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如鬼附身一般鬧了半夜,差點就把那家丁都給掐死了,小丫鬟嚇得花容失色,整個陶家都人心惶惶,皆以為是李秘把惡鬼帶回到家中來,一時間也是無人敢入睡。


    陶員外有心幫助袁可立,可遭遇這樣的事情,心裏多少有些捕不快,李秘找郎中詢問過情況,知道袁可立短時間內是沒辦法醒過來了。


    即便能夠醒過來,也沒法跟著他到知府衙門報信,更不可能把陳和光請過來。


    橫豎陶員外將袁可立當寶貝一般供著,連那馬夫也都伺候得不差,李秘也就放心下來,與陶員外告辭一番,便借了一匹老馬,獨自上路,往知府衙門這邊趕了過來。


    袁可立被傷,情報被搶,自己還分不清那黑瞳女啞巴到底是人是鬼,所有的不順仿佛一下子全都紮堆咬上了李秘的身來。


    然而李秘並未氣餒,即便沒有密信,沒有袁可立的旁證,他也必須將情報告之陳和光和宋知微。


    畢竟倭寇入侵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幹係著沿海數十萬百姓的安危,而單憑他的力量,無法證實情報真假,無法做出防禦,無法改變大局,借助官府更大的力量,是唯一的選擇。


    陶家的老馬雖然是用來拉車的,但勝在穩健,適合李秘這種不善騎馬的新手。


    對於一名現代人而言,想要掌握騎馬技術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即便在古時,也不是誰都有資格騎馬,更沒有條件騎馬。


    華夏民族之所以在古代建造宏偉的萬裏長城,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抵禦北方的遊牧民族,追究起來就是因為華夏是農耕民族,缺少戰馬。


    李秘自是不會騎馬的,但作為古代最快捷的一種交通工具,馬匹是不二選擇,加上沒了老車夫的指引,又是在夜間,李秘生怕自己會迷路,到時候難免有所耽擱。


    而拉車的老馬是認得路的,隻要放鬆韁繩,老馬就會將他馱到城中心的熱鬧地帶。


    李秘本想讓陶員外給自己差撥一名引路人,隻是自己在陶家鬧出這等事情來,陶員外臉色也不好看,李秘終究沒有開口。


    好在李秘運動天賦與智商都不差,老馬又溫順穩健,約莫四更天的時候,天已經有些發白,李秘終於還是來到了府衙。


    府衙還未開門,李秘卻沒管得這許多,到了門房,值夜的門子被李秘吵醒之後,一臉怒容便罵著走了出來。


    “哪個索命鬼催的,大早晨敢到府衙來頑耍!”


    看清楚了李秘麵貌之後,這門子更是惱怒,因為李秘在府衙的事已經人盡皆知,差點就惹火燒身,將王沐德這個大麻煩,招惹到府衙的頭上來。


    雖然知府陳和光和推官宋知微,對李秘都非常賞識,但府衙的人,對李秘是各種羨慕嫉妒恨,又覺著李秘是個麻煩精,哪裏會給他好臉色!


    “原來是小李捕頭啊,今番是不是又有甚麽天大的事情要來稟報?”那門子一臉戲謔道,忍不住打量著李秘身後那匹馬。


    宋朝時很是缺馬,因為沒有大量的騎兵部隊,所以打仗時候吃夠了虧,也飽受欺負,即便嶽飛爺爺拉攏起嶽家軍,也並非以騎兵製勝。


    到了元朝,因著是蒙古族統治天下,馬匹自然也就多了,而到了明朝,也不會再那般缺馬了。


    因為明朝疆域比宋朝要大很多,馬場也不缺,成祖朱棣起兵靖難之時,就曾經借助朵顏三衛等異族騎兵的力量。


    明朝也非常注重馬政,所以馬匹到不會缺稀。


    馬匹跟銅鐵之類,都屬於戰備戰略物資,民間極少能夠見到,陶員外家底殷實,也才隻有這麽一匹拉車的老馬。


    可即便如此,李秘騎著這馬兒過來,仍舊讓那門子兩眼放光,盯了許久。


    李秘可心思跟門子糾纏,從身上摸出幾粒銀錁子來,塞到了門子的手中,嚴肅地說道。


    “某確實有要事通報知府大人,勞煩老哥哥進去通稟一聲,若知府大人不願意見在下,某轉頭就走,絕不煩惱老哥哥半點!”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李秘骨子裏就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威嚴氣度,那門子也就為難起來。


    作為門子,可不是單純的看門狗,要懂得察言觀色,要懂得權衡貧富得失,什麽人該拒之千裏,什麽人該恭迎大駕,什麽人該敷衍拖延等等,都有著很深的學問在裏頭。


    人都說宰相門房七品官,說的可不僅僅隻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同時也說明門房必須具備不弱的綜合素質,必須是機靈人才能擔當。


