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女倭寇淺草薰也是大意,自認李秘並無太多本事,早先若非讓那群窮孩子提早設置了土炮等機關,她又豈會失手?


    如今李秘自投羅網,她又豈能再放他走了去!


    然而她並沒有想到,李秘並非弱雞,而是有意為之,為的就是要近得她身!


    雙手被反扭之後,李秘當即下蹲,後撤步,整個背部往後貼靠在她的身上,暗中用力,施展解鎖術,當即便掙脫開來!


    李秘知道機會隻有一次,若不能趁其不備,徹底壓製,便再難製服她,於是便仗著大力,翻身上馬一般,將淺草薰壓在身下!


    這淺草薰畢竟是刀頭舔血的女狠人,一路殺伐,雙手染滿鮮血的殺手,起初也是低估了李秘,此時被李秘騎在後腰上,如打虎一般壓著,她頓感羞辱!


    李秘畢竟是男人,有著先天優勢,兩人又如兩條交尾的蛇一般纏繞著,淺草薰刺殺目標之時,從來都是來去如風,一擊必殺,哪裏有這種狼狽狀況,此時心中羞憤,想要反擊,卻被李秘死死鉗在身下。


    淺草薰施展各種伎倆,想要掙脫李秘的壓製,不斷肘擊李秘的左右軟肋,李秘隻覺得肚裏內髒不斷往嗓子眼噴湧,疼痛難忍,卻又不得不咬牙堅持著。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觀戰的玄青子卻躡手躡腳的閃過來,手裏抓著一個硯台,用盡力氣砸在了李秘的後腦上!


    “啪嗒!”


    那硯台頓時四分五裂,李秘腦中嗡一聲響,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便黑了!


    李秘知道自己一旦昏厥,便再無活路,猛咬舌尖,視野頓時又亮了起來,然而淺草薰已經將他反壓在了地上,抽出一柄倭刀來,抵住了李秘的心口!


    “肮髒的狗賊,胡攪蠻纏,壞吾等大事,今日便教你有來無回!”淺草薰早有除掉李秘的心思,上回若非青雀兒等人,她早就殺掉李秘了。


    此時機會來了,她又豈能放棄!


    這柄倭刀該是破甲所用的鎧通,比肋差更狹長一些,也更加堅韌和鋒利,仿佛稍稍用力,便能輕易穿透李秘肋骨間的皮肉,刺破李秘的心髒!


    李秘被利刃所製,也不敢扭動,若他亂動,不消淺草薰用力,那柄利刃就會穿胸而過了!


    李秘當偵探那會兒雖然也遇到過一些危急情況,可大不了也就是挨一頓打,危及生命的情況卻是沒遭遇過,此時也是內心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隻憑著求生本能,騰出左手來,一把抓住了那刀刃!


    這削鐵如泥吹毛斷發的寶刀瞬間便割開了李秘的手掌,溫熱甜膩的鮮血順著刀刃和指縫,滴滴答答落在李秘的臉上,然而李秘卻死死不放,他仿佛能夠感覺到刀刃與骨骼的摩擦!


    “好硬氣!倒是讓人佩服的俠士,對於爾等有骨氣的俠士,堂堂正正殺死爾,便是最大的敬意,且讓吾獻上最高的敬意!”淺草薰也不由讚了一句,卻是雙手持刀,整個身子都壓了上來!


    她的官話腔調古怪也便罷了,語氣顯然是從民間話本上學來的,聽著實在別扭,隻是李秘命懸一線,哪裏還有心情顧念這些東西!


    兩人正僵持,眼看著刀尖就要攘入李秘心口,此時房門外卻吹起一股陰風,房中燭台撲簌簌搖曳,當下便滅了一盞,隻餘下一盞,火苗子被壓彎了腰,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


    淺草薰猛然抬頭,但見一道黑影從門口一閃而入,遠遠近近模模糊糊,到了房門口,燭光抬頭,光芒大放,卻正好看清了來者的臉麵!


    “啊!!!”淺草薰隻是臉色發白,玄青子卻是驚駭地尖叫起來!


    淺草薰手上力道一鬆,李秘便趁機往她胸口一推,淺草薰畢竟是個女子,哪裏擋得這流氓招數,趕忙便往後躲閃。


    李秘往門口一掃,也是冷汗直冒,心裏直發涼,難怪淺草薰都不敢對自己下手了!


    因為門口站著的,赫然是死去的張氏!


    她臉上敷著厚厚的白粉,兩頰抹了濃厚的胭脂,黑眼大紅唇,穿著描金繡鳳玄色壽衣,腳踩紅色繡花鞋,麵上還覆著半透的黑紗!


    早先吳庸就是被張氏的鬼魂給嚇瘋了,李秘當時是如何都不信的,甚至住在了吳庸別院房間裏,想要守株待兔,破解這鬧鬼的謎團,隻是讓謝纓絡給攪了局。


    沒想到今夜自己遇險,卻是張氏的鬼魂震懾了淺草薰,讓他得到了一線生機!


