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洞穴,頓覺寒氣逼人!


    這種寒,是一種浸漬到骨子裏的冷。不止是骨子裏的冷,還是心裏的冷,甚至是靈魂深處的冷。


    小道士和守真子對視一眼,同時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後,精神大振。


    找對地方了!


    這逼人的寒氣裏,分明有著濃厚陰氣所帶來的,那種特有的陰寒!


    極陰之地,必在附近!


    小道士和守真子法器在手,提著萬分小心,順著陰氣最盛的方向,緩緩前行。


    極陰之地不比尋常,此地必不見陽光,且陰氣必極盛,陽氣必極微。所以白日裏,鬼魂之物也可在極陰之地中現身。


    走了不過片刻,前麵,又赫然出現一具屍體!


    這屍體死狀極慘,渾身上下竟似被數柄利刃瘋狂砍過,十幾道傷口,深可入骨。傷口處,或平滑似鏡,或割裂成絲。


    小道士的心,沉了下去。


    之前所遇到的,不過是普通的惡鬼。鬼本是無形之物,惡鬼再凶,也隻能迷人神魂、吸人精氣。若不是形成那般凶險的惡鬼潮,區區數隻惡鬼,小道士可以完全無視。


    可這和尚遇到的,分明就是陰鬼,而且絕不止一隻。


    陰鬼,已超脫了惡鬼的範疇,已修煉了鬼術。身體可虛可實,並可在虛實之間自由轉換,平常的人根本對付不了,隻有道術、佛法才可克製,其危險程度,哪是惡鬼能比得了的?


    小道士猶豫了一下,一跺腳,繼續前行。守真子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哼,陰鬼算什麽,道爺我滅過陰神、鬥過陽鬼,道爺我怕你啊!小道士心裏發狠。


    這洞曲曲折折的,大是難行。走到後麵,那陰氣竟從洞頂部的鍾乳石中穿過,而洞底竟沒了路,隻有林立的石筍。


    小道士傻眼了。


    不對啊,現在才十具屍體,還有四人,慧德大師更是沒找到。這裏定然有路,通往那極陰之地。


    可,路在哪?


    正疑惑時,小道士聽到守真子叫道:“在這。”


    他過去一看,赫然有一條血痕,沿著石柱而上,消失在柱頂。


    小道士和守真子相視苦笑,沒辦法,爬吧。


    兩人小心翼翼地踩著石柱上的突起,艱難地往上爬。小道士還好些,守真子畢竟年紀已大,滑下來數次。哪怕有小道士的幫助,都差點沒能上去。


    到了柱頂一看,兩人更是傻眼,眼前石柱林立。高低不平、錯落有致的石柱頂部隱隱形成一條路,通向一個洞口。


    沒辦法,跳吧。


    正要起跳時,守真子卻叫住小道士,從自己道袍上撕下幾塊長條的布,綁在雲鞋底部,還用力踩了幾下。小道士雖然不明所以,還是照做了。


    這每一跳,真真是提心吊膽、心驚肉跳。要知下麵石筍林立,還大多鋒利的很。要是不小心掉下去,菊花爆了還能接受,這蛋蛋要是碎了,那就麻煩大矣。那玩意兒,自己可還沒用過嘞!


    短短的一段路,兩人走得驚心無比,銷魂至極,有幾次都隻差一點點,可最終,還是有驚無險。


    站在那洞口處,守真子回身看了看,歎道:“貧道都不敢相信,自己竟這般過來了。”


    “是啊,”小道士歎道:“這過來都這麽難,這回去該怎麽辦?”


    守真子渾身一震,那張從來剛硬的臉,這刻就像風化了的碎石,嘩啦啦地掉了一地:“是啊!哎,糊塗了,過來之前,怎麽就沒想到要回去?”


    小道士苦笑:“這回搞不好還真是有去無回,隻希望不是有死無生!”


    兩人點了火把,往下一看,還好是個斜坡。


    從斜坡上滑下,兩人感覺就像是,滑進了一口深潭中。


    潭中,裝的還不是水,而是,冰,是四麵八方、無所不在的冰。


    那冰寒,豈止是徹骨,簡直是,讓人即刻就能化成冰人!


    好在上次在潼川府時,畫下的聚陽符還有。小道士當下取出幾張,分了一半給守真子,權當熱水袋用。這樣雖然太過浪費,可總比凍僵了強。


    守真子抱著火把,走在前麵。那火把可真是抱著的,火把上的火舌都要舔到他的胡須了,可胡須卻奇怪的沒有被點著。隻是哪怕這樣抱著火把,守真子都冷得渾身哆嗦,牙齒得得直響。


    小道士卻沒事。他本是至陽之體,元陽又未曾泄過,所以身體裏的火氣旺得很,都能在雪地裏睡覺。看守真子實在冷得難受,猶豫了下後,小道士終是伸出手,握住守真子的手。


    這一握上去,守真子手上那是連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但猶豫了下,守真子終究沒有掙脫開,反倒更使力握緊。


    於是,兩個男人一前一後,手牽著手,沉默前行。


    氣氛,很是,尷尬!


    尷尬沒持續多久。守真人忽然驚呼一聲,跑了過去。


    前方出現一塊空地。


    那塊空地,但見陰風陣陣,隻聽鬼號聲聲;上不見陽光絲毫,下隻見土地漆黑。視線過處,似有黑紗朦朧,看什麽都不真切!


