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大!驚!喜!


    小道士嘴大張,然後,那喜悅就從眼角開始,漸向全身彌漫。他大笑,拍著吳七步的肩,笑道:“兄台果然深知我心!好,好啊!”


    吳七步心中鄙夷,罵道:“好個道貌岸然的死道士!”


    嘴上他也大笑著,笑道:“那是,那是。”


    大笑著,吳七步轉身,向花魁看去。


    啊!


    果然是大!驚!喜!


    吳七步嘴大張,然後,那恐懼就從眼角開始,漸向全身彌漫。他渾身猛地一顫,然後微微發抖。


    畫舫艙室正中,高踞案首,斜身側臥,頭枕美人膝,手握血海劍,雙眼凜冽如劍,萬劍正向自己刺來的人,不是許若雪,又是誰?


    苦也!


    引誘人家的夫君去喝花酒,卻沒想到,被正牌夫人捉個正著。並且,這正牌夫人是在數十精壯漢子包圍中,能殺個七進七出而毫發無損的,絕世高人!


    死也!


    吳七步嚇得那叫一個心膽俱喪,隻覺得那蒙著麵紗的女俠,雙眼看向自己哪,自己哪便生生地被刺了一個大洞。情急之下,他看向小道士。


    卻見小道士大笑著,向許若雪走去,邊走邊高興地說道:“夫人你也來啦!在這竟能見到夫人,這還真是,大大的驚喜。為夫真是,高興死了!”


    這一瞬間,吳七步對小道士佩服的那叫五體投地!


    這樣的臉皮,這樣的演技,嘖嘖,這人若不去做道士,去當官,那是妥妥的宰輔之才啊!


    瞧人家這笑容,每一絲每一毫,都由內向外地散發著極致的喜悅;那種喜悅,每一點每一滴,都由一種名叫“真誠”的情感凝成。這樣的真誠,讓每一個看到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臉上露出了微笑。


    什麽叫絕世高人?這,就是!


    小道士這真誠的微笑,讓許若雪也愣住了。


    她原本手已按在了血海劍上,就待“錚”地一聲,揮劍斬去,不說來招雲淡風輕,至少也得讓這死道士,再穿次開襠褲。可再感受到這番真誠後,她竟忘了拔劍。


    她眼看著,小道士微笑著走過來,一頭枕在自己豐腴的大腿上。


    船艙內一片死寂。


    舒服啊!小道士左挪挪、右動動,終於找到了最能讓自己舒爽的姿勢。他愜意地**了一聲,然後抬頭看了看,奇怪地說道:“奏樂啊!怎麽停了嘞?還有吳兄,你傻站在那幹嘛?”


    這話突如其來,滿堂更是愕然。幾個呼吸後,許若雪反應過來,“噗嗤”一聲輕笑,然後柳眉一揚:“沒聽到我夫君說的話嗎?”


    於是絲竹之聲再起,隻是那樂音,卻似有些淩亂。


    吳七步別轉身,用凶狠的目光狠狠地瞪了眼那老鴇。那半老徐娘心中發苦,哪敢看他。


    吳七步嗬嗬大笑幾聲。隻是,心裏這豪爽的笑從嘴裏迸出來後,卻是十足的傻笑。他傻笑著,腳步稍有點踉蹌地在右邊氈案上坐下。


    氈案旁侍立的侍女立即側身,斜坐在吳七步大腿上。吳七步習慣性地就是一摟,將那女子摟入懷中,就要上下其手。


    卻不料小道士奇怪地說道:“吳兄,她又不是你夫人,你摟她幹嘛?”


    這話一說,吳七步的手便僵住了。他嗬嗬傻笑著,慢慢收回了手,再推開那侍女,然後咳嗽一聲,正襟危坐。那表情,要多嚴肅便有多嚴肅。


    見氣氛不對,那老鴇使了個眼色,立時又有一個美貌侍女過來,卻不敢依著小道士坐下,隻是搬了張錦凳,從茶幾上撿了些果子,細細地喂給小道士吃。


    小道士微眯著眼,享受起來。


    能不享受嗎?這身邊,可是自己心愛的夫人;這鼻中,是不知名卻異常好聞的淡香;這耳裏,是悅耳的、聽了讓人心曠神怡的絲竹聲。


    嘖嘖,真享受啊!這花酒喝得大爽。就連酒,都有美人兒小心地喂上來。不說酒,隻看美人兒唇邊的酒窩,便足以讓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是喝了,可花魁在哪?小道士左顧右盼,果然,右手邊有一花幾,上麵擺了幾盆鮮花。那花是牡丹,開得極豔極盛,小道士可從沒見過開的能如此美麗的牡丹!


    果然是花魁啊!好,大好!


    這樣片刻後,許若雪頭枕著的,船艙中那最美豔的女子嫣然一笑:“不如妾身唱首曲,好給各位解解悶,如何?”


