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大驚,驚道:“你何罪之有?”


    小道士小心地提醒道:“那古墓可是慶國公的墓。雖不是毀於貧道之手,但貧道的確進了墓室。因此,貧道就被地方官府,給栽了個‘入王侯墓,使慶國公遺骸受辱’的大罪。這可是真真正正的死罪啊!”


    官家奇道:“有這樣的事?”


    他一招手,李太監便低頭說道:“回官家,小的細細想了下,確有其事。”


    官家皺眉:“可是那主墓室,分明是那僵屍弄塌的。天一子殺了僵屍,正是為我先人報了大仇。這是大功,怎麽在地方官員口中,竟成了大過?”


    聖人歎道:“這卻是很好理解。地方官府守護不周,致慶國公墓被盜,自然得找個替罪羊,於是便將天一子他們誘入慶國公墓。後麵發現慶國公墓遺骸受辱,自然更要找個替死鬼。不找天一子,那還找誰?”


    官家一想,長歎:“哎!”


    小道士委屈地說道:“聖人所見分明。那時貧道寂寂無名,被人陷害起來,那是輕鬆愉快的很。”


    聖人抿嘴一笑:“若是讓行在百姓知道,名滿臨安的小神仙,竟是朝廷欽犯,無數人怕是會驚掉下巴。”


    官家苦笑:“怕是會笑掉大牙吧!天一子,朕先下禦筆,赫了你的罪。再發明旨,令重審此案,定會還你清白。”


    先下禦筆,赫了罪。再發明旨,定還清白!


    心中忐忑的小道士,真真欣喜若狂!


    不容易啊,忒不容易了!


    因為這罪名在,幕後之人可以調動朝廷的力量,肆無忌憚地對付他。在各州縣遍發海捕文書,強令官府追捕他,挑動江湖人士刺殺他,甚至調集朝廷大軍圍剿他。可若是沒了這罪名在,嗬嗬,幕後之人能施展的手段,必十去其八!


    想要再找個借口給自己定罪,開玩笑,我天一子可是名滿京城的小神仙啊,還入了當今皇上和皇後的法眼,若無十成十把握,誰敢給自己定罪?沒看到自己住在太清院中,身邊可沒女俠護衛,可一樣安穩的很。再沒一個江湖高手敢暗夜上門,使出手段,要了自己的小命。


    這一刻,小道士感覺到,一直籠罩在自己頭頂上的那團陰雲,終於散盡。自己再不用擔心,忽然之間,有閃電、霹靂從天而降,將自己劈成黑炭、燒成灰燼!


    這一刻,小道士很有種流淚的衝動,他忽然很想搖身一變,身化雄鷹,飛躍千山萬水,回到許若雪身邊,告訴她:夫人,你再不用藏著躲著,你可以安安心心地養你的胎。從今日起,一切,風平浪靜!


    看出小道士的激動,官家自得地一笑:我去,這小子年紀雖輕,但進來時,仙風道骨;跟自己聊了半天後,依舊,仙風道骨。渾沒有半點,見到天下至尊的緊張、害怕。那樣看是好看,可朕的心裏多少有些不舒坦。


    好了,這下朕知道了,再是“小神仙”,但身處凡塵中,他的生殺大權,還盡在朕的掌握之中。朕要他死,他便得死;朕要他活,他才能盡享尊榮!


    心懷大慰的官家笑道:“天一子,聽你說的故事,的確極盡真實。這樁樁件件,可真是你親身所曆?”


    小道士恭敬答道:“聖天子當麵,貧道自然不敢虛言。”


    “哦,”官家便沉默了一下,歎道:“我倒是挺羨慕你的,可以自由自在,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這話,很有意思啊!


    小道士笑道:“皇上,若說羨慕,這天下間羨慕草民的人,寥寥無幾。可這天下間羨慕皇上的人,嘖嘖,那可是多如天上星辰,地下沙海。”


    官家笑道:“我有什麽值得稱羨的?”


    小道士答道:“皇上,男人心中至高的夢想就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天下權,皇上一念可讓萬人生,一念可讓萬人死,是真正執掌了天地間無上的權柄。至於美人膝,”小道士看了楊後一眼,笑道:“皇上有聖人這般溫婉美麗、可親可敬的妻子,還能不滿足?”


    官家和楊後聽了大笑。李太監咯咯笑著,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


    官家再問:“既然你說這故事是真的,那長魂想來也是真的。這儀式真有這般厲害,能讓人長存於天地間,與天地同壽?”


    這話一問,眾人無不大驚,個個一臉緊張地看著小道士。


    小道士向來不怎麽通世事,何況是此等天下大事?他哪裏知道這其中蘊含的凶險,當下老老實實地答道:“長魂這儀式,便是在古西南夷中也極是神秘,隻有他們的畢摩,也就是我們說的祭司,才有可能學得。便是現在的西南夷,也無人能懂。”


    “再說,想用長魂之術,必得要求那祭司極是精通巫術,現在巫術在南方落沒的厲害。估計再沒有祭司,能有那樣的修為。”


    官家沉默了一下,長歎了一口氣:“欲求長生,就這般難?”


    小道士奇怪地看了官家一眼,答道:“長生自然極難。古代聖賢不少,可有誰還存活在這世上?”


