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要去建康府?”小道士失聲驚呼。


    “正是!”張天師正色說道。


    “能不能不去啊?”小道士苦著臉。


    “嗯,這個。”張天師臉上閃過了一些尷尬:“這事本來跟你是並沒多大關係。左街道錄司王正印求的是老道。不過你也知道,老道這段時日身子不佳,怕是不便此行。”


    “再說,建康府那邊是鬼魅橫行。若論捉鬼,老道不得不承認,你的捉鬼之術還在老道之上。所以這趟,能不能請你辛勞一下?”


    一聽這話,小道士臉上閃過幾絲憂色:此事必非同小可!鬼神之事地方極少報給朝廷。現在朝廷如此重視,由主管全國道教的左街道錄司王正印,親自出馬,直接求到張天師頭上。這足以說明,此行大有風險!


    見小道士猶豫,張天師歎道:“若你不願,老道便請吾弟帶幾名天師府的高手前往,不過是多耽擱些時日。”


    小道士急急說道:“驅鬼除邪,除妖斬魔,是我輩本分,晚輩義不容辭。更不用說天師有命,晚輩哪敢不從?晚輩沒有立即答應,是因為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晚輩一時舍不得這逍遙日子。”


    張天師佯怒道:“年紀輕輕,就這般貪圖安逸,可如何使得?”


    小道士心中腹誹:“又不是要你老人家去拚命。哎,要不是這數月來承你恩惠極多。這一趟,我還真不想去啊。”


    嘴上他說道:“天師教訓的是。”


    張天師一拱手:“如此就多勞了。此次你是為我辛勞,若有所需,隻管說。”


    小道士笑道:“無所求。晚輩一人、一馬、一個行囊,足矣!”


    到第二日出發時,卻不是一人一馬。


    看著天玄子,小道士驚道:“你也去?”


    天玄子眼一瞪:“你以為我想去?”


    小道士皺眉:“你去做什麽?”


    天玄子怒道:“還不是因為你。”


    他歎道:“師父說你雖道法了得,舉世罕見,但人情世故實在欠缺。現在建康府那,集結了好些和尚道士,若是和他們的關係處理不好,到時非但成不了助力,反而會成為阻力,那就大不好。”


    小道士便勾著天玄子的肩,笑道:“此言極是!知己,你我又能並肩作戰了,實在是不亦快哉!”


    天玄子打開了他的手:“哼,誰願和你同行?”


    “知己,不用這樣嘛。有你在,至少我沿途不會寂寞。”


    “你會寂寞,你不是隨身攜帶三個絕色佳人嗎?”


    “可佳人隻能晚間出現,白天還得靠知己”


    “滾!”


    ……


    客棧裏。


    小道士小心翼翼地扶著天玄子下樓。天玄子全身似沒了骨頭,軟軟地靠在小道士身上,邊走,邊還皺著眉頭。


    小道士一不小心,腳步一重。


    天玄子“哎喲”一聲痛叫出聲,手不由自主地,往胯下就是一摸。


    他怒道:“死道士,小心點好不,不知道我這很疼啊!”


    這話一說,客棧裏忽地一靜,所有的客人個個看著他倆,眼神極是奇怪,還有,極是鄙夷。


    小道士早非吳下阿蒙,自然看懂了這其中的意思。當下他臉一紅,手就一鬆。


    “哎喲!”這下猝不及防,天玄子立時倒在地上,一時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顫聲罵道:“我去啊,天殺。這定是裂開了,出血了!”


    我去啊,這等時刻,你說這個幹嘛?小道士羞紅著臉,指著天玄子,大聲解釋道:“這是騎馬騎的。”


    一大漢當即笑道:“某知道,是騎馬嘛,你騎他。”


    跟他同桌的另一人接道:“是極,是極,沒看到這小道士眉清目秀,那功夫著實了得啊!將一個大男人給騎成這樣,不容易啊不容易。”


    滿客棧的人頓時哄堂大笑,連徐娘半老的內掌櫃也笑道:“可惜了,這兩位俊俏的小郎君,這真真是,暴殮天物!”


    天玄子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盛怒,忍痛站起,將一樣東西狠狠地往桌上一拍,喝道:“敢取笑我,活得不耐煩了嗎?”


