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暗淡,大地蒼茫。


    迦樓羅是擅長空間道途的修行者,速度極快。


    朝著相反方向逃走的姬華曦,在遠遠看到一片隆起的大雪山後,意識到自己被兩人的精神力給遙遙鎖定。


    她深呼吸一口氣,赫然停下。


    環顧四周,這裏的環境莫名有些熟悉。


    腳下是湍急渾濁的河流,眼前是化作漆黑廢墟的城市。


    悠揚的鍾聲從背後雪山當中傳來。


    幹裂的地麵上,隱隱能見到一些被半掩的異蟲骸骨,空氣中彌漫著未曾完全散開的血腥味。


    姬華曦臉上露出笑容,一個淒慘的笑容,她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正是麗水古城的廢墟,不久前,蘇橫在這裏殺光了這座古城裏麵的所有人,用自己的權柄召喚出遮天蔽日的怪物大軍,兩人也差點因此而決裂。


    那時候她不解,為什麽蘇橫會突然做出這樣聳人聽聞的暴行。


    而現在,答案終於出現在她麵前。


    姬華曦心裏湧出一陣愧疚的情緒,河畔傳來的清風吹在她的臉上,額前幾縷暗紅色的發絲隨之揚起。


    盡管對方很可能沒把這件細枝末節的事情放在心上。


    但如果可以的話。


    她希望能夠在蘇橫麵前親口道歉。


    不過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怕是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景都是一場奢望。


    轟隆!


    刹那間狂風襲來,波濤奔湧。


    剛才還算晴朗的天空,此時被滾動的鉛灰色烏雲所覆蓋。


    狂囂的颶風在漆黑的平原上縱橫馳騁,形成一道道蒼白的渦流。震顫世界的巨響聲中,兩道璀璨的雷光從九天之上墜下。緊接著,俱利伽羅和迦樓羅,兩名降臨者便一左一右踩著雷霆,從虛空當中走出。


    他們身上的傷勢似乎尚未完全愈合,透過破損的衣物能看到裏麵被燒焦的皮膚,形容狼狽。


    可身上散發的氣息卻變得更加野蠻,就像是高高聳立的兩座大山。


    “跑啊,你倒是接著跑啊!”迦樓羅厲聲道,“你本來能有個痛快點的結局,但你兄弟把所有的事情都給搞砸了!”


    “束手就擒吧,繼續掙紮是無意義的。”俱利伽羅恢複了一貫而來的威嚴。


    可他臉上有凝固的血,來自姬華曦死去兄弟的血。


    “伱見過那個帝族之人會在敵人麵前屈膝求饒的。”姬華曦昂起頭,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臉上帶著令人動容的光澤。兩隻眸子熠熠生輝,昂揚的聲音飄蕩在寒風當中,滿是驕傲。


    唰!


    她不再多說什麽。


    在逃亡的過程當中,身上的傷勢已經差不多恢複。


    她伸手一招,陪伴她征戰一生的長槍出現在手中,身上滂湃的勁力也隨之轟然爆發。


    就像是一朵赤蓮盛開在虛空當中,重重疊疊的花瓣向外撐開。空氣扭曲撕裂,黑紅色的濃煙先是火山爆發般衝天而起,緊接著又化作海浪潮汐向外擴散。黑霧當中隱隱見到一龍一鳳,兩道龐大的虛影盤旋而上,並且傳來驚心動魄的吼聲。


    俱利伽羅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


    而迦樓羅則是見獵心喜的笑了起來,“沒想到還能遇到這麽有趣的對手,兄長,這個獵物交給我來處理吧。肢解一頭華美的鳳凰,比殺死一隻狗熊更令人興奮。”


    “好。”


    俱利伽羅點頭,沒有掃自己兄弟的興致。


    但他還是小心提醒道,“這個女孩對我們很重要,不要取她的性命。”


    “我明白。”迦樓羅點點頭,從虛空中取出一把造型古樸的暗褐色長劍。見到劍身上沾染的血跡,他便露出笑容,“看到了嗎,就是這把劍把你的兄弟切成碎塊,而用不了片刻,它也會肢解你那美好的身體。”


    “真可憐啊……”


    迦樓羅臉上滿是惺惺作態的歎息,“你兄弟拚上自己的性命,也不過是讓你多活了幾分鍾的時間而已。”


    姬華曦臉上既沒有憎恨也沒有恐懼,她長發飛揚,像是炬火疊燃,身上的氣息愈發熾盛。


    迦樓羅對這樣的反應顯然有些失望,他嘖嘖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在下一個瞬間,唰——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尖嘯,迦樓羅已經從原地驟然消失。


    與此同時。


    姬華曦感覺一股令人刺痛的危機感迎麵而來。


    她已經將自己的神經繃緊到極限,千錘百煉的戰鬥本能下,抬槍格擋,同時腳尖點地向後拉開距離。


    砰!


