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小道士幾不忍再聽下去。


    吳姐姐閉上眼,臉上卻無喜也無怒。她癡癡呆呆地說著,聲音飄渺如煙。


    “不知行了多久,小轎才停下。我下了轎,進了一座莊園。”


    “莊園門口,有兩個丫環,將我帶進浴室中。我細心地將自己的身子,洗的幹幹淨淨。”


    “我很清楚,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我更清楚,自己的結局會是什麽?所以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取悅劉哥哥。我不傻,既然決意了要犧牲自己的清白,那自然要讓這犧牲,起到應有的作用。”


    “沐浴完了,丫環將我帶到一個小房間。房間裏放著香粉、花黃等物,再有,一身大紅嫁衣。那嫁衣是如此的熟悉,分明是我花了三年心血,一針一線、一點一滴繡成的那件嫁衣。卻不知怎地,竟落到了劉哥哥手中。”


    “原來,劉哥哥是要我做他的新娘子,做他三天的新娘子。”


    “恍惚間,我似乎又聽到了,六年前劉哥哥的大喊聲,吳妹妹,我絕不會讓你另嫁他人。今生今世,你是我的,你一定是我的。我定要和你拜堂成親,我定要和你洞房花燭,你等我,你等著我!”


    “當年,他沒能阻止我另嫁他人。所以今天,他要和我拜堂成親,要和我洞房花燭。”


    “摸著那件嫁衣,我淚如雨下。我心裏說,好,劉哥哥,今生總歸是我欠你,今生總歸是我對不起你。既然你執意要我做你的新娘子,那我便做你三天的新娘子。借此來斷了你的深情,來了卻這段恩怨!”


    “那丫環說,娘子,秋月為你畫花黃。我說,不用,我自己來。”


    “坐在銅鏡前,我描了黑,妝了粉,點了黃,塗了紅。精心妝扮好的我,美的秋月都看哭了。她說,娘子真是天仙,怪不得老爺隻念著娘子。”


    “我解了衣物,穿了嫁衣,罩了紅蓋頭,秋月扶著我,往房外走去。”


    “當綢緞的另一頭被一人牽住時,我知道,闊別六年之久的劉哥哥,再一次來到了我身邊。”


    “有儐相讚禮,我和劉哥哥交拜。一拜天地,二拜父母,三夫妻對拜。”


    “拜堂後,劉哥哥便牽著紅綢緞,將我引入新房。然後去關門。我坐在新床上,等著他,害怕得渾身發抖。”


    “紅蓋頭被掀開,我看到了劉哥哥。”


    “他變了,再不是記憶中那個開朗、青澀的小男人,他現在是個大男人了,還留起了胡須。”


    “可他身上依舊有我熟悉的味道,他看我的眼神,依舊充滿無盡的寵溺,便連他叫我的聲音,也一如記憶中好聽。他叫道,吳妹妹。”


    “聽到這聲熟悉的呼喚,我恍惚間覺得,我還是那個純真的小女孩,我還在做那個做了無數次的夢。在夢中,我穿著自己親手繡的嫁衣,坐在新床上,等著成為劉哥哥的妻子。”


    “不同的是,那時隻是夢。而現在,似乎夢想成了真!”


    “這一恍惚,我不由地應道,哎,劉哥哥。”


    “劉哥哥笑了,他溫柔地說道,吳妹妹,許久未見,你更漂亮了。”


    “我說,劉哥哥,許久未見,你成熟多了。”


    “劉哥哥歎道,可我寧願永遠都那麽幼稚。”


    “不說這些了,來,今天是我倆大喜的日子。說著,劉哥哥便牽住了我的手。我的身子立時一顫。自及笄後,這是第一次,他與我這般親密。”


    “牽著我的手,劉哥哥領著我,去喝交杯酒。”


    “我的神思又一陣恍惚,我想起了曾經的這一幕。那時,我的夫君也是這般牽著我的手。”


    “我的身子於是僵硬,再也走不動。劉哥哥明白我的心思,他一邊輕聲地呼喚我,一邊強行將我往喜桌上拉。”


    “坐下後,端著交杯酒,我的淚滴滴滾下,落入杯中。流著淚,我和劉哥哥喝了交杯酒。那酒是美酒,可喝到我嘴裏,卻苦似黃蓮。”


    “再坐到新床上後,我害怕得渾身僵硬。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我不敢麵對,可我無法拒絕。”


    “劉哥哥看著我,先是微笑,再是大笑,最後是狂笑。他瘋狂地笑道,吳妹妹,我做到了,我終於做到了。我和你已拜堂成親,我還要和你洞房花燭。你是我的,你終於是我的!”


    “我瞬間就哭了,我喊道,不,我是夫君的,我是李家的媳婦,是棋兒的母親,我不是你的。”


    “劉哥哥大怒,他抓著我的肩,怒道,不,你是我的,你本來就屬於我,你天生就屬於我。你從前就是我的,現在還是我的,以後永遠是我的。”


    “他太用力了,我的肩很痛。劇痛讓我冷靜了下來,我說,劉哥哥,你真要這樣嗎?你不是很愛我嗎?你真的要狠狠地傷害我嗎?”


