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朝成立千年來,向來武德充沛,屠城滅國這種事情幹過的次數不少,正是這赫赫戰功,才有了如今數千萬平方公裏廣袤的領土。不過這麽多年征戰下來,周皇朝也不是沒吃過癟。曾經的骷髏原是一次,眼前的外海便是另外一次。


    之所以啃不下外海,主要是有兩方麵原因。


    一方麵的原因是外海部落十分擅戰,地仙境界的強者不在少數。


    而且因為外海環境特殊,裏麵有諸多功能玄妙的蠱蟲,在交手的時候往往能發揮出其不意的效果,以弱勝強也不在話下,十分的難纏。


    而另外一方麵,則是神話戰場。


    神話戰場能夠出現在陸地上,當然也能夠出現在海裏。


    如果是前者,尚且能依靠天王級別的強者強行鎮壓,可如果是後者,距離太過遙遠,再加上發現的時候早已經為時過晚。所以一旦神話戰場出現在深海當中,往往意味著一場災難。來自長生天當中的混沌力量,會在廣袤的深海當中無序擴張,最後導致整片海洋都被汙染。


    這世界上有南北兩塊大陸,以天王強者的腳程,正常情況下橫跨大海並不困難。


    可真正嚐試起來卻並非如此,海洋裏麵往往分布著七八塊不同的神話戰場。嚐試穿越海洋,難度和在長生天裏麵衝浪沒什麽差別。一個不留神,就可能被卷入到混度亂流當中。那樣的情況連蘇橫都害怕,或許不會死,但會迷失在浩瀚的長生天裏,等重新回來之後已經是滄海桑田。


    這也就是為什麽,降臨者在潛藏在另外一塊大陸上之後,關於其的消息便逐漸被隱藏下來,最後徹底不為人所知。


    曆代強者當中。


    也就隻有長生王這樣經曆過漫長歲月的人,才慢慢察覺到一些端倪。


    因為整片海洋都被汙染,沿途海岸線上的一些城市,也會遭受海獸的入侵。這些海獸一部分是海底的生物,受到長生天的力量畸變而來。另一部分,則完全是從神話戰場裏麵誕生出來的純血妖魔。前者還好,後者對於整個帝國來說,都無疑是巨大威脅。


    為了應對這樣的情況。


    在長達千年的時間跨度裏,仿照神話戰場,一座座堡壘城市便沿著海邊依次建造起來。


    而靠近月湖灣的白石城,便是這些堡壘當中,嶄新修建起來的一座。


    相比於其他的鎮海要塞,百石城的風景極好。


    這裏的汙染不算太過嚴重,基本上保留了沿海的自然風光。


    這時候正是中午,陽光明亮卻不熾盛,透過牆垛上的縫隙向外望去,白沙細膩如雪,綠林參差不齊,藍黑色的海浪一波波衝打在岸上,留下大片的白沫。巨大的棕櫚樹隨風搖曳,遠處另一座城鎮裏錯落著白牆紅瓦的吊屋塔樓。


    飛鳥拍打著翅膀從天空上飛過,懸崖下甚至還能看到幾頭鯨魚露出水麵。


    但安德烈卻發現了這安逸環境中的不同尋常之處。


    他今年四十有二,皮膚粗糙,兩隻眼睛黑的發亮,十分有神,正目不轉睛的盯著遠處的天空。身為一名戍邊守衛,他的職責就是在發現異常的時候,及時將消息傳遞出去。


    女帝登基之後,恩威並施。


    那些趴在帝國身上吸血的蛀蟲被秘密清理,新的政策得以自上而下的貫徹執行。


    安德烈本來都對自己日後的修行不抱什麽希望,但隨著大量資源到手,短短十幾天的時間裏,停滯許久的境界便接連取得突破,甚至讓他有種厚積薄發的感覺。他心中火熱,深感男人四十一枝花,正是為女帝拚搏盡忠的好時候。


    因此即便在容易困倦的晌午時候,安德烈也目如鷹隼,毫不鬆懈。


    這一下就讓他發現了異常。


    海潮正在褪去,這是海嘯將要襲來的節奏。


    白石城中有天王境界的大將駐守,單純的海嘯自然不足以引起什麽災害,重要的是隱藏在海嘯後麵的那些東西。


    遠處的天空上已經出現一道筆直的黑線,像是拉開的幕布,正朝著白石城所在的方向平鋪而來。


    滾動的烏雲中閃爍著藍紫色的電光,隱約能聽到轟鳴的雷聲。


    安德烈感到呼吸沉悶,周圍的氣壓正在降低。


    他將身旁休憩的同伴搖醒,安排他們立刻將消息傳遞出去,而自己則繼續在城牆上保持觀察。沒過多久,激昂的鼓點和號角聲一同響起,烽火台上的狼煙也被點燃,像是一根根黑色的煙柱那樣筆直的衝入雲霄。


    這個時候整片天幕都已經被低垂的鉛雲遮蔽,海風獵獵,像是無數看不見的刀刃落在安德烈身上。


    口鼻當中一片奇異的腥甜,身上的甲胄也在風中劈啪作響。


    “吼!”


