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就是也!


    話說這許女俠,平時有些大大咧咧,可這時怎地如此精明?真比狄仁傑更要狄仁傑!


    女扮男裝,調戲良家道士的事,是小道士一生中揮之不去、不敢觸及的汙點。自然是打死他,也絕不敢讓枕邊人知道。


    無奈許若雪雙目如劍,劍指本心。在這樣的逼視下,大感心虛的小道士竟不敢撒謊。眼看著許女俠眼中的殺氣越來越盛,小道士情急之下,指天發誓:“若雪,我向三清道尊起誓,今生今世,這是第一次幫女人化妝。”


    時人極重誓言,許若雪自然便信了,隻是眼中的狐疑還是未曾消退。


    小道士歎道:“若你問這技藝是從哪學的,自然是有人教的,還是男人教的。這裏麵牽扯到一樁隱秘,我是不會說的。若雪,你莫再問。”


    說到後麵,他語氣很是不忿,顯然被逼起誓,已讓他心中大惱。


    見此,許若雪不敢再問,隻得收回了血海劍,自然臉上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


    這段時間,兩人一直好的蜜裏調油,這回終生出了一些嫌隙。


    小道士心中難受,暗歎:“老虎就是老虎,哪怕她當了一段時間的貓,但終究心裏還是有虎。哎,自己卻是得意忘形了。敢說出那四條規矩的女人,會是好惹的嗎?”


    許若雪更是不堪,一時心中有氣,直欲拍馬遠離,一時又心中有愧,隻覺自己做得太過分。天底下賢良淑德的女子,哪個會把劍架在夫君的脖子上,哪個會逼得夫君指天發誓?


    這樣沉默著,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小道士和許若雪終忍不住同時說道:“那個,”


    這一說,兩人便笑了。


    小道士說:“若雪,你先說吧。”


    許若雪說:“夫君,你是一家之主,你請說。”


    小道士不再推讓:“奇怪,吳七步和吳李氏怎地還不回來?”


    許若雪皺眉:“是啊!自己的妻子遇到了那種事,就算吳七步對那騙子再怎麽深信不疑,也得先帶吳李氏離開吧?難道……”


    難道之後的話,因實在太過匪夷所思,許若雪不敢說,小道士也不好問。


    小道士起身,在屋裏踱了兩圈,終下定了決心:“若雪,既然知道那人可惡,就不能再放任他。你我這就前往李家村,見機行事,鏟除這禍根。”


    許若雪猶豫道:“可是那等愚民,願意為那騙子赴湯蹈火的人無數。這一去可大是凶險啊!”


    小道士歎道:“我也在頭疼這問題。那幫愚民已被洗了腦,似淪為了傀儡。隻要那騙子稍一煽動下,他們定然敢殺人放火。但我想了很久,事再艱難,也總得要人去做。若人人視而不見,那禍患隻會越積越深,最後爆發時,危害定會越大!”


    “所以我若也視而不見,於心實在不安啊!這樣,你我都化妝前去,小心行事。若事可為便為,若事真不可為,哎,也算盡了心力。”


    許若雪點頭。


    於是許若雪扮成了村姑,小道士扮成了村夫。化好妝後,兩人相視一笑,心中對彼此的些許怨氣,就此煙消雲散。


    租了輛牛車,天黑時分到了李家村。


    下了車,小道士目瞪口呆。


    這李家村豈止是變成了一座大道觀,看這情形,這大道觀裏正在準備一場大法會。


    許若雪找人一問,那人興致勃勃地說道:“這你都不知道?外地人吧。李家村的李神仙,每年七月十五都會做一場大法會。附近四縣幾十鄉的百姓都會趕來。那叫一個熱鬧。”


    小道士和許若雪相視苦笑,自己的運氣還真個好啊。


    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不過一天多,村裏便搭起了一個巨大的神台,台上供奉還極盛。小道士看了看,中規中矩。這騙子,倒有幾分真本事。


    許若雪使了銀子,進了一戶人家的小院,得以靠近神台細細觀看。


    等了沒多久,便聽法鈴一聲響,瞬間鑼鼓喧天,鍾鼓齊鳴。


    那騙子風騷登場,真真好大的聲勢!


    前後左右,竟團團簇擁著二十幾人,皆身著道袍,將他圍在正中。其中便有吳七步,看他神情亢奮,便知其極感榮幸。


    站定後,那騙子一揚手中拂塵,左掌立胸,喧了句:“福生無量天尊。”


    隻這一句,便聽四周無數聲“福生無量天尊”,便見四周如落潮似地,有無數人跪拜。不少人行的竟是,三叩九拜大禮!


    而李騙子在台上,竟也坦然消受。


    法會開始!


    今天是七月十五。七月十五是道教中元節,宜懺罪度亡。一年中有罪過的人,可在中元節這天通過這種法會,去請求天地人的寬恕。這是懺罪。七月十五又是一年中陰氣最盛之時,這一天是地宮聖誕,而地宮掌冥府之門。冥府洞開,已故祖先可回家團圓。所以也是鬼節。


    這場法會,便是先懺罪,再度亡。


    台下的無數鄉民想已得到過指點,人數雖多,但絲毫不亂。個個神色恭敬,禮敬神靈。個個痛悔己身,以洗罪孽。


    整個儀式*肅穆,小道士受其感染,竟也有種跪地懺悔的衝動!