    “劉哥哥急忙鬆開了手,他惶急地說道,抱歉,吳妹妹,我太激動了,我傷到了,我怎麽能傷到你。”


    “看著他臉上的緊張和愧疚,我心中忽地一疼,我哽咽道,劉哥哥,這三天裏,隻在這三天裏,我會好好地做你的新娘子。就當是,當是圓了我那些年的夢,還了你二十幾年的這份情,平了這六年來你心中的恨!我隻請你,好好地心疼我。”


    “劉哥哥點頭,好,至少這三天裏,你是我的新娘子。至少現在你屬於我,隻屬於我!”


    “好,我閉上眼,流著淚,緩緩地倒在了床上。我說,現在,我屬於你!”


    現在,我屬於你!


    小道士無法明了,在說這話時,吳姐姐是怎樣的心情。至少他的眼淚,悄悄地流了下來。


    吳姐姐睜開眼,癡癡地看著碧玉泉,看了許久許久後,她才說道:


    “那三天,是怎樣瘋狂的三天?”


    “劉哥哥似要在這三天裏,往我身上傾注掉他這一生,所有的情、所有的愛和所有的欲。他片刻都不曾離開過我身邊,他時而溫柔、時而粗暴地得到了我所有一切的一切。當累極了後,他就摟著我,說著永遠都說不完的話。說得聲音啞了,他就繼續地,占有我!”


    “他的瘋狂感染了我,漸漸地,我忘記了所有,陪著他,一起瘋狂!”


    “那瘋狂的三天,對我來說,漫長的就像是一世。在這一世裏,我和一個青梅竹馬的人,過了一生!”


    “第三天,我睜開眼,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我臉上,我於是清楚地知道,三天已過,這夢,已醒!”


    “我起床,仔仔細細地洗了個澡,洗去了身上一切的痕跡。我換上了來時的衣物,還親手燒掉了那件嫁衣。”


    “我轉身,正要離去,卻看到劉哥哥正站在門口。”


    “他癡癡地看著我,臉上,是無盡的柔情和無盡的傷痛。他說,吳妹妹,你要走了嗎?”


    “我說,是,三日已過!”


    “劉哥哥激動地叫道,吳妹妹,我不要三天,我要今生今世,我要三生三世。”


    “我看著他,歎道,劉哥哥,三日已過,現在的我隻是李家的婦,李郎的妻和棋兒的母。”


    “劉哥哥冷笑道,好個李家的婦,李郎的妻,你與我盡日纏綿,清白已失,你的李家、你的李郎還容得下你嗎?”


    “他柔聲說道,吳妹妹,嫁給我吧,我會名媒正娶,用八抬花轎迎你過門。我會一生一世,讓你幸幸福福地度過每一天。你何苦再回去,遭那白眼,受那恥笑,嚐那無窮無盡的苦?”


    “我說,劉哥哥,我來時,已清楚地知道會發生什麽。我去時,也清楚地知道會發生什麽。我意已決,你不要阻我。”


    “劉哥哥大叫道,不,不行,我必得阻你。你回去就是一個死,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死。”


    “我冷笑,是,我回去就是一個死,可我留下來,就能活?”


    “我怒道,李家後嗣不濟,棋兒必然不可能讓我帶來。李郎與我情深意重,他必然不可能放手。那樣,夾在兩個家庭、兩個男人中間,你覺得,我能有活路?“


    “哼,幸福?身為人母,卻骨肉分離,我能得幸福?身為*,卻喪失貞節,我能得幸福?身為人婦,讓夫家為之蒙羞,我能得幸福?”


    “幸福?劉哥哥,當你布下那個局時,你留給我的路已隻有一條。那條路我怎麽走,都隻有死,我唯死而已!”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深施一禮,正色說道,劉哥哥,我是李家的人,就請你,讓我做李家的鬼!”


    “劉哥哥身子如遭雷擊,他退了幾步,癱倒在地。他喃喃地說道,不,不會的,我那般愛你,怎麽會生生地逼你去死。不可能的!”


    “我長歎一聲,越過他,向屋外走去。我說,劉哥哥,若有來生,我不願再與你相見。因為你的愛,太讓我害怕!”


    “在身後,劉哥哥嘶聲叫道,吳妹妹,你愛我嗎?你恨我嗎?”


    “我停住腳步,說,是,我愛你,因為你太愛我了。是,我也恨你,因為你親手毀了我所有的幸福。”


    “劉哥哥瘋狂地叫道,不,我不要你恨我。你隻能愛我,你怎能恨我?”


    “然後他說,吳妹妹,來,讓哥哥我去掉你心中的恨。我不會讓你恨我,永遠不會!”


    “我吃驚地回頭,卻看到,劉哥哥神色詭異地笑著,向我走來。”


    “他的手上,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我長歎一聲,劉哥哥,我要殺我是不?好,你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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