    伴隨著一聲恍若來自洪荒的嚎叫。


    漆黑一片的海水炸開,那些怪物們從海底衝了出來。


    身上長滿尖刺的的半鯊人,體型龐大的血齒章魚,還有房屋大小的披甲龍龜等等。


    “這些該死的畜牲,真是不讓人安分。”安德烈低聲咒罵,可眼睛裏卻是興奮的光。這些海獸身上的材料相當稀有,不論是煉製武器還是藥品都是上好的原材料。這樣一場戰爭下來,整座堡壘裏的戍衛都能得到不菲的好處,前提是別死在這場戰爭裏。


    安德烈將手裏握著的長矛放下,把背上的長弓取出來,粗短的手指撫摸著箭矢的翎羽。


    這些箭矢是用耀石和海獸的骨頭製作而成,天然對妖魔有著極強的克製。


    彎弓搭箭,瞄準目標。


    可安德烈的動作卻停了下來,注意到不同尋常的一幕。


    在登上岸以後,那些怪物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反而是嚎叫著向外散開,就像是遇到礁石的黑色海流。


    盡管不是人類,但毫無疑問它們臉上的神情惶恐,甚至隱隱帶著一股絕望的氛圍。


    看上去就像是森林大火當中,逃亡的野獸。


    “不!該死,這到底怎麽回事兒!?”


    隨著這個想法升起,那些海獸身上居然真的點燃起火焰。


    最開始隻是一點嫋嫋升起的青煙,可很快發生爆燃,通紅的火柱衝天而起,那些怪物身上的血肉像是蠟燭般融化。無論是弱小的鯊魚人,還是被視作威脅的龍龜,全都走著走著癱倒在岸邊上。像是燃燒的煉獄般映襯著烏黑的天穹。


    “快、快看那邊,那是什麽東西!?”


    旁邊傳來戰友驚恐的尖叫聲,安德烈抬頭望去,瞳孔微微收縮。


    烏雲像是盤曲的巨蛇,一圈圈的匯聚。巨大的火球出現在漩渦的正中,散發著太陽般爆裂的光芒。龍一般巨大的雙翼在裏麵緩緩撐開,海潮般的威嚴洶湧而來。安德烈隻感覺像是一股無形的勁風拍打在自己臉上,腳下城牆砰的一聲裂開縫隙。


    難以想象。


    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


    隻不過是一次呼吸而已,便造成這樣恐怖的破壞力。


    他強忍著身體的不適,雙臂扒著城牆的邊緣,支撐著身體吃力的站起來。


    一隻長著犄角,看上去像是漆黑山羊般的巨大腦袋從烏雲中緩緩垂下,它張嘴一吸,淡青色的氣流湧動,龐大的龍卷便在天地間接連不斷的形成。那些惡魔身上點燃的火焰也被卷走,在空中化作一道赤紅色的長河,而海岸上則隻剩下一灘灘焦黑的枯骨。


    “這麽多年了,終於能重新品嚐鮮血的芬芳。”


    漆黑山羊腦袋在天空中咀嚼,暗金色的瞳孔中流露出貪婪享受的表情。


    不過這點血食顯然無法滿足這個怪物的饑渴,於是它垂下腦袋,目光落在白石城上,張開大嘴又是一吸,整座城市都開始燃燒。


    “哈哈哈哈!”


    望著滔天的煙幕在海岸邊騰騰升起,漆黑山羊猖狂大笑,“看看吧,這就是你曾經守護的一切,而現在它們正在我腳下化作灰燼。一千年的時間過去了,霸龍,終究是我贏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而這次,我倒是要看看,這滿目瘡痍的世界上,還有誰能攔我!?”