    這騙子能得四縣數十鄉村無數村民的信服,果真有些道行啊!


    懺罪儀式後,休息小半個時辰。


    當六個道士小心翼翼地捧著六個孩童雕像供於神壇前時,小道士雙目就是一凝!


    這六個孩童雕像,必是小鬼的寄身之所。


    好家夥,一養便是六個。真真是,利令智昏,自尋死路!


    度亡法會開始。


    到了這刻,小道士自然明白,今晚的法會,前麵的懺罪不過是掩人耳目,順便再塑造番“神仙形象”,其真正的目的,卻是在一年中陰氣最盛的這一天,用這場浩大的法會,來供奉他養的小鬼,借以增強小鬼的靈力!


    果真是,好深的謀算,好大的手筆!


    隻是如人養虎,虎已欲噬主。在此時還給虎插上翅膀,這分明就是,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


    儀式繼續進行!


    越到後麵,小道士心中不祥的預感便越強烈。在他的法眼中,有五尊雕像全無動靜,唯獨中間的那尊,其頂上陰氣竟增長的極是神速。


    想到前晚襲擊許若雪的小鬼,小道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那小鬼當時必受重傷,他靈智已生,便幹脆在今晚法會前,將其它五個小鬼一一襲殺。這樣一來,整場法會中所有的供奉,便會被他獨占。


    近千人的法會,又值陰氣最盛之時,這等供奉何其強大!被他一鬼占了,他傷勢盡複之餘,必然鬼術大增!


    果然,那雕像散出的陰氣,初時淡薄如煙,漸漸漆黑如墨,再後麵凝如實質,到最後,那陰氣竟化成了孩童模樣,似虛空中有把無形的刻刀,正細細雕刻。


    當那陰氣凝成的孩童輪廓盡現,四肢宛然時,小道士再也坐不住。


    這小鬼鬼術大成後,必第一時間反噬其主。可在殺死李半仙,掙脫了束縛它的牢籠後。以它的暴戾,定然會大開殺戒。李半仙是死不足惜,可別的鄉民卻無辜啊!


    一念至此,小道士苦笑道:“夫人啊,你切記,呆會兒萬不可衝動。真迫不得已,也隻能傷人,絕不可殺人。切記。”


    許若雪疑道:“夫君,你要做什麽?”


    小道士長歎:“你夫君我要,自尋死路。”


    說完,他提氣,大聲叫道:“李半仙,還不速速中止這法會。你養的小鬼已化身厲鬼,殺了別的五個小鬼。現在正借法會之力,修為大增。若再繼續,你必克製不了它,定會被它反噬!你自找死路不要緊,可別害了眾鄉民。”


    當此時,整個李家村一片寂靜,於是小道士的這聲大喊,聲驚四座。


    四周一靜,然後,大嘩!


    無數的鄉民大驚、大叫、大怒:“這是何人?敢擾了這神仙盛會。”


    “將那滿嘴胡言的憊賴貨趕出去。”


    “圍住,別讓這混帳東西跑了。”


    “一起上,打殺他,殺了他!”


    叫著、嚷著,上百愚民齊齊站起,往這邊奔來,一時場中大亂。


    許若雪心中叫苦連天:“我去,夫君,你還真是自尋死路啊!這等馬蜂窩也敢捅?四下盡是人,這下往哪跑?”


    來不及抱怨,許若雪急急關上院門,持劍在手。


    見情勢危急,小道士大叫道:“李半仙,你也是有幾分道行的人,我說的是真是假,你心知肚明。你真要執迷不悟,斷了自己活路?”


    他這一說,所有人齊齊看向李半仙,連那正跑來的人,也不由停住腳步。


    火把下,李半仙的身子,不停地發抖。


    這等大型法會極耗心力,先前他全神貫注,雖隱隱覺得不對,卻未及深思。可在此時,他凝神一感知,哪還會不知,大事不妙。


    以往和他心意相通,如臂所使的六個小鬼,有五個已斷了聯係,有一個對他的召喚,竟不理睬!


    小鬼反噬的後果,他自然清楚,當下就有心中止法會。可看著下麵那無數雙,漸漸帶上了幾分狐疑的眼,這個決定,他怎麽都不敢下。


    自己耗費了一生的心血,才成就了這“神仙”的美名,並從中獲取了無盡的好處,若是此時中止法會,那豈不是明擺著告訴眾人,他不是神仙,他隻是用了邪術,養了六個小鬼的邪道人?


    神仙的外衣一被撕毀,前功盡棄不說,自己的性命,必也難保啊!


    一念至此,李半仙一咬牙,手一指,喝道:“此人妖言惑眾,亂我法會,壞了眾人的功德,驚了眾人的祖宗,其罪至大,不可饒恕!”


    他這話一說,無數人一聲吼,足足好幾百的漢子通紅著眼,如潮水般向小道士和許若雪,齊齊殺來!


    一時,情勢失控,凶險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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