來的。


    老焦聽完後自己在電話裏說理解他們,讓他們好好工作,別為他耽誤了事情。可咱們養老院的這些老家夥們,有多少人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嗎?清眼看著掛斷電話後,老焦的精神氣都沒了。”


    結果就是那天下午,一個抱著彩色小風箏的孩子,站在老人的門外,悄悄探出了頭。


    “後來老焦問他,小家夥才說,他是因為知道焦爺爺生病了,所以來看他。”


    但其實在這之前,因為小公園裏老人比較多的緣故,老焦一直以為小家夥其實沒怎麽記住他。


    “原本老焦病好了,小家夥也就不用來了。誰知道後來他還是來。”


    說到這裏,老人自己也低聲喃喃:“你說我們這些老家夥能給他什麽呢?零食玩具什麽的,那麽好個小娃娃,他家裏人怎麽可能不給他買。”


    聽完這些之後,周栩遠遠的又把目光看向了那個還在種樹的孩子。


    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樣,僅僅隻是看一個格外討老人喜歡的小同學。


    說來奇怪,她竟然從一個孩子的身上,看到了那個之前一直在他心中隱約的答案,這個答案的名字,有些偏成人式,叫做‘長情’。


    遠處那些正在種樹的孩子們,等到下個星期、下下個星期、下個月……又有多少,還能記得今天的養老院之行呢?他們又有多少,還會再回到這裏,看看他們自己種的樹呢?


    還有其他同時間段正在進行義演的孩子們,又有多少會在以後的日子裏,記得自己曾經在舞台上賣力的又蹦又跳,僅僅隻是為了給福利院的小朋友們買一身新衣服?


    不是這些孩子們做表麵文章,而是他們這些做老師的,沒有正確的引導他們,讓他們明白做這些事情背後的意義。


    好像也把這個課程隻當成了一個任務一樣。


    甚至就連什麽時間做什麽事,都有了一套固定的章程。做完這些章程上的任務,就算是課程完美結束了,就能回家了。


    這不對,最起碼在一所教書育人的學校裏,既然已經決定了開設這樣的課程,這樣的章程就不對。


    老校長說,他創立這門課程的初衷,是想要這些家境優渥的孩子們,能試著走出象牙塔,去外麵看一看。最起碼要做到長大以後,不是一個‘何不食肉糜’樣的人。


    更好一些,也許他們心裏還會保留著孩童時略顯些天真的善良,然後善良的最外層,又有一層屬於成年人的鋒芒作為護甲。


    而遠處那個叫做唐楸的孩子呢?


    他站在那裏,就好像一個從未出過象牙塔的小娃娃。


    從家裏,到學校,甚至養老院,都不能成為他看看外麵世界的窗口。


    他一開始是這樣想的。


    但現在不了。


    就像剛剛老人自己的自言自語,在這一趟趟的來回中,福利院的老人們能給遠處的那個小家夥什麽呢?


    唯有在一起渡過的時間吧。可能大家是一起開心著的。


    周栩開始覺得,如果這門課程隻能有一個孩子是滿分的話,一定是唐楸這個小同學了。


    因為早在開始上這門課之前,他自己,就已經把這門課程完成的很優秀,很優秀了。


    現在好像把養老院也變成了象牙塔的樣子,其實就是因為,這是滿分通過的小朋友的獎勵。


    在這之前,他有好好的睜開眼睛,張開懷抱,擁抱每一個給予過他善意的人。


    有了這份覺悟後,接下來的時間裏,作為總帶隊老師,周栩幹脆做主把接下來的流程全部省略掉。


    對於這些孩子們也沒有要求了,除了不能特別吵鬧影響老人們休息外,在每十個孩子會有一名老師陪同的情況下,這些孩子們被允許了開始在養老院中自由活動。


    這次,拋棄掉越來越流水線化的各種課程任務,隻讓孩子們自己,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用自己的心去感受。


    這樣與之前的實踐課程相比,顯得格外自由的上課時間,這次來養老院的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孩子們一共渡過了整整三天。


    其中第二天的時候,同行的龐嘉齊雖然之前也去過養老院,但可能是這次集體去感觸頗深,最後當他下午回到家的時候,胖手一揮,又是兩盆洗腳水!


    當天當龐嘉齊的父親和二叔回到家時,看到那小胖子又端了兩盆洗腳水蹲在那裏給老爺子老太太洗腳的時候。


    兄弟倆幾乎是下意識的相互檢查起了對方的儀容儀表。


    這要是一個不小心,接下來的幾天裏,他們兩個就會是家裏最大的兩個不孝子!


    幹啥啥礙眼,吃啥啥不剩的那種。


    等到儀容儀表檢查完畢後,兩人這才深吸一口氣,緩緩走進了客廳。


    就連坐下的時候,兩個大男人都隻敢在沙發上坐半拉屁股!


    另外半拉?


    懸著!