    ……


    ……


    ……


    與此同時。


    遠處一座海島上空,一老一少兩道人影正遠遠望著整片燃燒的天空。


    他們腳下踩著的生物也頗有些奇異,身軀扁平,黑底白紋,看上去像是一隻巨大魔鬼魚。隨著兩側軟骨的不斷開闔蠕動,大量的水汽從囊腔中向外噴出。這些水汽環繞在身體周圍,形成朦朧霧氣,這霧氣似乎有遮擋感知的作用,以至於遠處那隻山羊都未曾察覺到這老少兩人。


    之前鶴道人、白銀魔鳥等毀滅大能計劃通過神話戰場,入侵大周王朝,有幾個強者被他們特別關照。


    被視作威脅。


    其中一人便是外海的蠱神,也就是眼前這位身著彩衣的老者。


    他是這世界上為數不多的界主強者,而且掌握多種強大稀有的蠱蟲,手段詭譎,十分難纏。曾經有過和年輕時武帝交手而不敗的記錄。


    蠱神的身材幹瘦,兩隻眼睛深深凹陷,皮膚鬆弛,可下麵卻有許多毒瘡那樣的猙獰凸起。


    再加上身上散發的奇怪腐臭味,看上去像是一具幹屍。


    偏偏身上的服飾極為鮮豔。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從荒山老村裏麵走出來的惡鬼,放到鬼屋裏能把人給嚇到精神失常。


    蠱神左手手腕上有著一串珠白玉潤的佛珠,此時正在手裏轉的飛快。


    雖然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看得出來,此時心情十分激動。


    旁邊相貌清秀的少年名叫趙清風,是蠱神年齡最小的一個子嗣。因為資質不俗,頗得蠱神的喜愛。


    和蠱神的興奮不同,趙清風眉頭微蹙,有些猶豫的開口道,“我們之前已經答應歸順大周皇朝,現在他們那邊遭遇不測,我們是不是應該提供一些幫助稍微意思一下。要不然的話,等之後女帝派人責問下來,怕是不太好交代。”


    “交代,要什麽交代!?”


    蠱神臉色當即一怒,冷笑道,“那是他們自己倒黴,關我們什麽事情。況且老夫願意下令平息外海的爭端,已經是很給他們麵子了,還要我們做什麽,真是做夢。反倒是這次燎獸脫困,正好給我一個機會,借此攫取霸龍殘餘的本源。”


    “……”趙清風沉默,而後輕輕歎息一口氣。


    人是天地之靈,蠱為萬物之精。


    而蠱的本源實際上就是來源於,昔日結繭鎮封在此地的霸龍。


    昔日鎮封燎獸之後,霸龍也進入瀕死狀態,不得已結繭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其實按照正常情況下來說,隨著時間流逝,自然萬物生生不息,霸龍的力量是能夠在這個過程當中重新恢複,將封印中的燎獸徹底滅殺。隻是這個過程被打破了,一些幸存下來的人發現蠱的種種好處,借此修行,大量采掘霸龍殘留下來的精華,導致平衡徹底失控,封印破碎,燎獸脫困。


    在這個過程當中。


    毫無疑問。


    已經證道界主的蠱神,就是最大的幕後元凶。


    想到這裏,趙清風不禁有些感慨。昔日霸龍為了拯救他們的先祖拚死一戰,而最後僅剩下的希望卻是要被這些後人親自滅殺。


    他心中思緒萬千,望著遠處滔天的火幕,實在是有些不忍。


    這時候蠱神的聲音再度傳來,他瞳孔中倒映著燎獸龐大的虛影,臉上的笑容有些貪婪,“事情鬧得這麽大,到時候北疆魔龍肯定會來。等兩人兩敗俱傷,而我融合霸龍本源後功力大漲,更上一層樓。說不定能趁此機會……”


    他心中瞬間活絡起來,一時間心跳都隱隱有些加速。


    旁邊趙清風聽到這番話,都給嚇傻了。


    爹,你什麽水平啊。


    這種事情是你該想的嗎,你要找死別拉上我行不行啊,到時候血別濺在我身上。


    趙清風覺得自己親爹已經老糊塗了,剛愎自負又固執己見,可這些東西又不能直著說。他隻能幹巴巴的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我聽說北疆魔龍的實力十分了得,就算是昔日巔峰時期的武帝相比,也是遠遠不如,要不咱們還是先別想這麽多了。”


    “不過是一些以訛傳訛的流言罷了,這就把你嚇到了。”蠱神嗬了一聲,長袖一甩,臉上的神情不屑。


    “算了,事不宜遲,先從此地離開再說吧。”


    他屈指彈出一道流光。


    眼前頓時裂開一道狹長縫隙,抬腿便向前走去。


    趙清風抬起頭,望著蠱神消瘦的背影,臉上唯唯諾諾的神情卻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狠辣和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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