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跪在地上,那般恭敬,那般虔誠的張神刀,小道士隻覺得喉間一甜,差點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他指著忘憂仙,厲聲喝道:“他是泥巴啊,他就是戴著麵具的泥巴啊!你一刀斬去,這一切便結束了。你斬啊,斬!”


    忘憂仙笑了:“你相信,本仙是泥巴嗎,張神刀?”


    張神刀茫然地搖了搖頭,答道:“某不信。”


    “嗬嗬,你敢違逆本仙嗎,張神刀?”


    張神刀癡癡呆呆地答道:“某不敢。”


    “某不敢”這三個字一出,小道士的心,瞬間徹底地,沉到了穀底。


    李神劍是對的!


    張神刀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忘憂仙不是神仙,忘憂仙就是泥巴。或許他心中是有些懷疑,可這些許懷疑在看到忘憂仙的時候,立即煙消雲散!


    我錯了!小道士心中長歎,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忘憂人,所以他根本就沒真正搞明白,忘憂人是什麽?


    忘憂人就是忘憂仙的傀儡,就是惡魔手中的玩具。當忘憂仙不在時,這些傀儡還能保有幾分屬於自己的神智。可當忘憂仙出現在麵前時,傀儡就隻是傀儡,玩具就隻是玩具!


    自己竟還指望著,靠忘憂人來對付忘憂仙,這豈不是笑話!


    既然忘憂人不能依靠,那就,靠自己。


    一聲大喝,小道士凶狠地向忘憂仙衝去。


    泥巴不在屋中,而他屋中有條暗道,暗道直通神廟上方。而神廟的這房間裏,有個忘憂仙。


    現在,小道士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肯定,忘憂仙便是,泥巴!


    論博殺,瘦巴巴的泥巴怎麽可能是自己的對手,自己定可以輕鬆製服他。一旦製服他,失魂客便在掌握中。所有的事,就此了結!


    可,忘憂仙理都不理他,對張神刀喝道:“拿下他。”


    於是小道士隻覺後背,勁風忽然撲來。


    他萬萬想不到會有這事發生,再想閃躲,可哪躲得開。一聲悶響,小道士的身子飛了出去,重重地打在牆上,然後滑下。


    小道士嘴一張,吐出一口鮮血,隻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再沒了動彈的力氣。


    掙紮著抬起頭,小道士看著一擊之後,再恭敬地跪在地上的張神刀,心中是無盡的悔恨,和無盡的悲哀!


    千載難逢的機會啊!那兩個失魂客根本不在泥巴的身邊,張神刀隻要一刀斬去,忘憂人的噩夢便會被徹底斬斷。便是他不敢動手,隻憑自己,也能終結一切。


    可這個機會,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卻被這樣,輕輕斷送。而自己,也落入了忘憂仙的手中!


    想起忘憂仙折辱人的手段,小道士縱是再淡定,心中也泛起了深深的恐懼。


    不顧口中流出的鮮血,小道士恨聲罵道:“張神刀,你這頭豬!你這頭天下最大最蠢的豬!”


    忘憂仙大笑,哈哈大笑。他笑道:“瞧瞧,多有意思的一件事啊!”


    他指著小道士,說:“凡人啊,為何總要這麽自不量力?吾,乃忘憂仙,是神仙穀的主人,是所有忘憂人的主人!你妄圖利用忘憂人,來反抗他的主人,真真是,癡心妄想,可笑之至!”


    “知道你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嗎?你很快會知道的,很快。哈哈,哈哈。”


    小道士不想落到那樣的下場,他嘶聲喊道:“張神刀,你醒醒,他隻是泥巴,隻是戴著麵具的泥巴。想想你的師弟,想想你受到的折辱,撥出刀來,一刀殺了他,殺了他!”


    可張神刀依舊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而在小道士的嘶吼聲中,忘憂仙身後的門打開,兩個人走了進來。


    是那兩個失魂客!


    小道士的心中,泛起了最深的絕望!


    無能為力了,再無能為力了。便是張神刀現在清醒過來,他也絕不是這兩個失魂客的對手!


    可惡啊!唯一的一次機會,千載難逢的最後一次機會!


    被那兩個失魂客護在中間,忘憂仙更得意了。他嗬嗬笑道:“張神刀,抬起頭來。”


    張神刀抬起頭來,癡癡呆呆地看著他。


    忘憂仙問:“告訴本仙,這人是誰,為何要忤逆本仙?”


    不,不要!小道士心中狂呼,不要說出來,千萬不要。


    可,他無法阻止。


    張神刀呆呆地說道:“他,他叫笑笑生,真名不知。他處心積慮混入神仙穀,是為了救一女子。那女子是二十幾天前來到神仙穀,喚做,雀兒。”


    小道士身子一軟,身上最後的一絲力氣,都徹底失去。


    忘憂仙嗬嗬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笑笑生,歡迎你來神仙穀作客。你想知道,本仙將怎樣款待你嗎?哈哈,哈哈。”


    這一刻,小道士很想求饒,求忘憂仙放過雀兒。可他死死地,死死地咬緊了自己的嘴。


    忘憂仙用那奇怪的聲音,緩緩說道:“張神刀,你妄圖忤逆本仙,按仙規,本仙當將你的靈魂拘禁,讓你永生永世受盡無盡的痛楚。可念在你最後時刻幡然醒悟,拿下了那賊人的麵上,本仙便賜你,賜你自盡!”