    等到最後一天大巴車開出養老院大門的時候,還有些孩子不舍的使勁兒回頭往後望。


    在回學校的過程中,帶隊老師周栩想了想,拍拍手,開始吸引車上孩子的注意力,然後讓他們自己說起了他們這次養老院之行的感想。


    坐在大巴車最前排的一個孩子首先舉手,顯然感觸很深。


    他用有些低落的語氣說道:“我昨天在走廊裏玩的時候,聽到有工作人員給孟爺爺的孩子打電話了,他都一年沒有來看過孟爺爺了。工作人員說,孟爺爺就他一個孩子。”


    男孩口中的孟爺爺,正是這三天裏和他最熟悉的一位老人。


    說完,男孩搖著頭道:“我不太懂,孟爺爺的孩子工作到底有多忙啊?為什麽一年都沒能來看孟爺爺呢?”


    三天的時間,對於自由活動的孩子們來說,已經足夠他們和一位或者多位老人建立很親近的關係了。


    說到最後,男孩歎了聲氣,仿佛想到了自己的以後:“如果以後我的孩子也這樣的話,我肯定會打他的。”


    男孩的首先發言仿佛是給其他孩子們起了個話頭,讓在這三天裏有同感的孩子紛紛發言的發言,點頭的點頭。


    不過在座的孩子們也不都是一樣的想法,因為他們接觸的老人不同。


    也有一個小姑娘說起自己這三天來的所見所聞:“我幫米奶奶去空地上澆她種的花,我問米奶奶,她為什麽來養老院啊,是叔叔太忙了嗎?米奶奶說叔叔是很忙的,而她因為生病的緣故,腿腳走路都不太好走了。”


    “但是叔叔沒有想要讓米奶奶來養老院,他每天下班後,會和阿姨還有小哥哥一起推著米奶奶出門玩。是米奶奶說叔叔和阿姨這樣會很辛苦,然後自己住到了養老院裏來。


    不過叔叔和阿姨並沒有因為米奶奶不在家就忘記他了,還是會經常來看米奶奶的。”


    這話也引起了一部分孩子的點頭。


    還有一部分孩子熟悉的老人的情況更罕見些,因為他(她)們從年輕時就獨身一人,後來上了年紀後,就幹脆組織了一個團隊,一起到養老院住了。


    組織團隊的原因,是因為人比較多的話,看起來會比較不容易欺負。


    這算得上是現在這個年代裏很少見的一群人。


    因為不算很了解,對於這些爺爺奶奶們,車上的孩子們都沒有做太多的評價。


    這個年紀的許多孩子們,其實已經有相當強的自我意識了,許多孩子已經清晰的明白,很多關於自己的選擇,隻要他們自己覺得好,就好了。


    不說目前較為罕見的那一群爺爺奶奶們,隻說最前麵兩種老人的情況,有總結能力比較強的孩子摸摸下巴,總結道:“其實養老院就在那裏,它就是個地方,不像人,有好人有壞人的。隻是送爺爺奶奶們去養老院的叔叔阿姨們不一樣,結果就很不一樣了。”


    “除非是在叔叔阿姨們小的時候,有爺爺奶奶對他們很壞很壞。不然的話,叔叔阿姨們也都不是自己從石頭裏跳出來,喝露水就長大了。”


    這時有孩子忽然大聲道:“我回去就要給我爸爸媽媽拿拖鞋!”他才不當那個一年都不看爸爸一次的叔叔呢!


    “那,那我幫爸爸媽媽給爺爺奶奶洗腳!”


    “我幫媽媽疊衣服!”


    一車孩子踴躍發言,全程除了最開始讓孩子們相互討論,其他時候根本就沒有再說一句話的周栩和其他老師們,眼神中逐漸帶上了欣慰。


    孩子們的思考都還有些懵懂,也沒有那種被演講式講話後帶動起來的淚流滿麵的激動情緒,但就是這樣自發的,潤物細無聲的思考,讓周栩覺得,這次的改變,應該是做對了。


    這時老師們發現,車裏還有一些孩子從頭到尾都沒怎麽開口。


    仔細一看,這些孩子們不是最開始就和養老院的老人們相處的挺好的那群孩子嗎?


    等到孩子們的討論逐漸平息下來,有老師好奇開口:“龐嘉齊,你們怎麽都不說話啊?”


    是沒什麽想說的嗎?


    被問到的男孩表情頗有些驕傲的抱臂。


    學校現在才教的事情,楸楸好早之前就教過我們了。


    給爺爺奶奶洗洗腳?那都多早之前的事情了。


    爺爺奶奶太心疼我,都不讓我洗了,昨天我好說歹說才讓我又洗了一次。


    我現在都是早上和爺爺奶奶晨練,晚上寫完作業就開始陪他們聊天的!


    我爺爺奶奶可喜歡我了!


    龐嘉齊把頭一揚,瞬間,車上的所有孩子和老師都對著坐在靠窗位置的一個小家夥行起了注目禮。


    周栩神情激動,她就說,唐楸同學能拿滿分吧。


    看看!人家小朋友不僅自己拿滿分,還要讓好朋友們也拿滿分!


