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聲“師叔”,聲音清脆。那一直在盯著的幾個道人,就“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這一笑,所有人都看過來。


    小道士和女道士臉上一紅,來不及多想,當下又是同時對視一眼,同時施禮,同時叫道:“師叔!”


    這一聲後,兩人愣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眼裏說得都是同一句話:“我去,你叫錯啦!”


    客棧後院中,頓時一陣哄堂大笑!


    守真子沒笑,他一皺眉,問:“天一子,神宵派的字輩是怎麽算的?”


    這個簡單啊,小道士朗聲念道:“道德清高上,常真守太清。”


    他一念完,卻發現所有人都神色古怪地看著他。小道士隻覺頭一暈,心裏暗暗叫苦:“不會吧?”


    那女道士心地善良,小聲地提醒道:“是‘真常守太清’,不是‘常真’。你記錯了,這下你慘了。”


    慘了!這下真慘了!


    小道士心中怒極:“好你個天玄子,我說啊,我記得是‘真常守太清’,你卻非說成是‘常真守太清’。我本來是你師叔,結果倒變成了,你是我師叔。這都罷了,這一回,我真是被你給害死了。”


    “哎,我道門極重輩分,這字輩都背錯了,那還不得被人笑死。”


    “咦,奇怪,他們怎麽都不笑,還一個個的低著頭,盯著腳尖,搞得這麽嚴肅幹嘛?”


    小道士疑惑地四周看看,才發現,情況大不妙。


    鐵青著臉這四個字,小道士以前是不信的。這人的臉,或是黃的、或是白的、或是黑的,怎麽會是青的。可這回,他信了。


    因為守真子的臉,此時正是青的。


    他鐵青著臉,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死死地盯著小道士。他左手成爪,右手成掌,手上青筋暴起,似乎一瞬間就會跨越那數丈的距離,一把將小道士的脖子叉起,再一掌將他劈成碎塊!


    小道士怕了。


    他師父是個懶人,從來都是一副渾沒正經的模樣。哪怕生氣了,也是直接操起家夥就打,都懶得在臉上做出發怒的表情。所以現在看到守真子這張欲擇人而噬的臉,他是打心底裏發寒。


    好在守真人吐出幾口粗氣後,勉強控製住了自己,他寒聲說道:“天一子,你該慶幸,你沒有投在我門下。不然,我非得親自操起戒尺,打掉你滿嘴的牙,再一腳將你踢出山門。現在,給我,滾!”


    這個“滾”字,含怒吐出,驚的方圓一裏內的鳥兒,都“嘩啦啦”地朝天飛起。


    小道士自然是如蒙大赦,灰溜溜地滾了。


    出了院門,小道士長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又愁上心頭:哎,這次惹得守真子雷霆大怒,他肯定是不會再帶我去極陰之地了。明天他們就要出發,現在再去府衙碰運氣,也已來不及。這可如何是好?


    隻恨那天玄子,竟害得自己出了這般大的醜。哼,這筆帳,下次再見到他,必須得好好算一算。


    想了想去,小道士隻能自我安慰道:這極陰之地事關柔兒,去是必然要去的。反正自己又不圖名又不圖利,實在不行,大不了一個人算做一路。怎不能到了那兒,他們還趕我走吧!


    第二日,小道士倚在客棧門口,可憐兮兮地看著進進出出的守真子一幹人。那神情,分明就是個十足十的,在盼著丈夫歸家的深閨怨婦。


    可哪怕他望穿了秋水,也沒人理他。連那女道士在猶豫了一陣後,也低頭離去。


    守真子等人準備妥當,正式出發了,小道士一聲長歎:真就這麽狠心啊,都不帶上我這個可憐的人!


    可就在這時,守真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倚在門口的他,怒道:“還站在那幹嘛,還不過來。”


    小道士大喜,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一行眾人往三牛村行去。


    小道士自然而然地和女道士走在了一起。他下山以來,第一次認識一個比自己還小的人,這人還是個小女道士,還是個長得甚是可愛的小女道士,他這心裏啊,真真高興得緊。這一路上,就和那女道士說過不停。


    女道士原本還羞澀,可奈不住小道士的舌燦蓮花。聽小道士說起下山後的種種經曆,她大覺有趣。於是不知不覺間,兩人就說說笑笑了起來,說得那叫一個高興。


    於是,一眾年輕的男道士看小道士的眼裏,就分明地帶上了刺。無奈正高興中的小道士渾然不覺,哪怕有人故意打岔,斷了這話題,他也會興致勃勃地在旁邊等著,然後見縫插針地再接了上去。


    這樣還沒到三牛村,小道士就成了,眾男公敵。


    黃昏時,一行人到了三牛村。


    離那村口至少還有一裏遠時,便見一個員外,遠遠地迎了上來。


    那員外圓圓的臉,圓圓的身,穿得很喜慶,臉上更是未語先笑,笑成了一朵大圓花。


    他搶先迎了上來,先團團一禮,再熱情地招呼道:“各位仙長,遠來辛苦,遠來辛苦。不才姓李,是三牛村的裏正。各位仙長光臨敝村,那真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守真子說道:“有勞李裏正了。”


    李裏正笑得跟彌勒佛似的:“哪裏哪裏,應該的應該的。各位仙長才真真辛苦,這麽大老遠地趕來,是要除掉惡鬼,還敝村一個清淨。各位可真是我等的大恩人啊!”