    “遵本仙令,張神刀,你,自裁吧!”


    “張神刀,你,自裁吧”,聽到這句話,張神刀那原本癡呆的眼裏,驀然灑過幾絲神采。他長跪於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拿起鋼刀,毫不猶豫地,一刀切進了自己的小腹,再往上猛地一拉。


    開膛破肚!


    鮮血狂湧!


    刀落地,張神刀倒下!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嘴角露出一絲,滿足的笑!


    看著這絲笑,小道士不寒而栗!


    原來,升仙地的每個忘憂人,個個真的生不如死,個個真的隻求速死。他們之所以沒去死,隻是因為,忘憂仙不許他們去死。


    哪怕是,張神刀這個唯一敢提起勇氣,動起反抗之心的忘憂人,在忘憂仙麵前,唯一的奢望也隻是:請求速死!死,對他來說,就是一種莫大的恩賜。還是一種,隻有由忘憂仙賜予的恩賜!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張神刀,忘憂仙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笑夠了,忘憂仙看著小道士,說:“笑笑生,你還不相信,本仙是真正的神仙?除了神仙,這世上可有人,能隨意操控他人的一切,包括生死?”


    小道士冷冷地看著他:“我承認你的手段的確極是了得,但你,一定是人,一定不是仙。”


    “我不敢肯定天上有沒有神仙,但我敢肯定,凡世間一定沒有神仙。”


    忘憂仙得意地笑道:“你會信的,你一定會信的。”


    他一拍掌,叫道:“狗兒。”


    “汪汪”兩聲狗吠,從門外,進來一條狗。


    小道士的眼,驀地睜到最大。


    這是一條狗,不對,這是一個人,也不對,這是一個像狗一樣的人!


    他走進來時,分明就是一條狗。可當他抬起頭,他卻分明就是一個人!


    狗兒走到忘憂仙身邊,柔順地搖著“狗尾巴”,還伸出“狗舌頭”,舔了舔忘憂仙伸來的手,再用那雙水汪汪的眼,諂媚地看著忘憂仙。


    忘憂仙撫摸著他頭上的長發,嗬嗬笑道:“知道上一個想殺死本仙的人是誰嗎?”


    小道士的心猛地狂跳,瘋狂地跳。


    忘憂仙大笑:“不錯,就是他。是他,狗兒!”


    他伸手,抬起了狗兒的臉:“知道嗎?上次他可是殺了趙伯和鬼斧,那讓本仙心疼的,疼的要死。”


    說到這,他大怒,一腳將狗兒踢到地上。再抬起腿,狠狠地踩狗兒,踩他的頭,踩他的臉,踩他的肚子。狗兒疼得大叫。


    卻是,汪汪大叫!


    “趙伯從小看著本仙長大,對本仙視若幾出。鬼斧一手石雕天下無雙,幫本仙雕了迷魂仙陣。你這條狗,你竟殺了他倆,你該死,該死!”


    忘憂仙踢夠了,才氣喘籲籲地罷了手,恨聲說道:“所以,本仙將你,變成了一條狗,一條忠心耿耿的狗!”


    狗兒果然忠心耿耿,被打得鮮血直流,可他竟不顧一切地掙紮著,踉蹌著爬起,蹲到忘憂仙腳下,用自己的頭拚命地廝磨著忘憂仙的大腿,嘴裏還發出討好的嗚嗚聲。


    忘憂仙看向小道士,笑了:“瞧瞧,這是一條多好的狗啊!真是讓本仙,很喜歡。”


    “嘖嘖,將曾經那麽恨自己,不顧一切想要殺死自己的敵人,生生地變成一條忠心不二的狗,這種感覺,笑笑生,你知道有多爽嗎?”


    “那是從裏到外,從靈魂深處,從心裏深處,冒出來的舒爽啊!爽,好爽啊!”


    摸著狗兒的頭,忘憂仙笑道:“現在的他,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是一個人,已經完全忘了曾經那麽恨過本仙。現在的他,完全隻當自己是一條狗,一條完全忠心於本仙的狗。”


    手往下滑,忘憂仙撫摸著那條狗尾巴:“知道這條狗尾巴是怎麽來的嗎?是他覺得自己不像一條狗,所以他自己想辦法弄來的。知道這條狗尾巴插在哪嗎?他自己插進去哦!”


    “哈哈,哈哈。這真是好有趣的想法啊,真真有趣,太有趣了。”忘憂仙大笑著:“來,狗兒,搖幾下尾巴。”


    狗兒立即汪汪叫了幾聲,使勁地搖了搖狗尾巴。


    看著眼前這一幕,小道士心裏隻感覺到最濃重的悲哀,還有,最深重的恐懼。


    上一個意圖殺死他的人,被他生生地變成了一條狗,自己將會被他變成什麽?


    他已經知道了自己和雀兒的關係,他會怎樣利用自己,來逼迫雀兒;他會怎樣利用雀兒,來羞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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