    這門子能夠當上蘇州府衙的門子,自然不是平庸之輩,起碼在人情世故上,絕不會是愣頭青。


    雖然這四更天把知府給叫醒,實在有些為難,但事出有因,也分個輕重緩急,這蘇州府內情況極其複雜,知府大人也經常被人半夜吵醒,就為了起來解決各種突發事件。


    因此,這門子也就沒再多說些為什麽,將銀錁子塞入袖籠之中,而後縮著脖頸,麻利地往後宅走去。


    過得約莫小半個時辰,東方都已經開始發亮,晨曦將雲朵都染成紅黃之色,為雲朵鑲上了金邊,陳和光才讓門子將李秘給帶進了府衙。


    花廳之中,陳和光隻穿著寬鬆閑散的常服,見得李秘就有些皺眉頭,朝李秘問道。


    “這麽早過來,莫不是那些倭寇細作又有新進展了?”


    李秘聞言,心裏也稍安,畢竟陳和光看似懶散,實則對此事也是非常上心的,或許因為與王沐德有過約定,是以不願落了人後之緣故。


    既是如此,李秘也開門見山道:“大人明鑒,確實是個新進展,隻是比倭寇細作之事還要緊一些。”


    “早先調查張氏一案,小人曾偶得一顆隱藏密報的機樞信筒,隻是這信筒太過精妙,一時無法解開,這幾日多得項穆老中書幫襯,不眠不休了好幾日,這才解開來,獲得密信一封,裏頭卻是倭寇準備入侵魯燕磯的計劃!”


    李秘也沒有任何隱瞞,將時間地點等關鍵信息,以及如何獲取密信,以及密信真實性有待證實的問題,統統告之了陳和光。


    陳和光本來是睡眼惺忪,眼睛上都還巴著眼屎,若非李秘在倭寇細作這事兒上有著大功勞,他才懶得起來接見李秘。


    如今聽說竟然發生了這等事,整個人如同冷水潑頭一般,頓時便醒了過來!


    倭寇入侵與倭寇細作潛伏城中,那可完完全全是兩碼事,嚴重程度那是天上地下!


    畢竟倭寇細作潛伏在內陸,早已是見慣不怪之事,時不時興風作浪也無甚奇怪,可倭寇已經很多年不敢大舉入侵內陸了!


    經過了戚家軍的沉重打擊,倭寇元氣大傷,幾乎到了十不存一的地步,剩下那些擁有一戰之力的倭寇組織,也都屈指可數。


    即便如此,他們也隻敢躲在孤島之上,打劫過往船隻,或者與弗朗機等其他國家的海盜並做一處,到沿海來掠奪一番便望風而逃,與其說是搶,不如說是偷。


    這等境況之下,倭寇們的生存狀況也並不是很樂觀,無法登岸,就得不到足夠的補給,無論是物資還是人員。


    所以倭寇也就漸漸衰敗下去,加上大明海防森嚴,沿海地區建立了完善的應對機製,這十幾年間,幾乎沒什麽倭寇敢大舉入侵沿海了。


    這也是蘇州等地為何繁華依舊,漸漸又恢複了奢靡生活狀態的原因之一,因為沒有了倭寇的侵擾,老百姓漸漸也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然而李秘此時卻帶來這樣一則情報,又讓陳和光如何不驚駭!


    作為一方牧守,陳和光雖然看著不理事兒,但對自己轄境之內的事情,還是非常清楚的。


    倭寇們韜光養晦,隻怕是在舔舐傷口,積攢力量,有朝一日,必定還會卷土重來,因為他們骨子裏就是盜賊,除了燒殺搶奪,奸淫擄掠,他們根本就無以為生。


    隻是陳和光沒想到,如此緊要的情報,竟然落入了李秘的手中!


    因為沿海邊防的那些衛所,都沒有發出警報,更沒有軍方的任何消息傳來,這個情報的真偽,確實如李秘所言,有待進一步的證實。


    陳和光很快就讓人將宋知微給請了過來,又讓李秘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宋知微的態度與陳和光也是一般無二。


    眼看著日子就要近了,想要證實情報真偽,就必須加快速度,趕緊落實下去,否則一旦情報是真,無法及時作出防禦,事態可就嚴重了!


    因著與王沐德的人一道處理倭寇細作之事,陳和光和宋知微也並沒有瞞著王沐德,不多時便讓人將這位鎮守太監也請了過來。


    多虧了李秘的地圖分析法,他們抓獲了數十名倭寇細作,在倭寇不敢入侵的“承平年代”,能夠抓獲這麽多敵人細作,也算是非常大的功勞了,王沐德正沾沾自喜呢,沒想到李秘這麻煩精又來了!


    見得李秘,王沐德的臉色便難看起來,因為他無論是在宮中服侍天潢貴胄,亦或是下放鎮守一方,都無人敢對他如此不敬。


    偏生李秘這麽個小捕快,初生牛犢不怕虎一般,竟然差點威脅到他王沐德的性命安危,更讓他顏麵掃地,雖然麵上和煦,但他心裏對李秘早已咬牙切齒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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