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母狗肚子忽然炸開,一時滿地血腥。


    可小道士眼裏,卻沒看到那一地的鮮血。他死死地看著,那從母狗肚子中滾來的一團漆黑。


    那漆黑如球,滾到地上後,忽地散開。散成了好大一片,一大片詭異恐怖的,怪蟲。


    那蟲,如小拇指般粗細,有八足,渾身上下遍布漆黑甲殼。腦袋似沒有眼睛,卻有一張好大的大嘴。


    那嘴張開,竟比它的身子大上三倍有餘,嘴裏,竟滿是兩排鋒利的利牙。


    這嘴即便大張,其實也不會很大,最多不過兩個手指頭。可看著這大開的嘴,小道士卻從心裏泛起了一陣寒氣。


    而如果不是一隻這樣的怪蟲,而是無數隻這樣的怪蟲,密密麻麻地,高昂著頭,張開大嘴,飛快地,向你撲來?


    小道士豈止是從心裏泛起了一陣寒氣,這一刻,他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發麻,一時竟僵在當場。


    就在這短短的一失神間,那無數密密麻麻的怪蟲,已從四麵八方齊齊圍了上來。


    小道士打了個寒顫,驚醒過來,然後發現,自己竟已被困在了當中。


    竟再無路可逃。


    一時,小道士汗流如雨下。不由地,他看向了手中的劍。他寧願揮劍自刎,也不願被這無數的怪蟲,一點點地吞噬個幹淨,甚至可能連骨頭都不剩!


    可就在這時,小道士發現,那最靠近它的蟲子竟然越走越遲疑,再不複方才般,八足撥動間行走如飛。


    小道士腦中靈光一閃,他往腰間一抹,破邪符出,落在腳下。果然此符一出,附近的怪蟲立時一陣騷動,竟慌不迭地避開。


    好,有用!毫不遲疑,小道士用破邪靈符並桃木符,擺出一個破邪陣。


    此陣一出,所有的怪蟲拚命逃竄,一時蟲擠蟲,蟲疊蟲。不過十幾個呼吸間,就逃到了門口,在那穿梭徘徊,不敢進,亦不敢退。


    小道士哈哈大笑。


    這時,一陣異味飄來,似香似臭。小道士急急用衣袖捂住嘴,卻並沒有覺得有何異樣。


    隻看到,無數的怪蟲匯成一股蟲潮,向某處爬去。


    小道士長鬆了一口氣。


    這股蟲潮,實在讓人膽寒,小道士自不敢離開破邪陣,隻能眼看著蟲潮離去。


    他也不急,微微一笑,喃喃說道:“天,已黃昏了哦!”


    再過一會,天黑了。


    小道士長籲了一口氣。


    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了!


    他活動了筋骨,待身子鬆散了,便在院中盤膝靜坐。


    三更時分,外麵一盞燈籠移來。提燈籠的,是白衣如雪,臉上有春風,眼中有春水的白衣人。


    看到滿地的血腥,白衣人大驚:“殺滿樓一次任務,向來隻派出一名殺手。怎地竟還有一波刺殺?”


    小道士苦笑著,一指狗肚子。


    白衣人舉起燈籠一看,忽地閃身飄開,他聲音發顫,叫道:“蠱術,竟是蠱術。”


    小道士歎道:“還不是普通的蠱術,是巫蠱之術!”


    白衣人搖頭:“不對,定是不對,巫蠱之術便是在苗疆,懂得的也寥寥無幾。其詭秘處,遇之者必死,你怎麽可能還好好地在這說話。”


    小道士笑道:“好在我還有幾分運氣。來的若是普通的毒蟲,說不定我還真就死了。可若是巫蠱之術,那些蠱蟲已近似於邪物。對付邪物,我卻有的是辦法。”


    白衣人呆了呆,才明白過來:“是極!你可是名滿臨安的小神仙,驅鬼除邪,正是你所長。”


    “天一道長,能擋得住殺滿樓的兩波刺殺,你,可為我友。”


    將燈籠放到地上,白衣人一拱手,正色說道:“在下,白衣杜春水!”


    說出“白衣杜春水”這名號時,白衣人抬著望天,一臉的傲然,似乎在等著小道士“納頭就拜”。


    怎麽又是這樣啊!小道士心中腹誹,他草草地一拱手:“天一派道士張天一,久仰杜兄大名。”


    他嘴上說著“久仰”,臉上一絲“久仰”的意思都欠缺,杜春水自然看出了他的敷衍,苦笑道:“想不到名動江湖的天一道長,竟對江湖之事全無了解。”


    小道士奇道:“我並非江湖中人,自然不關心江湖中事。還有,我什麽時候名動江湖了?”


    杜春水歎道:“因為你有一個好妻子啊!”


    “血海飄香許若雪,論姿色,江湖美人中,可能不得第一。可論劍術,毫無疑問,江湖女兒中,她必是第一!”


