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既然決定了,便早早去執行,不過前往江夏一事,到底還是拖了幾天。


    一來鄭多福要從金陵過來與張黃庭匯合,二來李秘也需要等待鐵券解封。


    這幾日的時間,李秘也是借著參加楚定王講武的由頭,向宋知微和袁可立等人打聽情況,基本上算是摸了個大概,心裏的底氣也就更足了。


    許是知道李秘不日將南下,項穆也加派了人手,自己也是加班加點,終於是將鐵券徹底解封了!


    李秘聽得消息,第一時間來到了項穆府上,此時項穆也是一臉憔悴,畢竟年紀大了,操勞了這段日子,白發都多了不少,李秘也有些於心不忍。


    不過項穆卻非常的興奮與激動,畢竟像他這樣的層次,身外之物已經不是他所求,精神上的滿足,才是令他容光煥發的良藥。


    “這鐵券基本上可以確定是贗品無疑,便是上麵的內容,想來與真品也相差甚遠,已經沒有考究的價值。”


    “是贗品?也就是說,裏頭那個並不是陸遜咯?”李秘難免有些失望,不過也有些慶幸,若真是陸遜,隻怕群英會還會卷土重來。


    項穆點了點頭,朝李秘道:“雖然有些可惜,但想來該是如此了。”


    “老哥哥是如何確定這是贗品的?”要知道,彼時可沒有碳十四之類的測定方法,想要確定老物件年份,隻能靠曆史淵源以及其他相關的信息。


    項穆朝李秘道:“這其實也簡單,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先民們便已經開始使用鐵器,可以說春秋戰國便是鐵器時代的開端,到了南北朝之時,又有了灌鋼法,鐵器也就更加普及了。”


    “到了三國兩晉,作戰時所用的武器和盔甲,大多已經是鐵製,隻是部分地區仍舊使用青銅。”


    李秘聽得這等淵源,也有些不解,若真是如此,那麽這鐵券出現在三國時期,並無不妥之處,他又是如何確定的?


    項穆見得李秘迷惑不解,也笑了,朝李秘道:“雖說鐵器已經開始盛行,但這鐵券乃是禦賜之物,嚴格來說算是禮器,你可曾見過誰用鐵來製作禮器的?”


    李秘不由恍然,鐵雖然堅利,但卻容易鏽蝕,確實不適合長期保存,而青銅雖然也會生鏽,但保存周期卻比鐵器要長很多。


    所以後世出土的那些文武之中,青銅器即便千年仍舊能夠保持原貌,可鐵器卻大部分已經壞死損毀而不可辨識。


    “我明白了,真品應該是青銅質才對,偽造者用鐵,隻怕也是不明就裏,隻知其一未知其二。”


    項穆認同地點頭道:“正是如此,這也是老夫為何篤定鐵券上內容並無價值的原因之一,試問連禮器該用鐵器還是青銅都分不清楚的人,可見對史學研究並不深刻,又如何能得知陸遜鐵券上的內容?”


    李秘也讚同地點了點頭,不過也很是慶幸,虧得是假的,否則群英會盜挖這陸墓,利用其中的東西,又培養出一個陸遜來,豈非更加糟糕?


    這鐵券既已沒有價值,也就沒有討論的必要,倒是李秘前往江夏之事,項穆難免要提點李秘,留在項穆府上吃了飯,長談了半日,李秘才帶著那塊廢鐵回到了住處。


    他也沒有隱瞞,將鐵券和鑒定結果都告之了甄宓,後者卻有些難以置信。


    李秘這麽做也並非無的放矢。


    甄宓雖然被限製了人身自由,無法再威脅到李秘的生命安全,但她也並非完全被囚困,或許她私底下還是能夠傳遞消息的。


    所以李秘將結果告訴她,若她真能夠傳遞消息,也好讓群英會知曉,那陸墓並非陸遜之墓,也好讓群英會徹底死了這條心。


    項穆打造的血滴子也是效果驚人,甄宓已經不敢再反抗李秘,不少事情上即便有意見相左之時,也隻是默不作聲,再不敢辱罵和挑釁。


    加上李秘將鐵券都丟給了她,或許也能夠讓她死了這條心吧,李秘也想通過此舉,能夠得到甄宓的信任。


    畢竟他將甄宓留在身邊,並非為了折磨她,而是為了感化她,最終使她成為忠實的小夥伴,能夠為李秘所用。


    雖說鐵券已經證實是廢物,但大圭還有待研究,項穆也是閑不下來。


    又過了一日,鄭多福終於從金陵趕了過來,與張黃庭見麵之後,兩人漫提多親熱,看得李秘心裏都有些酸溜溜的。


    鄭多福是個養尊處優的,總不能一到蘇州便繼續趕路到江夏,張黃庭又陪了她兩天,接風洗塵,蘇州風景名勝都走那麽一遭,期期艾艾卿卿我我的,也是讓人看不下眼。


    李秘隻好在家整理關於楚定王的情報,中午的時候,項穆府上又來人,把李秘給召了過去。


    李秘也是好奇,到了地方便見得薑太一滿臉喜色,原來薑壁跟著李秘宋知微到崇明沙一行,吳惟忠也給他表了功,今番薑壁終於得到了起複為官的機會!


