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子再一細想,歎道:“此事難辦啊!”


    小道士握緊拳頭:“再難辦的事也得辦。不管是刀山火海,還是血雨腥風,都阻擋不了我救柔兒妹妹的心。”


    天玄子不勝唏噓:“情之一字,果然害人至深!也罷,我就跟你說說。”


    “當今皇族,向來尊崇道教,國公爺自不例外。尤其是國公夫人,更是一心向道,以女道士自居。”


    “原本恭王府裏就有一座小道觀,名叫祥雲觀。後來國公爺入住後,另拔了一畝地,重修了道觀。這樣一來,原來的一個道士便不堪用。於是國公爺托請龍虎山的張天師,請他安排一個年輕道士,前來入住祥雲觀。”


    “張天師安排的道士,道號天青子,與我是舊識。就這兩天,他便會抵達重慶。”


    天青子,祥雲觀,王府。


    小道士一拍大腿:“你是要我冒充這天青子。”


    天玄子搖了搖頭:“冒充是不行的。一則度牒和戒牒假不了,再則,天青子必是會去祥雲觀。”


    “一直以來,我們道士修行,避世有避世的好,入世有入世的好。避世可以清淨無為,但卻難免會為衣食擔憂。入世的話生活無慮,但約束太多。所以,去王府這等家修行,便是一個極好的選擇,即不愁生計,又可得清淨。這天青子雖然年輕,但一心追求大道。這等機會,他是絕不肯錯過的。”


    小道士墾切地看著天玄子:“你必會幫我的,是不?”


    天玄子曬道:“我跟天青子也是朋友。將這個消息告訴給你,已是違了我的本心。你想要我幫你說服他,這卻是休想。”


    “我和你相處總共不過兩天,和天青子認識卻已數年。你自己說,我是該幫你,還是該幫他?”


    小道士正色說道:“有些人天生情投意合,一見如故。有些人,即便相處了一輩子,也不過是泛泛之交。”


    小道士深情地看著天玄子:“伯牙和子期,一個是士大夫,一個是樵夫,他們引為知己,才用了多久,不過是幾首琴曲的功夫,從此便成千古知音!”


    “天玄子,你我天生投緣。你生為女子,你我當一見鍾情;你生為男子,你我便是一生知音。雖然相處不過兩天,但已勝過常人相處十生。兩天,已經夠了,足夠了!”


    “天玄子,即為知己,你若有難,我必舍命相救。現在我有難,你怎麽忍心,不幫啊!”


    天玄子呆呆地看著他,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兒後,才終於閉上眼睛,仰天長歎:“這世上總會有你這般不要臉的人!哎,你的厚臉皮打敗了我。好,我幫你!”


    小道士大喜過望,起身深一拱手:“你今日之恩,我張天一必不敢忘!”


    天玄子擺了擺手:“先別急著謝我,要幫你,隻怕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天青子這人,我知之甚詳,他求道之心非常堅定。對他來說,這一生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問道。這樣的人,極難對付。你口舌根本說服不了他,利益也絕對打動不了他。我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他主動放棄。”


    小道士緩緩說道:“如果他不主動放棄,那就逼得他不得不放棄。”


    “是極!”天玄子擊掌笑道:“等到了重慶,天青子必會來見我。到時你我把他,”天玄子手往脖子上用力一橫:“把他這樣,你取了他的度牒和戒牒,就此冒充他。白雲觀的上德道長不認識天青子,但卻非常信任我。而上德道長又跟李國公的關係極好,兩人經常往來。這樣有我引薦,必定萬無一失。你看如何?”


    小道士嚇了一大跳,怒道:“你這說的什麽話?你我是道士,上悟天道,下順人情,怎能枉傷人命?”


    “這樣啊!”天玄子皺眉:“那就不好辦了。要不這樣,不殺他,將他綁在某處,給他留些食物和清水。等你辦完事後,再將他放出。你看如何?”


    小道士搖頭:“絕對不行!天青子本沒有錯,有錯的是我。我一個有錯的人去找一個沒錯的人的麻煩,本就是一件錯事。若再使出這等下三濫的手段,那我跟禽獸有什麽區別?”


    天玄子勸道:“話是這麽說沒錯,可你也是為了救人。若是因為不肯使出這等下作手段,而害得你的柔兒妹妹香消玉殞,那豈不是你一輩子的遺憾?”


    小道士堅持道:“我行事,但求順本心。隻要我的確盡了心盡了力,我便問心無愧。若是柔兒妹妹因此有了意外,那就是天意如此,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非人力所能挽回。”


    “若真如此,那我能做的,就是找到害她的凶手,為她報仇。”


    “如果我為了救她而不擇手段,那就是逆了天意,逆了本心。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去做的!”