    正是,極陰之地!


    而在極陰之地的正中,躺著兩具屍首。


    這兩具屍首,竟完全不成人形。那慘狀,就像被幾十條餓狼啃過,啃得隻剩下,兩副骨架上麵掛著一堆碎肉!


    小道士不是沒見過死人,東街的血雨之中,他一連見過三十二個死人。可這一次,他隻看了一眼,就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守真子沒有吐。他的聲音,竟出奇的剛硬、冰冷,就如他此刻,憤怒卻平靜的臉。


    他說:“左邊的這個看其僧衣,必是慧德大師!”


    “慧德大師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在四川路聲名遠播。”


    “他嫉惡如仇,他善心似海,一聽說此地有惡鬼,慧德大師即刻帶著弟子前來,毫不在乎名利。”


    “可他竟死了,死在這。臨死前,還以手沾血,寫了個大大的‘恨’字!”


    “他是該恨!十四名弟子,忽然被數百惡鬼襲擊,拚盡全力之下,竟有八名弟子生生力竭身亡!”


    “他是該恨!懷著滔天的怒意,他帶著剩下的六名弟子,一路找一路殺,走到這裏,又死了兩人。”


    “他是該恨!以必死的心,他做了最後一博。可戰到最後,惡鬼沒除盡,自己卻身殞!”


    “他是該恨!一代高僧,死後竟能屍首都沒能幸免,竟被惡鬼啃得,不成人形!”


    “小道士,他該恨,貧道也有恨,是大恨!”


    “人,當有所為,當有所不為;小道士,貧道已決意留下,拚死一戰,縱死亦不悔!”


    “此地極是凶險,你還年輕,請速速離去。再晚,怕來不及!”


    小道士默默地聽完。他擦了擦嘴,站起,淡淡地說道:“道兄既然不走,那我自然也不走。”


    守真子大驚:“不可,你還年輕,前程無可限量。你若執意留在這,怕會白白犧牲。”


    小道士搖了搖頭:“我若在這,合你我之力,道兄還可能會活下。我若獨自離開,那道兄必死。”


    他指著骸骨邊的那個大大的“恨”字,淡淡地說:“他心中有恨,你心中有恨,而我心中有怒。這怒不平,我道心將不得片刻不寧!”


    守真子還待勸說,小道士揮了揮手:“道兄不必再說了。我這人性子很怪,平常平平淡淡的什麽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真要下定了決心,那還真就是,萬死都不會回頭。”


    守真子長歎了一聲,狠狠一點頭,說道:“好,你我就拚死一博,於這死地中,拚出一線生機!”


    計較已定,兩人就開始做準備。


    沒等多久,陰鬼,現形!


    頭頂、左右、前後,地上,一共鑽出,陰鬼七隻!


    整整七隻!


    哎,這次,凶險了。


    小道士在心裏長歎一聲,閉上眼,再睜眼,然後竟然,搶先殺了過去。


    他手持銅錢劍,不顧身左身右身後,就那麽悍勇地,一劍殺了過去。


    守真子大叫一聲:“好!”


    他手持桃木劍,往地上布下的五枚法印處一指,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大喝一聲“急急如律令!”


    一道白色的光幕升起,正擋住從後麵左右殺來的四個陰鬼。


    小道士左手一揚,左右兩張靈符飛去,正中兩側的兩個陰鬼。那符頓時化成了兩團隱有金點的熾熱白光,直燙得陰鬼鬼叫連連,顫抖不已。


    正前方的陰鬼,此時撲了過來,鬼爪漆黑如墨,雙爪高高揚起,就要當前劈下。小道士則左手一抹,三清鈴在手,口中清叱一聲“定”,隻聽鈴聲一響,這陰鬼呆在當場。


    沒料到陰鬼也會前撲,小道士這下差點撞入它懷中。他急急往後一跳,再一揚手的銅錢劍,大叫一聲,合身刺入,正中陰鬼的胸部。


    這一刺,絕非勢如破竹,就如木棍刺入了硬泥中,極難前進。小道士用足了吃奶的力氣,啊啊大叫著,整個身子都壓在了銅錢劍上,那劍才得以一點點地前進。終於,刺了個對穿。


    銅錢劍上立時雷光閃爍,那陰鬼慘叫一聲,就此爆成了漫天的黑霧!


    這一個,解決了!


    來不及鬆口氣,小道士一個轉身,直接將手中的銅錢劍當成了大刀,一刀劈在左側那陰鬼的頭部。是劈個正著,卻覺手中大震,如劈硬石,竟砍那腦袋不斷。


    小道士大急,啊啊大叫著,用力地砍著,竟將那陰鬼生生砍倒在地。可就算這樣,那陰鬼的頭竟然還是沒斷。


    小道士正待最後補上一劍,卻覺身後寒氣滲骨,那身右的陰鬼,已然殺了過來。


    小道士大驚,急忙閃身倒地。卻不料,他身子還沒著地,那頭都要斷了的陰鬼,竟從地上彈起,死死地抱住他的腰。


    小道士嚇得神魂俱喪,使力一掙,哪掙得開。


    而身後,那鬼爪,正朝他抓來!


    就這一下,他已陷身,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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