    “恩人們,來,請請請,飯菜都已熱好,床鋪也已鋪好,保管各位住得舒服,請!”


    將一行人請進村裏後,李裏正就領著所剩不多的村民,忙裏忙外地忙個不停。那真是事事周到,處處用心,照顧得無微不至。看得小道士心裏都過意不去了,直想賞他一錠大銀子。


    第二天一大早,用過早飯後,李裏正將眾道士聚到一塊。張開一張草圖,李裏正說道:“我們三牛村的後山,山很大,也很深。具體有多大、多深,這個還真沒人能說清。應道爺的要求,不才連夜畫了一張草圖。山裏地形本就複雜,不才水平又差得很,這圖畫的實在亂七八糟。各位真要照著圖走,十有八九會迷路。但這圖也有個好處,大致的地形還是畫出來了。各位請看,”


    他指著草圖說道:“這前麵的一大段路倒沒什麽,一直走就是了。走到這,看這,這裏前後有三個分岔。不才的意思是,道爺和佛爺再加上那幾名法師,得聚在一起,一條路一條路地尋下去,大不了多花個幾天時間。但佛爺們堅持,他們自個兒走左邊,不想與別人同行。這個,不才也不好多嘴。要不道爺們前去和佛爺們商量下,安全第一嘛。”


    守真子冷哼一聲:“商量什麽?他們走左邊,那我們就走中間,剩下最窄的那條路,就交給那幾個神漢神婆。”


    李裏正應了聲“是”,將草圖交給守真子,彎著腰,當先領路。


    出得屋來,便有一個大漢,身穿破衣、破褲,生得牛高馬大,好不強壯。隻是神情呆滯,傻傻地跟著李裏正,寸步不離。


    李裏正賠笑道:“這是村裏的一個傻子,不懂事,讓道爺見笑了。”


    說著他喝道:“傻大,去,一邊呆著,別礙著貴客了。”


    這傻子剛趕走,沒走多遠,來到村南樹林邊時,草地裏又猛地竄出來一個人,渾身上下髒兮兮的,那臉烏漆墨黑的都看不清五官,頭發更是亂得跟鳥窩有得一拚。出來後也不說話,隻是看著女道士嘻嘻傻笑,嘴裏一個勁地往下流口水。


    女道士猝不及防,尖叫一聲,一頭紮進了,身旁小道士的懷中。


    小道士溫香軟玉抱滿懷,他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女道士再發出一聲尖叫,以更快的速度逃離了他的懷抱,讓他愁悵地感歎了一句:好像沒有那惡婆娘有料。


    見嚇到了貴客,李裏正臉上掛不住了,衝上去手打腳踢,將那瘋子趕跑。


    一行人來到南邊樹林那,大智禪師和趙大瞎子兩路人馬正等著。三方成功會麵,那友好的氛圍,半點都無。


    自古以來,佛道相爭不斷。這和尚遇到了道士,自然談不上友好。隻是淡淡打了個招呼後,守真子就一馬當先,領著道士們當先行去。大智禪師一喧佛號,帶著和尚們緊隨其後。


    走了沒多遠,路邊嘩啦一聲響,跳出來一個人,卻是那瘋子。那瘋子死死地指著東邊,叫道:“空墳,有鬼。沒人,有鬼。鬼。”


    小道士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那兒分明沒有路,隻見雜草雜樹。


    眾人都知道這是個瘋子,不理他,從他身邊魚貫穿過。等走的遠了,耳邊還聽到瘋子的叫聲:“空墳,有鬼,鬼。”


    一行二十幾人,一路走一路看。可走了老半天,看了老半天,隻見風和日麗,陽光明媚,草木蔥鬱,哪有半絲異常?


    到了中午,一行人在岔路口處休息了下,用過了幹糧後,自然而然的分路揚鑣。


    守真子領著十一個道士走中間這條路,一開始路還好找,走著走著,就隻能拿出草圖。可那圖畫得大是淩亂,這樣東繞西繞的,走了好久,其實都沒走出多遠。感覺還可以再走會兒時,草圖上已經完全沒了路。


    沒辦法,守真人隻能宣布,打道回府。


    一行人找了這麽久,卻一無所獲,不免情緒低落。可更大的問題出現了。


    山裏的天陰陰的,好像一直都這麽暗。可沒多久,這天,竟一下子就黑了。一行眾人根本就沒做好準備,不敢在這黑漆漆的夜裏走山路,隻能選擇在野外過夜。


    極陰之地都不知道在哪,就在此地過夜?小道士心中,頓時有了很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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