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陽鬼神智遠甚常人,自然知道自己此刻性命堪危。情急之下,全力衝撞。


    陣陣反震之力透過法陣,傳入小道士的心神。小道士隻覺得心神劇震,一時恍惚,隻能勉力維持,他心中大罵:“我去!不是說好了二十息嗎?現在三十息都不止了。苦也,那幫子混蛋在幹嘛?怎麽這麽慢,想害死小爺我啊。”


    許若雪看他眼神都渙散了,大是心疼。隻是在此刻,任憑她劍術無雙,也無計可施。唯一能做的,隻能是死死壓抑自己,不將那畏畏縮縮、磨磨蹭蹭的小鍾馗,一劍給分成六塊。


    見誅邪陣陣法開始運轉,陽鬼停了下來,渾身彌漫的黑氣忽地都縮回體內。它閉上眼,再猛一睜眼,合身直接撞上六合陣。


    這一下,小道士心神劇疼,“啊”地發出一聲嘶心慘叫。疼極之下,他倒也光棍,竟然步法不亂,咒語不停,指訣不斷。六合陣一時白光大熾,硬生生地將陽鬼給逼了回去。


    陽鬼再不顧自身被白光“燙”得“嘶嘶”作響,又是合身猛力一撞,小道士這下更疼,張大嘴,連叫都叫不出來。精神上的疼傳遞到了肉體上,一時他七竅都流了血,渾身上下通紅一片,似被血洗過了似的。這下子他再也維護不了,六合陣搖搖欲墜。


    陽鬼再一停,就要再一撞。神魂劇疼中,小道士已無法思考,明知這一撞之後,自己非要被活活疼死,卻不知如何是好?正在這時,他“嗡嗡”作響的耳中忽地聽到一聲大喝:“陣成!”


    本能地,小道士撤去了維持六合陣的法力。六合陣忽然消失,陽鬼收勢不及,竟然從小道士身邊竄了過去。許若雪急忙一把抱住小道士,拖到一邊。


    陽鬼正要追擊,李掌教一聲大喝:“哪裏跑?”


    李掌教手中桃木劍一指,一輪圓月如刀,散發著肉眼清晰可見的白光,急急向陽鬼斬去。


    陽鬼一個瞬閃,消失不見,待出現時,已在小道士身後,朝他後背心處就是一爪。許若雪察覺背後陰寒逼人,情知不妙,極力向前一竄,堪堪避過。陽鬼正待追擊,不料那輪閃過去的圓月似有神智般,微微地掉了個方向,再次向它斬來。


    陽鬼再一個瞬閃避開,待現身時,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見李掌教桃木劍再一指,又一輪新的圓月顯形,再向它斬來。它剛閃開,又是一輪。


    圓月隻三輪,卻靈動無比,不離陽鬼左右。任憑它身法了得,瞬間即告消失,但現身時,總會有那麽一丁點的凝滯。就這一丁點的耽擱,便再擺脫不得。陽鬼無奈,一聲鬼號,六根鬼索飛出。圓月如刀,隻一滯後,便將鬼索齊齊切斷。陽鬼一聲悶哼,顯是吃了大虧。


    趁圓月一滯的幾個呼吸間,陽鬼一個瞬閃,出現在李掌教麵前。李掌教絲毫不亂,一聲大叫“臨”,一門光盾現身在他胸前,正正擋住陽鬼一擊。他悶哼一聲,又一聲大叫“定”,頓時定住那陽鬼。


    陽鬼情知不妙,正想掙脫開,那三輪圓月已齊齊斬到,正正斬在它身上。陽鬼一聲厲嘯,那凝實的身體差點兒被徹底打散。它鬼號連連,渾身黑氣翻滾,將擊入它體內的至剛陽氣,生生地消磨掉。


    這一擊,陽鬼雖然身形未散,但有清晰可見的三條裂縫前後貫穿,其中黑氣四溢,顯然受創很深。


    李掌教這般全力施為,也承受不了,嘴邊鮮血隱隱。他含住鮮血不吐,咬緊牙關,趁陽鬼不能動彈的這會兒功夫,又喚出三輪圓月,正待一鼓作氣,誅殺此鬼時,變故忽生!


    小鍾馗聽到鬼號淒慘,近在耳邊,禁不住地睜開了眼。這一眼看去,正看到陽鬼那雙漆黑的眼。眼如漩渦,輕易地吸去了他所有的勇氣。


    小鍾馗一聲鬼叫:“鬼啊,好怕,我好怕,爹爹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大叫聲中,他撒腿就跑!


    在這般緊要關頭,在這即將大功告成的關鍵時刻,他竟然,竟然撒腿就跑!


    誅邪陣十二人,缺一不可!


    於是,誅邪陣,不攻自破!


    這一變故,驚呆了大堂裏所有的人!許掌門傻了,許若雪傻了,正在調息的小道士傻了,正在運轉陣法的玉線派一眾道士更傻了!


    李掌教首先反應過來,嘶聲叫道:“畜生,回來,布陣!”


    一幹玉線派道士大叫道:“回來啊,布陣,布陣!”


    小鍾馗才明白過來,正猶豫著,是先逃命還是先回去布陣時,已經晚了。


    陽鬼已經勉強恢複過來,就是一個瞬閃,出現在兩名玉線派弟子身前,一雙鬼爪探出,正正穿心而過。


    可憐那兩名弟子,口中鮮血狂湧,還在掙紮著叫道:“回來,布陣,布……”


    鬼爪抽出,兩名弟子頹然倒地,死不瞑目!