    “哈哈哈,”天玄子大笑:“在這等時刻,你還能緊守道心。天一子,我果然沒看錯你,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好啊,原來你是在虛言騙我。”小道士佯怒道。


    “正是。”天玄子正色說道:“這等主意你若是答應了,我立馬掉頭就走,從此再不會理你。”


    “好在你沒有答應。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一生的知己。你若不負我,我定不負你!”


    他這一說,小道士緊繃著的臉立即消融。兩人各伸出一掌,在空中重重一擊,相視大笑。


    笑完了,想到現在麵臨的難題,兩人又愁上心頭。


    小道士想了想,說:“你以前跟我說過,人必有所好,也必有所惡。天青子一心向道,我們既然不能投其所好,那就不如,投其所惡。”


    “投其所惡?”天玄子一聽大讚道:“你這小道士,果然好生聰明。待我好好想想,這天青子所惡的是什麽?”


    “這天青子一向潔身自好。但他有個毛病,既容不得自己的德行有虧,也見不得別人的德行有虧。”


    “記得有個下午,我和他在窗前品茶,說起當今世人的種種惡行時,他義憤填膺的,恨不得化身水神共工,發出一場驚天大洪水,將這肮髒的塵世,洗滌得幹幹淨淨。”


    “那次我印象很深刻,說到其它時,天青子尚能克製,隻是生氣。但說到一處時,他卻激動的,一腳將身前的茶案給踢到了牆上。那猙獰的模樣,生生地將我嚇了一大跳。”


    “那處惡行,就是,斷袖之癖!”


    小道士凝神思索道:“既然他最惡的,就是斷袖之癖。那我們,就該從此處著手。”


    天玄子接著說道:“眾所周知,皇族中人,有此喜好的不在少數。”


    “國公爺也是皇親。天青子入住祥雲觀後,跟國公爺接觸的必多。如果我們說,國公爺也有此好?”


    “天青子長相英俊,不在你我之下,若是他得知國公爺也有斷袖之癖?”


    “那他必然心生極大恐懼。若是我們再將他的恐懼放大?”


    “那他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遠離恭王府。這個時候,若是你說願意代他前去?”


    “那他必然會欣喜若狂地,將度牒和戒牒雙手奉上。”


    “好!那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麽樣讓他相信,國公爺也有此好?怎麽樣讓他相信,你的確願意代他前往恭王府?”


    天玄子說到這,就此打住,和小道士對視一眼,兩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小道士從嘴裏生生地擠出一句話:“你比我帥,你去。”


    天玄子大怒:“這是你的事,打死我也不會去。再說了,你長得更像女人。”


    小道士閉上眼,深呼吸,然後懷著“慷慨赴死”的壯烈,用一種毅然決然的堅決,他恨聲說道:“好!我去。”


    “我去扮演一個,癡戀國公爺的,癡心男人!”


    這話說出口,小道士就忍不住幹嘔了幾聲,而天玄子,連打了三個寒顫。


    天玄子苦笑道:“這樣對天青子,我們會不會下手太狠了。”


    小道士沉聲說道:“真顧不得了。”


    天玄子再苦笑道:“你要不要對自己這麽狠。”


    小道士滴下了幾滴眼淚:“真顧不得了。”


    天玄子點了點頭:“那你就對自己再狠一點吧。”


    小道士大驚:“你想幹嘛?”


    天玄子歎道:“你都沒見過真正的兔兒爺,怎麽去演好這場戲。”


    小道士大恐:“你想幹嘛?”


    天玄子悠悠地說道:“城西有條小巷,內裏隻有一戶人家。那戶人家,其實是處蜂窠。那條小巷,便被稱為‘兔兒巷’”


    小道士大哭:“你想幹嘛?”


    天玄子笑得很幸災樂禍:“明天,你穿上女裝,自己親自去那,體驗一下。”


    小道士真的哭了:“我不要。”


    天玄子真的笑了:“真不要?去不去隨你哦!”


    第二天,兔兒巷。


    一輛馬車,在蜂窠門口停下。


    車門打開,一個身著粉紅衣裙的,男人,踉蹌著,被一把推下車。


    他急急反身攀住車門,癡癡地望著車內,緩緩地搖了搖頭。眼角,還滴下了一滴淚。


    那神情,要有多哀怨,便有多哀怨。要有多可憐,便有多可憐。


    可車內的人,竟是鐵石心腸!


    一隻腳,毫不客氣地飛來,正踢在他胸前,將他生生地,


    踢進了,蜂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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