    官家聽了興致頓消,說道:“的確是這道理。天一子,你是道士,卻能在朕麵前說真話,著實難得。”


    那是,道爺我一向是個實誠人,小道士洋洋得意。


    楊後卻不敢再讓小道士說下去,說道:“天一子,今兒的故事你的確講得極好,我便如上次所言,將這鐲子借你一觀。”


    取出白玉玉鐲,楊後看了又看,猶豫了一會兒後,才長歎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親手遞了過來。


    小道士接過,取出鬼珠,往玉鐲上一碰。感知到柔兒進了鬼珠後,他立時眉開眼笑,喜不自勝。


    官家便奇怪了,悄聲問:“這玉鐲可有什麽名堂?”


    楊後答道:“我那孩兒便藏身在玉鐲中,這是讓我孩兒隨她夫君出宮。”


    說到這,楊後心中一疼,哽咽道:“這一去,也不知什麽時候,我才能見到我孩兒。”


    官家便說:“聖人即舍不得,將柔靜縣主留下便是。”


    楊後搖頭:“留下來又怎樣?無處可去,無人可見,天天隻陪著我,這樣時日一久,我孩兒必對我心生怨恨。”


    官家一想也是,沉吟了一會,忽揚聲說道:“天一子,你即與朕、與聖人投緣,朕便特賜你紅玉牙牌一枚,準你出入內廷。”


    特賜象牙牌一枚,準出入內廷?我去,說的那麽好聽,還不是要我送寶貝柔兒入宮,陪伴楊後。小道士於是心中不喜,淡淡謝恩。


    李太監見了,眼都直了,心中疾呼:好個不懂事的小道士!


    這可是天大的恩賜啊!


    便連聖人也止不住地歡喜,她牽著官家的手,柔聲說道:“大謝官家。這樣臣妾才方便見孩兒,不用再請官家下旨。官家這般為臣妾著想,臣妾實在感激!”


    官家歎道:“你失去了兩個孩兒,我知你心中傷痛。就以此,來稍做補償吧。”


    然後官家起身:“我去文德殿了。今天好不容易擠出半天空閑,得聽了兩個好故事,當真不虧此行。”


    出了宮。


    好麻煩啊!一塊牙牌而已,還不得現拿,非得要道爺我數日後再來跑一趟。小道士心中腹誹。


    馬中侍見狀,便知這小神仙隻顧著修仙去了,對這等凡塵瑣事,還真是不知。


    於是他說道:“好教小神仙得知,這紅玉牙牌是特許出入內廷的,而不是宮廷。”


    “有區別嗎?”小道士奇道。


    馬中侍失聲驚道:“這區別,天大了!宮廷分外廷、內廷,能出入外廷的牙牌可著實不少,兩三千總有的。可能出入內廷的牙牌,數遍我大宋朝,最多不過二三十。”


    小道士驚道:“這麽少啊!”


    然後他再問:“可這有什麽用?”


    馬中侍一個踉蹌,身子一歪,生生地倒在地上。他急急爬起,四下看了看,見無人注意到,這才長籲了一口氣。他苦笑道:“我的爺啊,這是種尊榮,是種天大的尊榮,代表官家對你的寵愛啊!即非朝廷重臣,也非皇室宗親,天下得賜紅玉牙牌的,唯小神仙一人!”


    這話一說,小道士才對之前不屑一顧的紅玉牙牌,多了十分鄭重。與此同時,我去,道爺我怎麽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大宋子民無數,得這紅玉牙牌的,不過二三十人。而非朝廷重臣,也非皇室宗親的,唯有道爺我一人。


    嘖嘖,這感情好,大好!


    馬中侍壓低聲音說道:“官家自有考慮,可這事傳出去,台諫那必會惹出風波。不過以小神仙之名,那群吃飯了沒事做的外臣,也翻不出多大風浪。”


    他歎道:“不過一見麵,小神仙便如此得官家和聖人青睞。小神仙不愧是小神仙,官家和聖人不愧是真龍真鳳!”


    馬中侍一臉不可思議,小道士卻心知肚明:這裏十分功勞,自己隻得了三分,柔兒卻占了七分。


    我的寶貝柔兒,實在是人見人愛。聖人分明對她喜愛非常,官家敬重聖人,這才特許下這份賞賜。


    馬中侍再提點到:“這且不止。小神仙並非女眷,先前聖人要召見小神仙,必得請官家明發聖旨,再登記備案、驗明正身後,才能進入內廷。而從今往後,聖人要見小神仙,隻需吩咐一聲便可,再不需請得聖旨。並且,小神仙去麵見官家,有此牌在,可省了好多手續,還有,許多銀兩。”


    “最最關鍵的是,有紅玉牙牌,小神仙便獲得了直接麵聖的機會。若真有事,可憑此牌請求麵謁官家。雖然見或不見由官家定奪,但內侍是必不敢阻攔,定會通報的。”


    “小神仙再是神仙中人,可身在這俗世中,總有一些不便之處。有了這紅玉牙牌在,嗬嗬嗬,這大宋天下,還沒誰敢對小神仙不敬!”


    小道士這下真個大喜。


    這牙牌,竟是一張極好的保命符!


    有了這保命符在,便是離了京城,失去了“小神仙”這層光環,自己也不用再擔心官府。並且相反,自己還大可以借官府的力量為己所用。


    這,怎地一個好字!


    今日這趟進宮,收獲真真是,不得了,了不得啊!


    去了一柄奪命劍,得了一張保命符!


    天啊,幸福來的太突然!


    不行,我得悄悄地,找個地方哭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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