    也是湊巧,薑壁得了任命書一看,竟是到襄陽府穀城縣當縣令!


    這湖廣布政司在地理上差不多囊括了後世的湖北和湖南全境,李秘等人要去武昌府,而薑壁要赴任襄陽府穀城縣,正好可以順路同行了!


    這同行還是次要,薑壁自打被周瑜戲弄之後,便心灰意冷,差點就斷絕了仕途,今番也多虧李秘,才得以官複原職,雖然換了個地方,但仍舊是知縣,薑壁也是磨拳搽掌躍躍欲試。


    他也已經知道,憑著如今的實力,想要調查群英會這樣的龐然大物,根本就是難於登天,所以能夠得到穀城知縣的官職,他還是非常開心的。


    薑太一最是心疼這兒子,兒子因為李秘而重燃鬥誌,他已經心懷感激,如今又得以官複原職,他更是歡喜,眾人便在項穆府上設宴,將袁可立等親近的人全都請了過來,熱熱鬧鬧吃了一夜的酒。


    這又過了一日,鄭多福和張黃庭也玩得差不多了,薑壁也做好了赴任的準備,他們便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這一路也是青山秀水多美色,雖無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豪邁,但今番旅行都是年輕人,又是愛玩的性子,旅途自然也不會枯燥。


    鄭多福雖然起於卑微,鄭貴妃沒有得寵之前,家裏頭也並不是甚麽顯貴門庭,但少了大家閨秀的矜持,卻多了山野村姑的跳脫,完全沒有皇親的架子。


    而且她家畢竟已經雞犬升天,往來也都是權貴,知道的內幕也比較多,今番讓張黃庭參加楚定王講武,就是因為家裏與楚定王有交情,對楚定王宗府的事情也知道得比較多。


    這女人本來就愛八卦,李秘隻是讓秋冬丫頭去套問了幾次,便又得了不少新鮮猛料。


    待得抵達武昌府,李秘對楚定王府的事情,已經掌握得差不多,最起碼已經不再是兩眼一抹黑了!


    早先也說過,武昌乃是湖廣重鎮,洪武年間設置了湖廣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司等“三司衙門”,衙署都在武昌城中,英宗正統年間又設置了湖廣巡撫,而後又有總督湖廣等省級軍務和地方總兵官,無論是巡撫還是總督總兵,也都駐紮在武昌。


    武昌城內衙署雲集,既有高於省級的總督衙門,又有省級的三司,還有武昌府級和江夏縣級官署,因此被成為“湖廣會城”。


    武昌城乃是湖廣的經濟軍政中心,這是一點都不過分的,人口稠密商業繁榮,是個熱鬧非凡的好去處。


    李秘一行人來到武昌城之後,竟然產生一種錯覺,仿佛自己在外頭走了一圈,又逛回到了蘇州城一般。


    當然了,武昌與蘇州到底還是有些差距,而且建築風格也有所不同,但在熱鬧程度而言,也是不遑多讓的。


    鄭多福家裏與楚定王府有往來交情,此番她從金陵下來,也帶了國舅府不少宗人過來,所以也不必擔心楚王府的人認不得她這個金枝玉葉。


    李秘也算是沾了光,在碼頭與往襄陽府赴任的薑壁一行分別之後,便跟著鄭多福和張黃庭,前往楚王府。


    當他們離開碼頭,走到街道上之時,才走了約莫半裏路,眼看著進入鬧市,鄭多福便指著前方隱約可見的山峰以及高大的宮牆道:“王府就要到了。”


    李秘抬頭一看,也是吃驚不小,一座高大的宮門矗立前方,真真是恢宏非常,也難怪聖上要懷疑楚王要造反!


    尤其聽完鄭多福的介紹之後,李秘心中這種念頭便更是篤定了!


    大概在洪武三年之時,朱元璋封第六子朱楨為楚王,第二年便在武昌高觀山的南麓建造王府,這座王府曆時九年才得以竣工,規模可想而知了。


    經過了這麽多任楚王的擴建,楚王府內宮殿樓閣、水榭庭院、各種宮室堂庫宗廟等近乎千間,王府周圍壘石為城,便是王城。


    這王城大概占據了大半個武昌城,也難怪鄭多福才走到一半,便說已經到了王府!


    李秘也沒想到,一個藩王竟然能夠擁有如此龐大的勢力,需知王府也有自己的各類衙門,對封地擁有著極高的自治權,搜刮民脂民膏,積累出這麽雄厚的家底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隻是看著這高大深沉的宮牆,李秘便已經嗅到了陰謀與肮髒的氣息,難免停了下來,靜靜看著遠處的王府。


    王府背後的高觀山看著有些模糊和縹緲,雖然很高遠,卻淪為了王府的背景。


    看著那青黛遠山,和眼前這紅牆黑瓦的王城,李秘突然湧起一股不安的預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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