    這一聲巨響,立時震住了滿堂的人。那內掌櫃不由定睛一看,見是一塊腰牌,製作極是精美,當下渾身一哆嗦,立時熱情地扶天玄子坐下,嬌笑道:“不知是官爺駕到,小店實在怠慢。”


    然後她一瞪眼,喝道:“好好地吃自個的早點,休得惹禍上身。”


    再倒了一杯茶,她賠笑道:“小店裏住的都是一些粗人,嘴巴個個都臭得很。官爺你大人有大量,就莫要跟這些粗胚計較。”


    她這話一說,天玄子自然舒服了很多,那桌大漢卻怒了。當中一個脾氣最暴躁的說道:“哼,不就是有一身官皮嗎?牛什麽牛。惹惱了老子,尋個沒人的地方將它扒了去。”


    這話不啻於火上澆油,天玄子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冷笑道:“建康左近,腰懸長刀,目無朝廷,你們幾個,必是神刀門的人!看來,控鶴司許少正的功夫,做得極不到位啊!回朝後,我可得好生跟他說說。”


    這話他說得輕淡,那一桌大漢卻立時大驚。領頭的一個就是一巴掌扇去,將那嘴最臭的漢子,扇得腦袋磕在了桌子時,一時血出如湧。


    然後他笑道:“內掌櫃說得不錯,某等就是粗人,嘴巴臭得厲害,一天到晚不往外噴些毒氣,便渾身不舒服。官爺大人大量,莫跟我們這些粗胚計較。”


    天玄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猛地怒道:“滾!”


    一聲喝後,那桌漢子立馬丟下銀子走人。便連那最暴躁的漢子,也隻是用手捂住了傷口,一聲都不敢吭。


    內掌櫃看到這一幕,臉色更是白了幾分,一時笑都笑不出。


    天玄子看了她一眼,丟過一錠碎銀子:“這是房錢,再準備一些早點。剩下的賞你。”


    內掌櫃訕笑了幾聲“哪敢……”,看天玄子瞪了她一眼,立馬乖乖收起了銀子。


    兩人翻身上馬。


    天玄子餘怒未消:“都是你惹得禍,趕路趕得這般急。”


    小道士叫屈:“你沒聽張天師快馬急報,建康府那的陰氣再抑製不住,隨時都可能會爆發。建康府是繁華之地,你我早點過去,說不定便能救回多少人命。這救人命、積功德的好事,你還不抓緊?”


    天玄子怒道:“那也用不著這般趕,可憐我的兩條大腿,生生地磨掉了一層肉。”


    小道士笑道:“知己啊,你行走江湖,就沒趕過急路?”


    天玄子冷哼道:“我行走江湖,向來逍遙自在。不像某人,動不動就追得跟喪家犬似的。”


    小道士苦笑,乖乖地閉上了嘴。


    走了一程,看天玄子再經受不得,小道士隻得勒住馬。


    “知己,你那腰牌是什麽,可把內掌櫃嚇得夠嗆。”


    “不過是官身憑證而已,開客棧的見多識廣,誰不識得?”


    “哦,想不到知己竟然還是個官?”


    “閑職而已。隻是用來嚇嚇普通百姓,明眼人卻是瞞不過去的。你若是要的話,跟聖人說一聲,說不定連金魚符都有。”


    “那控鶴司許少正又是何人?為什麽神刀門的人一聽到這名字,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那人其實跟我從無交情,不過是剛好知道,此人武功高強,又心狠手辣。這神刀門所在地,剛好在其管轄範圍之內,自然一聽到這名字便喪了膽。”


    搞明白後,小道士心中暗忖:我去,搞來搞去,原來竟是在唬人!


    不過這等手段,信手拈來,輕描淡寫間就借了好大的勢。這卻是要值得自己好好學習了。


    再半日後,兩人趕到建康府。


    城門口,小道士勒住馬,凝神感知。


    天玄子皺眉說道:“不對啊,一靠近這座城,我就很是心驚肉跳。這感覺便是,‘黑雲壓城城欲摧,山雨欲來風滿樓’”


    小道士臉色凝重:“正是!城西的某處,有種莫名的威壓在凝聚、在衝突,似乎隨時都會爆發!”


    天玄子問:“很危險嗎?”


    小道士不答。


    他想起了那個夜晚,和朱雀兒遇到的那次陰氣爆發。


    那時陰氣遮天蓋地,滾滾而來,直欲吞噬一切。其聲勢之大,讓他切切實實為之恐懼。而在陰氣過後,小村莊中的雞鴨豬狗,無一生存!來不及逃跑的兩人,也竟皆身死。


    而這一次,站在城門前,小道士感覺到的那種威壓,竟比小村莊的那次,強上遠遠不止一分!


    他開了法眼,看著西方。城西約十餘裏處,那兒雖隱隱約約的隻有一些陰氣在翻滾,可小道士卻分明覺得,已出現的陰氣,不過是風暴前來臨的一縷微風。而空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那種莫名的氣息,卻分明預示著,這場風暴,將毫不留情地毀滅一切!


    一時,小道士心中有一種強烈的,強烈至無法抑製的衝動:跑,快跑,離開這,越遠越好!


    哎,小道士長歎,他閉上眼,答道:“知己,這次不比以往。”


    “這次真的很危險,非常非常的危險!”


    他拍了拍天玄子的肩,臉上是從所未有過的凝重:“知己,你道術略遜我一籌,趁現在還能跑,趕緊跑吧!”


    “那你嘞?”天玄子問。


    “我,”閉上眼,感覺著這即將爆發的風暴,小道士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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