    倭國人的社會文明比較落後,脫離茹毛飲血的時期也沒多久,而後又仰慕華夏,文化乃至文明,都照搬唐宋,以至於本民族文化之中,占據主流的都是一些極其原始的神鬼迷信與崇拜。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比大明朝的百姓還要迷信!


    大明朝起碼還有外國傳教士,帶來了當時的一些科學知識,在民間也引起了不少爭議,對各個學科也漸漸有了全新的認知,雖然有些離經叛道的意思,但社會各階層人士,一些比較激進的文化人,其實都已經開始有了覺悟。


    而倭國人卻仍舊保持著迷信與崇拜,即便淺草薰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張氏的鬼魂也足以讓她心驚膽顫!


    “張氏”便這麽站在門口,沒有一絲人氣,淺草薰和玄青子卻是嚇得半死,淺草薰乃是神鹿宮的陰陽玄女,此時便攤手入懷,取出毛牙護身符來,口中念念叨叨,顯然是在施展厭勝驅鬼之道。


    然而“張氏”卻沒有半點反應,隻是房間裏頭的溫度仿佛越來越低,便是那燭火都沒有半點溫暖的感覺!


    淺草薰正在念咒之際,“張氏”背後卻陡然分出一道人影,陰風一般席卷而來,抬手便是一道銀芒閃過!


    “啊!”


    淺草薰一聲驚呼,手中鎧通已經叮當落地,手掌被斬,鮮血淋漓,一柄長劍卻是架在了她的脖頸上!


    “是你!”


    淺草薰滿臉驚愕,李秘也是大鬆一口氣,因為擊落鎧通,製服淺草薰的,赫然便是謝纓絡!


    而當他們往門口再看之時,卻再見不到張氏的影子,仿佛適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李秘用力眨了眨眼睛,確實不見了張氏的鬼影,然而適才包括淺草薰和玄青子,可都是有目共睹,絕計是錯不得的!


    難道真的是張氏有靈,冤魂不散,才幫助謝纓絡迷惑了淺草薰?


    李秘緊握拳頭,不讓傷口流血,想要到門口來查看一下足跡,隻怕這張氏的鬼魂是人假扮的,可這剛剛起身,一群髒兮兮的孩子已經湧了進來,慢說什麽足跡,地皮都給糟蹋了。


    青雀兒和九桶等人衝進來,手裏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見得李秘緊握拳頭,半身染血,也是嚇了一跳。


    “冤大頭,你沒事吧!”九桶等人趕忙湧上來,倒是青雀兒冷靜些,知道撕下布條來,幫李秘包紮起傷口。


    然而身後的謝纓絡製住了淺草薰,將她裏外都摸索了個遍,又搜出不少手裏劍和飛刀毒粉包之類的暗器,這才將她綁了,一言不發就要帶走!


    “你給我慢來!想帶她走,也不問問我答應麽!”雖然謝纓絡救了自己一命,但這是李秘與青雀兒等人早早定下的計策。


    玄青子適才與淺草薰一番對話,證實了淺草薰就是殺害張氏的凶手,想要結案,又豈能讓謝纓絡把人帶走?


    以謝纓絡的脾性,再加上張家的作風,這淺草薰必定要被血祭在張氏的墳前,這可不是李秘想要的結果!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倭婆子殺了小師姐,我要把她帶回去,你如何敢攔我!”


    謝纓絡顯然也是惱怒了,她來蘇州就是為了調查凶手,更是為了殺死凶手,報仇雪恨!


    如今凶手落網,哪裏還有交給官府的道理!


    李秘也分毫不讓,舉起血淋淋的手來,朝謝纓絡道:“我身為吳縣捕快,又豈能讓你把凶手帶走!此人隻能交給官府法辦,沒有商量的餘地!”


    “你!你看我幹不幹!”謝纓絡也是硬氣,她與李秘早就結成了冤家,李秘這才剛當上捕快,就一副狗官的姿態,非但不感念救命之恩,還阻頭阻勢,她又如何不氣惱!


    謝纓絡扯著淺草薰就要走,李秘果斷攔在前麵,捏住那柄肋差,直視著她的眼睛,厲色道:“你這般無法無天,便殺了我,再帶人走!”


    “你...你個狗官差!莫以為我真不敢對你動手!”謝纓絡也急了,眼睛都紅了起來。


    李秘卻料定了她不敢動手,也不扭頭,朝青雀兒等人道:“你們把玄青子這牙婆給綁到縣衙去,拿了我的朱票,讓縣太爺帶人過來,就說抓到張氏一案的凶手了,還是個倭寇細作!事幹重大,若有人敢攔,便給我死命打出去,打死了算我的!”


    青雀兒是個聰明的,玄青子與倭寇扯上關係,邢捕頭躲都來不及,馬王爺廟往後就是無主之地,李秘讓他們打出去,這是給他們機會立威了!


    “弟兄們,跟我出去!”


    青雀兒一聲令下,九桶等人扯住玄青子的頭發,便往外頭拉,那婆娘也是花容失色,呀呀叫喚著,便讓青雀兒等人給揪了出去,不多時便傳來慘烈的打鬥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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