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還有多久能到?”許若雪問。


    “快了,快了。夫人啊,我更想早點到。”小道士苦笑道。


    此時他整個的身子,埋在了一大堆花花綠綠的祭品中。有香燭、素酒、紙錢、包袱、紙人等。那多的啊,他隻是艱難地露出了一雙眼。


    可想而知,這一路行來,小道士有多辛苦。


    許女俠說了,要將這三年多的祭品都給補上。若不是小道士強力阻止,許女俠還準備趕上一群豬、牛、羊,到九陰鎮現殺。


    看不下去了,朱雀兒說道:“主人,紅顏幫你分擔些吧。”


    許若雪眼一瞪:“不許,他既然說了,這是他的心意,那便由著他,表一下心意。”


    小道士苦笑。


    自作自受啊!看朱雀兒小小的身子,拿著一個大大的包袱,小道士一時心疼,便接了過來。卻不料,他這舉動若得許女俠醋意大發。於是本來三個人分擔的,最後就集中到了他一個人身上。


    再走了一程,看前麵有片歇腳的樹蔭,小道士如見救星,忙不迭地叫道:“夫人,你累不累?我們歇下吧。”


    許若雪終究心疼夫君:“算為妻累了,便請夫君歇下吧。”


    那樹下正坐了幾人,看著一堆高高的祭品,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向自己走來,無不目瞪口呆,隻懷疑自己白日撞了鬼。直到那堆祭品下,鑽出雙滴溜溜的眼,這幾人才明白過來,個個大笑。


    許若雪忍著笑,下了馬,和朱雀兒一起,將這大堆的東西拿下,這才解救出了小道士。


    小道士長鬆了一口氣,靠在棵大樹下,動都不想動。


    一人便問:“帶著這麽多祭品,這是要去哪啊?”


    小道士答道:“是去九陰鎮。”


    “九陰鎮”這三個字一說,那幾個臉色大變。


    其中一人歎道:“你倒是好心,還敢去那個鬼地方拜祭一番。此可惜,哎,你帶得祭品再多,也不夠啊!”


    這話聽著不對!小道士便問:“九陰鎮怎麽了?”


    那人大奇:“你不知道!那你去那做什麽?”


    小道士答道:“我師父葬在九陰山上,我下山數年,這次想回去拜祭下他。”


    那幾人麵麵相覷。一人問:“這麽說來,你真不知道九陰鎮的事?”


    小道士坐起,臉色凝重:“九陰鎮發生了什麽事?”


    這話一問,便是一片長歎。


    歎息聲中,小道士便聽道:“慘啊,好慘啊,太慘了!”


    “九陰鎮鬧鬼,一夜之間,滿鎮鄉民,盡數被鬼殺得幹淨!”


    “殺得幹淨,連一人都不曾逃脫,連兩歲多的小孩也沒能逃過!”


    什,什麽!


    這話就如一聲晴天霹靂,震得小道士跳了起來。


    他眼瞬間就紅了,他衝上去,一把抓住其中一人,大聲喝道:“你說什麽,你說什麽?”


    那幾人急急將他勸開,有人說道:“九陰鎮中是不是有你的親人,哎,還請你節哀順便。”


    小道士踉蹌著後退幾步,一時臉色慘白。他喃喃地說道:“不可能,絕不可能,怎麽會這樣,怎麽能這樣!”


    他嘶聲叫道:“九陰山上陰氣極盛,裏麵惡鬼是無數。但所有的鬼,明明都被我師父布下的法陣困的死死的。當年我臨走前明明有跟鄉親們說過,叫他們不要動那些法陣。法陣若無事,惡鬼絕不可能跑下山去害人。鄉親們曾經飽受惡鬼欺淩之苦,便是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他們也不敢動法陣啊!怎麽會出事?這絕無可能!”


    他這話一說,那幾人大驚,看向小道士的眼裏,滿是敬畏。


    許若雪問:“九陰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還請各位道個明白。”


    那幾人不願惹事,連聲說他們也不清楚,隻是聽別人說的。現在九陰鎮已成了鬼地,沒人敢前去一看。裏麵具體如何,真沒人知道。


    丟下幾句話後,幾人匆匆離去。


    而小道士依舊呆立在原地。


    許若雪從身後摟住小道士,柔聲安慰道:“夫君,夫君,你不要這樣。你,你節哀順便。”


    小道士如夢初醒,他發一聲喊,二話不說,抬腿便跑。跑了幾步,又折回來,翻身上馬,就要揚鞭。


    許若雪叫道:“夫君,再急也不急一時,把這些祭品帶上去,用得著的。”


    小道士呆了一下,長歎一聲,點了點頭。


    三匹馬向九陰鎮行去。


    還未到鎮子邊,朱雀兒便一聲驚呼。


    小道士勒馬問道:“紅顏,你看見了什麽?”


    朱雀兒指著九陰鎮的方向,顫聲說道:“那裏,那裏有極濃的陰氣,還有極濃的怨氣。”


    她小臉蒼白:“好可怕,紅顏從沒見過這麽深的陰氣、這麽濃的怨氣!”