    陽鬼狂性大發,一聲鬼號,六條鬼索竄出,直直撲向六人。


    李掌教一聲長歎,歎息中,有無盡的遺憾、無盡的悔恨和無盡的自責!他長喧一聲:“無量壽福。”桃木劍一引,擋住了射向他這邊的兩條鬼索。


    可也隻能擋住兩條。


    一條鬼索,直刺向不能動彈的小道士。眼看就要取他性命時,許若雪橫身擋在身前,一聲清叱,舞出無數落英。


    落英紛紛中,血海劍血煞之氣大作。無奈陽鬼的陰氣極盛極純,血煞氣抵擋不得。但好在許若雪劍術無雙,一片落英消失了,無數的落英就重重疊疊地撲上去,竟然就在這短短的幾個呼吸間,刺出了不知道多少劍,生生地將那鬼索,削木片一樣的,削了個大半。


    陽鬼一聲悶哼,又吃了一個大虧。李長老見得,大叫了聲“好”!


    再一條鬼索,被另一名長老手持八卦鏡擋住,還有兩條,卻穿過兩名來不及反應的玉線派弟子,將那兩人提至空中,在空中掙紮慘嘶!


    李掌教見了心中大怮:“罷了,罷了,貧道拚了這命不要,也會拖住這陽鬼。你等各自逃生去吧!快去。”


    李長老嘶聲叫道:“掌教!”


    李掌教慘笑:“哈哈,我玉線派今日遭此大難,全因貧道平時太過寵溺癡兒。既然貧道種下了這惡果,就該承受這惡罪。你等不要管我,快逃,逃啊!”


    慘笑聲中,李掌教全身法力湧動,他再無絲毫保留,隻一人、隻一劍,便生生地攔住了陽鬼。


    小道士看在眼裏,直恨不得提劍上前,與李掌教並身抗敵。無奈他之前心神受創甚重,這一時半會兒的哪能恢複過來?別說動用法力了,此時就連站都站不了。少了他,大陣即破,玉線派真的再無絲毫機會!


    許掌門幾個騰挪,撿起地上的法器,和許若雪一起挾著小道士,往後堂退去。李長老和另一名長老相顧一看,一跺腳,挾起地上癱成爛泥似的小鍾馗,跟著退去。


    待出了後門,耳邊還聽到李掌教的大笑聲:“哈哈,來啊,貧道就算下了冥府,也得讓你永世不得超生!來啊。”


    眾人心中慘然,麵麵相覷,不知該逃向哪裏。


    小道士腦中靈光一閃:“去金罡陣那。這陽鬼深受重傷,定然破不了那陣。”


    有弟子遲疑,李長老說道:“道友說得是!那陽鬼窮凶極惡,定然不會放過傷害過它的我等。若是分散逃跑,隻會被惡鬼一一擊破。全力一博,說不定還會博出生機。”


    計議一定,眾人就往金罡陣那趕去。正在此時,一直癡癡呆呆的小鍾馗忽然猛力一掙。他這下用力極大,兩位長者哪能拖得住他,被他掙紮著下了地,踉蹌著跑去。


    李長老大驚:“回來,危險!跟我們跑。”


    小鍾馗不聽,嘴裏叫著:“爹爹,孩兒好怕,爹爹救我!”


    李長老正待追上前去,許若雪再忍不住,提劍攔住:“那麽一個廢物,生生地壞了大好的局麵。他自己找死,還救他幹嘛?嫌他搗的亂還不夠大?”


    李長老一聲長歎,終於跺了跺腳,轉身離去。


    離去時,還聽到小鍾馗的哭聲:“爹爹,孩兒來了,爹爹救我。”


    然後是李掌教的叫聲:“你回來做什麽?我兒快跑啊,跑啊!”


    “惡鬼,休得傷我兒!”


    眾人匆匆逃到許掌門的居室那,推門而入。


    萬幸的是,金罡陣還算完好。法器十二枚,符篆三十六張,樣樣法力隱隱。布下這陣的守真子,果然名不虛傳!


    金罡陣若無人主持,隻靠法器和符篆上附著的法力,抵擋不了陽鬼的幾次攻擊。好在玉線陣長於法陣,金罡陣隻是尋常陣法。當下由最熟悉此陣的李長老主陣,另一位陳姓長老、小道士和剩下的四位玉線派弟子輔陣,將許掌門和許若雪保護在陣中。


    剛剛安排妥當,卻聽門外傳出小鍾馗的哭叫聲:“李長老、陳長老,救我,救我啊!”


    兩位長老急急打開大門衝了出去,李長老搶先問道:“你爹嘞?”


    小鍾馗大哭:“我爹爹死了,他死了,天啊,我爹爹死了。”


    陳長老大怒:“胡說八道,你都逃了出來,掌教真人怎會仙去?”


    小鍾馗哭得撕心裂肺:“是真的!我爹爹為了保護我,遭了那惡鬼的暗算。他老人家臨死前,用鮮血布下法陣,困住了那惡鬼。他叫我快逃,可他都沒了,我能逃到哪兒去啊,我又能逃到哪兒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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