    被大家一起看的小朋友抿抿嘴,半晌後,伸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尖尖。有點熱熱的樣子。


    又過了大概十幾分鍾,大巴車開到了學校。


    這邊下車後,從一年級至五年級的已經參加完校外實踐課的孩子們都已經在操場集合。


    針對這次實踐課中表現優異的孩子,學校是有大獎杯發的。


    誰說做好事不留名?


    不,做了好事就是要被表揚!


    不說去上其他實踐課的孩子們,就說這次一二年級的孩子們,雖然他們年紀還小,但是在這三天裏,也確實是實打實的幫助養老院的老人們做了不少的事情。


    上到幫腿腳不靈便的老人跑腿拿東西,下到幫工作人員們一起打掃房間,這些孩子們也都沒叫過累。


    其實這個年紀的孩子們,他們大多是不怕累的。隻要老師或者大人的一個表揚,或者小夥伴們一個崇拜的眼神,他們瞬間就可以再次精力滿滿。


    這次不僅是唐楸這個在帶隊老師們眼中已經內定的滿分,傅洵、龐嘉齊、周廩、趙桉、白輝……他們的表現也很好。連帶著因為是三年級,所以去的是其他地方的齊佳。


    這次的小夥伴們,大家都有獎杯拿。


    從領獎台上下來後,周廩興致一起,忽然把大家的獎杯收集起來,放到了一起。


    頓時,金燦燦的獎杯擺了一排又一排,看起來很是壯觀的樣子。


    忽然,白輝笑了笑,開口道:“楸楸,小廩,你們看,這像不像捕鼠行動表彰大會?”


    他們上次的捕鼠行動,因為是私自行動,有一定危險性的原因,事後校務處的老師們還給他們家長打電話了。


    所以,之後秉持著武俠電視劇裏大隱隱於市的原則,他們就整個低調了下來。


    隻是有時候會在學校裏聽到其他學生談論關於校園特工隊以及捕鼠行動時,會相互對視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正說著,可能是這一片金燦燦的獎杯太過惹人眼的緣故,也可能是三天的養老院之行讓一些孩子們早有此意。


    隻見一個同樣拿著大獎杯的二年級孩子悄悄對唐楸招招手:“唐楸同學,你過來,過來一下。”


    小家夥不明所以的歪歪頭,不過還是抬腳走了過去。


    剛走到近前,就見那個二年級的孩子像是搞什麽接頭動作一樣,悄悄的把手中一個團好的紙條遞給了他。


    唐楸看看自己手裏的紙條,又抬頭。


    隻見男孩神神秘秘的說道:“唐楸同學,你知道傳說中的校園特工隊嗎?”


    被麵前的男孩用期待的視線看著的小家夥試探回答:“知道?”


    應該知道吧。


    男孩眼神更加亮了亮,神秘道:“這個事情我隻跟你說啊,明天學校c區綠化帶那邊,校園特工隊大集合。據說到時候傳說中很神秘的捕鼠行動總指揮也要過去。我在高年級已經有可靠渠道了,他答應我會把我引薦給總指揮!我也帶上你好不好?”


    這樣的話,以後他和唐楸同學肯定就能慢慢變成好朋友了。


    說完,那邊他那個高年級的人脈好像是在喊他了,男孩抱著就獎杯朝唐楸揮手:“明天中午午休時綠化帶啊,不見不散!”


    唐楸還沒來得及說其他的什麽,那邊塞給他小紙條的男孩已經跑遠了。


    那邊小夥伴們也在喊他了。


    小家夥把手中的紙條裝起來,等到回到家的時候,這才忽然想起來。


    坐在屋簷下的小板凳上,唐楸看了看自己還沒有吃完的糖葫蘆,想了想,選擇先打開了手中的紙條。


    等看完紙條,還可以有兩顆糖葫蘆吃~


    低頭仔細辨認,隻見被揉的皺皺巴巴的小紙條上寫著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風雲際會,天地變色,廣邀豪傑英雄帖!】


    語氣端的是豪氣幹雲。


    就是好像有錯別字的樣子。


    就在拿到風雲際會英雄帖的小家夥試圖拿著字典給英雄帖糾錯的時候,那邊那個給他‘英雄帖’的男孩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唐楸同學家的電話號碼,又把電話打了過來。


    電話裏,很想和唐楸同學交朋友的男孩語氣誇張的表功道:“唐楸同學,唐楸同學,你看到那張英雄帖了嗎?那個要把我介紹進校園特工隊的高年級和我說,這可是那位神秘的總指揮寫的!”


    “一張英雄帖,可要了我二十根陳記糖葫蘆呢!我一共換了兩張,你一張我一張。”


    二十根糖葫蘆?!


    看著自己手裏現在還剩了兩顆果子不舍得吃完的糖葫蘆,隱約間好像明白了什麽的小朋友抿抿嘴,又張嘴啊嗚一口咬掉了半顆糖葫蘆。


    糖葫蘆塞的小朋友的臉頰一鼓一鼓的,好像有些不太開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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