    小道士手緊緊握成拳,手上青筋暴起,他嘶吼道:“這是怎麽回事?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九陰鎮,到了。


    三匹馬齊聲嘶鳴,在原地打轉,竟不敢前進一步。許若雪火起,抽了大黑一鞭。大黑慘叫,卻依舊不敢上前。


    小道士歎道:“下馬吧!禽獸有時比人更有靈性,它們是不敢進去的。”


    下了馬,進了鎮,一開始時許若雪還不覺得有異樣。隻是覺得,這鎮子很靜,比那平安鎮還要靜。


    這是一座死鎮,真正的死鎮!


    手持血海劍,許若雪進了一間屋子,卻見裏麵一切如常,便連餐桌上,都擺了三雙筷子,還有一葷三素的四盤菜。旁邊飯鍋的鍋蓋打開了,裏麵的米飯卻沒動過。


    一切很正常,正常的就像隨時會從屋裏走出一個人,對著突如其來的客人,打聲招呼。


    可這屋裏,卻沒人,一個人都沒有!


    三人連續進了十幾間屋,一直走到鎮中心,都一樣。就好像在某個時刻,鎮中所有的村民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所有的人一起去了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在哪?


    小道士看向西邊,那裏是,陰氣、怨氣集中的地方,那裏是,九陰山,山之陰!


    小道士解下背後包裹,準備妥當,向山陰處行去。


    許若雪手持血海劍,朱雀兒手持桃木劍,跟了上去。


    才走了不遠,許若雪立時察覺到不對。


    冷,很冷。鎮外,明明是豔陽天。鎮中,卻已成了陰天。而這處,竟是,冰雪天!


    不處不在的陰冷無孔不入,哪怕許若雪身懷天罡神功,也抵擋不得。因為這種陰冷,直鑽人心裏,直透人靈魂!


    還有,有一種類似於殺氣,卻絕不是殺氣的奇異氣息,在四周纏繞不去。許若雪縱是膽大包天,可在這氣息的包裹之中,她也覺得手心汗出。她覺得,四周明明空無一物,卻似有無數無形的人,在獰笑著欲撲上前,將她撕成碎片!


    朱雀兒更是嚇得渾身直哆嗦。她躲在小道士懷中,顫聲說道:“好可怕,太可怕了。大白天裏,四周竟都有這麽多的怨魂。”


    小道士閉上眼,凝神感知片刻,然後恨聲說道:“不對,這不對!”


    “正常情況下人死後,縱有怨氣,也很快會消散於天地間。可這裏所有的怨氣不但沒有消散,反而積累、凝聚到了一起。”


    “還有這些陰氣,九陰山雖然陰氣極盛,山陰更是陰氣最盛之處。但從前便是再盛,也絕不會如此集中,隻集中到這一塊!”


    “這完全不正常。這定是有人在施邪法,借法陣之力,集聚陰氣和怨氣!”


    “這法陣是什麽陣,竟能這般厲害?那人集聚如此多的陰氣和怨氣,目的何在,他到底想做什麽?”


    這些問題,自然沒人回答。


    三人再走幾步,轉了一個彎,忽然全部呆住。


    “噗通”,小道士手中的銅錢劍掉在了地上。


    許若雪身子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朱雀兒更是一個激靈,一頭紮進了小道士懷中,失聲痛哭。


    盡管早有預料,鎮中的村民都可能集中在此處。盡管早已知道,鎮中的村民已全部被鬼殺得幹淨。可知道和看到,完全是兩回事!


    屍體,眼前盡是屍體,是密密麻麻、躺了一地,怕有數百的,屍體!


    所有的屍體,臉色雪白,觸手如冰,渾身僵硬。他們的臉上都完好分明地保存著,臨死前那極致驚恐、極致絕望的表情。


    他們或在拚命逃竄,或在垂死掙紮,或在痛哭哀求,他們沒人願意死,死在惡鬼之手,可他們全死了。這兒就像有一條無形的線,沒人,能逃過那條線!


    沒有一個人!


    小道士踉踉蹌蹌地在屍體中走著。他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叫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李二嬸、王大娘,孫不正經……


    他越叫聲音越悲愴,可沒人回應他!


    驀地小道士搶前兩步,在幾具屍體中抽出一人,將那人抱在懷中,他終忍不住大哭,哭道:“小石頭,小石頭,是我啊!你的天一哥哥回來了,你最最崇拜、無所不能的天一哥哥回來了。”


    “小石頭你別怕,天一哥哥回來了,就沒事了。我會保護你,你應一聲就行。小石頭,你應一聲好不?你應一聲啊!”


    大哭了幾聲後,小道士似想起了什麽,他拚命地尋找著,他叫道:“秋娥姐姐,虎子哥哥。”


    他身子劇震,他看到,虎子哥哥正死死地將秋娥姐姐摟在懷中,而秋娥姐姐懷中死死地抱著一個兩歲多的孩子。


    他們也死了!


    小道士無力地跪在地上。


    死了,全死了,曾經陪伴過他的人,九陰鎮下所有的人,竟,全死了!


    小道士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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