    兩者驟然碰撞在一起。


    一圈蒼白的空氣圓環向外散開,腳下洶湧的江水被轟然節斷。


    渾濁的江麵層層低垂,巨大的水柱衝天而起。


    在兩股狂暴氣機的傾輒下,像是電影裏麵的慢鏡頭,成千上萬的水滴凝在虛空當中,折射出雷霆的輝光。


    迦樓羅在降臨者中性格孤僻,但一手劍術卻是出神入化。


    在他的計劃當中,自己的第一劍就足以斬瞎長公主的雙目,剝奪她的視野和一部分的感知。


    接下來就能在黑暗和足以令人尖叫的恐懼當中,像是庖丁解牛那樣,一片片的將姬華曦給削成人棍刺身之類的東西。


    可現在,很明顯。


    計劃的很好,但現實很冰冷。


    自己的攻擊居然被擋了下來,而且兩人的碰撞當中,他落入下風。


    迦樓羅隻感覺自己全力一擊,像是砍在了灼熱紅銅鑄造而成的大山,狂暴轟鳴的力量順著手腕反震而來。他半邊身體都是一麻,手中的長劍差點脫手而出。


    這怎麽可能!


    迦樓羅被姬華曦突然展現出來的力量震驚。


    如果能發揮出這樣的實力,之前在皇宮當中的時候,對方怎麽可能會如此狼狽。


    可迦樓羅來不及細想,姬華曦愈戰愈勇,長槍高高掄起,像是當成了孫悟空手裏的那根棍子,裹挾著力劈華山的巨力當頭砸下。


    砰!


    迦樓羅抬手格擋。


    狂龍般的力量直接將他抽飛出去,重重撞在遠處的一座大山上。


    “殺!”姬華曦感覺自己體內的鮮血,灼熱的像是要燒起來一樣。她身上的肌膚依舊蒼白,可一道道靜脈卻附著上岩漿般的暗紅。


    從眼角逐漸向外蔓延,先是覆蓋在那張傾國傾城的臉龐上,而後順著修長的脖頸爬到白皙玲瓏的胸口。


    遠遠看上去像是紋在身上的蛛網,讓姬華曦的氣質憑空多出幾分妖冶的感覺。


    “該死,你以為你是誰,奴隸就應該在主人麵前跪下!”


    還沒等姬華曦弄明白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遠處的曠野上,便猛然傳來了一聲氣勢驚人的咆哮。


    伴隨著咆哮聲。


    迦樓羅腳下猛的發力,地麵轟然炸開。


    泥土碎石煙塵朝著四麵八方濺開的同時,整個人也在巨大的反衝力下,化作肉眼難以捕捉的殘影,帶著驚人的氣浪,朝著姬華曦爆射而去。


    “哈哈哈,那就來試試好了!”一股無可匹敵的鋼鐵意誌,轟然降臨在姬華曦的身體當中。


    她狂笑一聲,長發繚亂,五根細膩修長的手指生生捏爆空氣,不躲不避,迎麵便是同樣狂暴的一拳向前轟出。


    轟隆!


    恐怖到極致的碰撞當中。


    周身的氣流被瞬間轟爆,灰黑色的氣浪,一層接著一層的炸開,形成導彈轟炸般令人絕望的巨響。而腳下幹涸開裂的地麵,更像是黑夜中盛開的曇花,刹那間開裂隆起,漆黑的煙塵像是狂龍肆虐,朝著四周翻滾湧去!


    而在無數的煙塵當中,迦樓羅整個身軀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爆射而出,像是炮彈般重重轟在了遠處的城牆廢墟當中。


    砰!


    巨大的青石被轟飛炸開,露出裏麵滿身狼狽的迦樓羅。


    “哇!”他猛的彎下腰,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剛才還完好無損的手臂,此時已經被扭成了麻花。累累白骨直接刺破血肉,暴露在外。那把造型古樸的長劍,也早已經橫飛出去,斜插在另一片廢墟當中,劍柄嗡嗡作響。


    見到自己兄弟這般狼狽的模樣,另一旁作壁上觀的俱利伽羅也微微蹙起眉頭,不由催促道,“速戰速決,不要再和她玩下去了。”


    “不!”迦樓羅豁然抬頭,他額頭被四溢的勁風劃開,臉上沾滿鮮血。部分鮮血滲入到眼眶當中,瞳孔一片血紅,此時正劇烈震顫,臉上帶著難以形容的驚恐,“不對勁!那具身體裏已經不再是她了,有什麽邪門的東西在看著我們!”