    許若雪點頭:“也好!”


    有侍女遞上琵琶,美人接過,纖指輕彈,試了幾音後,便唱了起來。那聲音極是婉轉動聽,其中更似含有千種思念,萬般柔情,便似一癡情女人,在凝首俏盼離人。


    小道士讚道:“真好聽,卻不知這是什麽詞?”


    許若雪笑道:“這是奉旨填詞柳三變的一首名曲,《雨霖鈴·寒蟬淒切》”


    說完,她輕聲吟道: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她這一解說,小道士便聽明白了。感受著詞中的深情,他不由愁上心頭,想起了還不知音訊的柔兒。


    不知這可人兒現在身在何處?是否依舊傷心?


    許若雪看他神色怔怔,稍一想,便明白了他的心思,當下就有點吃味,對那美人說道:“來首《鵲橋仙·纖雲弄巧》吧。”


    美人起身,移步到古琴前,撫琴輕唱: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聲色藝俱佳,吳七步直聽得目炫神迷,禁不地大叫一聲:“好!”待看到許若雪的眼光掃來,便立即噤聲不言,繼續正襟危坐。


    許若雪點頭輕笑:“的確是很好。”然後她看向小道士:“夫君,你覺得如何?”


    小道士當然:“自然是很好的。”


    他手一指樂師:“煩請借簫一用。”


    那樂師小心地擦幹淨手中的簫,恭敬遞上。


    小道士接過一看,卻是管琴簫。琴簫與洞簫不同,共有八孔。好在他得上德道長指點,對這八孔簫的吹法,倒也知曉。


    吳七步聽他試吹了幾下,並不成調,心中暗笑。正想找個借口圓過這場,好不讓他當場出醜時,就聽小道士對那美人說道:“請奏《陽關三疊》”


    《陽關三疊》本是琴曲,古琴自然奏得。若是琴簫合璧,更是別有風味。


    這番合奏,小道士起初還有點生澀,好在他在簫上的確下過苦功,又得名師指點,半曲過後,便吹得圓潤自如。待一曲終了,更是與古琴配合的天衣無縫!


    一曲終了,吳七步隻聽得目瞪口呆,歎道:“平生所聽的,卻是兄台的簫吹得最好!真是,神乎其技!”


    小道士一時興起,拉著美人再合奏了兩曲。這一吹開來,琴音簫音水**融,讓人如聽天籟,連幾名樂師聽了,都自慚形穢,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樂器,生怕亂了這等妙音!


    小道士吹得興起,許若雪卻大不高興,隻覺心裏酸澀的很。那美人迎來送往,早練就了一顆玲瓏心,當下就推說自己身子乏了,不能陪貴人盡興。


    小道士好不遺憾,卻不知,那美人兒心裏比他更遺憾十分。


    哎,這郎君生得這般好看,還吹得一手好簫,與自己真真再合拍不過。若今晚,能與此等良人共效於飛,那必是人生至樂。隻可惜……


    她偷偷地,幽怨地看了許若雪一眼。


    許若雪心中很是幽怨:哼,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彈琴嗎?彈琴我也會,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還會舞劍,舞劍你會不?


    她心中更是後悔:這女人的琴技的確不凡,但跟劉姐姐相比,卻是熒星之比皓月。自己在琴藝上,其實天賦上佳,若是往日肯多花幾分心思,那現在必是夫婦相隨,琴簫相偕,哪還有別的女人什麽事。


    而最傷心的,卻是吳七步:哎,這花魁娘子果真不愧其盛名,聲色藝樣樣俱佳。可憐自己費了偌大的心思,才爭得這一晚。本想討好下那大有本事的小道士,卻沒曾想,偷雞不成倒蝕把米。現在不單單是枯坐一旁流口水,搞不好,還會狠狠地得罪小道士。


    哎,這是何苦來著!


    夜,漸深!


    今夜月色大好。


    畫舫悠悠的晃動中,小道士摟著美人,賞著明月,品著香茶,不由感歎:“怪不得紅塵易亂人心。這等享受,可真了得。”


    “哦!”,許若雪似笑非笑地問:“夫君這花酒,喝得可曾盡興?”


    “盡興,自然極盡興!”見四下裏無人,小道士在許若雪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有花有酒有夫人,再有眼前的美景,我敢不盡興。”


    他笑道:“這吳七步果真知情識趣,特地為我夫婦二人創造了這番情趣,倒真是有心了。”


    說完,他拉著許若雪的纖纖玉手,臉上滿是不可言說的笑:“夫人,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二人,可莫辜負了別人的好意。”


    於是片刻後,便有柔膩的**聲,隨著畫舫的輕晃而蕩漾。蕩著漾著,那番柔膩,便融進了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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