    “有絕色的姿容,再有絕世的劍術,還有顯赫的身世,這種種相加,毫無疑問,許若雪便是江湖俠少,尤其是劍道高手心中,最想娶回去做妻子的俠女。無數人都曾好奇過,天下間哪位俠少,能摘得這朵江湖中最嬌豔的鮮花。可誰能想得到,絕世女俠許若雪,到最後沒有嫁給哪家的俠少,卻是花落到了一個道士的懷中。如此一來,你想不名動江湖,也絕不可能!”


    小道士苦笑:“原來如此!”


    兩人坐下。


    杜春水說道:“我習劍十五年,曾與李慕白一戰,五十回合內,不分勝負。”


    “我平生自視其高,自認定力了得。曾在瀑布下練劍,任大水衝刷,端坐一個時辰不動。可跟天一道長相比,我這自以為傲的定力,就嗬嗬了。”


    “生死當中,烈日之下,不吃不喝紋絲不動足足四個時辰,我平生輕易不服人,天一道長,今日我卻得服你!”


    “哎,隻可惜此處無酒。不然,我當與你不醉不歸!”


    小道士笑道:“我是道士,修道便是修心。若心力不足,我何以得登大道?所以這個,不提也罷。”


    杜春水搖頭:“你卻太低估了自己。依你毅力之堅、劍心之明、眼力之準、出劍之快,你便是不修道,改修劍術,這江湖年輕一輩中第一高手的名號,哪裏還會輪得到什麽李慕白,必會落到你頭上!”


    “你有如此絕世之才,怪不得堂堂血海飄香,會雌伏在你身下。正當如此,合該如此!”


    說到興起,杜春水往石桌上一拍,大喝一聲“幹”,然後端起一碗“酒”,“咕嚕嚕”一口幹下。


    小道士一笑,也端起一碗“酒”,敬了一下,也“咕嚕嚕”一口幹下。


    杜春水哈哈大笑:“手中無酒,心中有酒,這一碗,幹得好生痛快!”


    小道士笑道:“是極!”


    放下“碗”後,小道士問:“那殺滿樓既然如此神秘,杜兄又是從何得知,他們會來刺殺我?”


    聽到這話,杜春水沉默了一會,沉聲說道:“這事得從三年前說起。”


    “三年前我有一知己,使得一手快劍,與我意氣極是相投。曾有段時日,我與他每日裏飲酒比劍,過得不亦樂哉。那關係好的,別說性命,隻要對方一句話,便連妻子,也能拱手相送。”


    “可有一日,我這好友竟死了,死在了殺手手下,被一箭穿喉!”


    “我聞訊趕到後,大哭了三天,當場立誓,終我一生,必手刃這殺手,為他報仇!”


    “此後三年,我無日無夜不在追查此事。在花了無數的心血後,我終於查出,此事是天下第一殺手組織殺滿樓所為!”


    “殺滿樓的殺手在得手後,會按約定留下一個記號,以作證明。這個記號,樓中的殺手往往每次留得都不相同,且大是隱蔽。而殺我知己的那殺手不同,他留得記號很是明顯,是用劍在人身上刻得一支紅燭。燭頭便是那傷口,燭淚便是人血。所以我便叫他,奪命燭。”


    “這奪命燭每次殺人前,還有一個習慣,必會在目標門前,放飛一盞孔明燈。孔明燈裏,必會放上一支紅燭。放了這燈的第二天,奪命燭必會前來取這人的性命。前後六次出手,他莫不如此!”


    “十天前,我追查奪命燭到了臨安,請了一些朋友幫忙,請他們幫我關注下。而昨天晚上三更時分,你家門前,悄悄地升起了一盞孔明燈。”


    “我知道,他來了。所以,我來了!”


    “原來如此!”小道士歎道:“隻是杜兄讓我有了防備後,就不怕那奪命燭察覺到異常後,今天不出手,留待以後嗎?”


    杜春水自信地說道:“別的殺手可能會等,但奪命燭卻必不會等。”


    “想殺手殺人,首要便是神不知鬼不覺。便是殺了再多的人,殺了再重要的人,也得不動聲色。可奪命燭不同,他自恃藝高人膽大,每次殺人留了專屬的標記不說,還非得升起一盞孔明燈。所以我知道,此人極是心高氣傲,且極是不忿自己的一身技藝,竟用來作這悄無聲息的暗殺。”


    “像他那種性格的人,說了今天要你死,便絕不會留你到明天。更不用說,一個不懂武功的道士,即便有所防備又能如何?至於四周可能有的埋伏,無妨,殺了人遠遁便是。”


    小道士拍掌讚道:“杜兄對這殺手的剖析,真真是精細到位。今夜奪命燭即然已現身,杜兄有沒抓住他?”


    杜春水尷尬了:“我本以為,奪命燭隻是箭術了得,隻配躲在暗處偷襲。卻不曾想,他手上功夫竟不弱,輕功更是高明。竟在我和兩個控鶴司高手的圍殺之下,生生逃了出去!”


    小道士大驚:“啊!”


    我去,今日若非全神貫注,自己絕無可能避得過那追魂的箭。


    難不成,以後每日都得這般提著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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