    聽到這番話,俱利伽羅心中也是一驚。


    他豁然抬頭,看向遠處懸在天上的姬華曦,一顆跳動的心髒漸漸沉了下來。


    迦樓羅說的不錯,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哪怕不用精神力去仔細感知,隻是看著姬華曦的眼睛,也能明顯分辨出來和剛才的不同。


    之前姬華曦的眼睛裏帶著隱忍和堅韌,以及一種慷慨赴死的決然。


    而現在那樣的情緒完全消失了,充盈在那雙瞳孔裏的是暴虐和嗜血,仿若某種披著人皮的怪物,在朝著他們兄弟二人露齒獰笑。


    天幕忽然陰沉下來,風聲嗚咽。


    拍打著翅膀的烏鴉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跑來,朝著天空飛去,成片的羽毛從天空中盤旋著落下。


    淤積在天穹上的烏雲忽然旋轉著散開,這時候本該是正午剛過,一日之中陽氣最熾盛的時候,可太陽卻從天空中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輪占據了整整半邊天幕的巨大血月。


    俱利伽羅忽然感到一陣發自心底的不安。


    那血色的圓月好像一輪眼睛,不可名狀的怪物正躲在天穹之後,帶著貪婪,居高臨下的凝視著他們。


    簌簌的響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陰風陣陣,原本生長在河畔的茂盛樹林此時正迅速變得幹枯,大片大片的枝葉脫落,嶙峋的樹枝像是張牙舞爪的妖魔。轟隆隆的響聲愈演愈烈,地麵也隨之幹涸開裂,並且一股股焦黑的濃煙向上升起。


    引擎轟鳴的聲音忽然傳來。


    迦樓羅和俱利伽羅兩人已經不自覺的站在一起,背靠著背,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周圍。


    怪誕的響聲當中,遙遠的曠野之上,一團蠕動的黑暗逐漸凝固成形。


    就像是孕育惡魔的胎卵,一道血光切開,從中綻放,緊接著危機感強烈到極致,俱利伽羅兩人感到腦袋當中傳來一陣陣刺痛。虛空震顫,黑暗轟鳴。一道亂發披肩的魁梧身影,出現在如有實質的血光當中。


    他臉上帶著冷笑,氣度從容,手裏拿著一把造型古怪的權杖。


    迦樓羅定睛望去,這才發現,那權杖居然是用一個金屬澆築在削成人棍的可憐蛋製作而成。那人嘴巴張開,臉上的表情被定格,絕望和痛苦的氣息洶湧而來。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這人還有生命氣息散發而出,他還活著,可意識卻被凝固在瀕死的刹那,身軀也被製作成令人驚悚的裝飾品。


    “李文蛇……”


    俱利伽羅眸光微寒,認出權杖上那人的來曆。


    正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之一,被派遣到東大陸上執行任務,之後便消失無蹤。


    他花費過一段心思去尋找,可惜沒有收獲。俱利伽羅暗自祈禱對方還活著,可沒想到,再次見麵居然是這樣的情景。


    李文蛇的確是還有一口氣在,可精神早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子,還不如早點死去結束這樣的痛苦。


    還有對方的手段,也著實令人心底發寒。


    “北疆魔龍!”感受著那海潮般壓在身上的冰冷威嚴,俱利伽羅神情凝重,一字一頓的開口。


    “不錯,正是本座!“蘇橫揮舞著手中凝固的權杖,在上麵點燃暗紅的獄火,被困在其中的降臨者便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那痛苦絕望的尖叫聲令他心生愉快,蘇橫哈哈大笑起來,震的周圍那些樹林成片成片的炸開,無數煙塵碎屑卷到半空中,形成威力驚人的漆黑龍卷。


    “我知道你們這些下水道裏的老鼠正在找我,怎麽,現在本座親自出現在你們麵前了,可你們好像並不怎麽開心,是被嚇到了嗎?”


    “嚇到,就憑你!?”迦樓羅能感受到蘇橫身上那驚人的壓迫感。


    可越是到這種時候,越是不能在敵人麵前露怯。就像是在森林當中相逢的猛獸,誰先避開對方的目光,誰就會注定輸掉這場戰爭。


    迦樓羅麵帶猙獰,厲聲道,“別高興的太早,在我們麵前,你也不過是……”


    砰!


    他話沒有說完,因為蘇橫已經五指撐開。


    麵無表情的伸手向前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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