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眾矚目之下,丁十六與祖大壽的戰鬥終於拉開了帷幕,祖大壽一拉馬韁,那天霜馬便噴了個響鼻,馬蹄亂踏,已經蠢蠢欲動!


    然而李秘卻在自家一畝三分地上走了幾步,而後往右後方走出七八步,將抽出寬刃寶劍,將那寶劍插在了地上。


    這才走回到原地,此時楚定王已經讓人擂鼓,當鼓點停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為祖大壽已經發動衝鋒!


    天霜馬噴著熱氣,嘶鳴一聲便如離弦之箭一般衝撞而出,祖大壽倒拖斬馬劍,仿佛要將場外看客都帶回到那個金戈鐵馬的曆史亂世之中那般!


    天霜馬還是西域寶馬,速度飛快,如同一道灰色的閃電,眾人甚至仿佛聽到了風吹馬鬃的嘶嘶聲!


    這種狀況之下,李秘是如何都不可能與祖大壽正麵衝鋒的,他將寶劍插在別處的用意,或許也是為了躲避戰馬的衝鋒。


    起碼看客們是這麽想的,而點將台上的楚王與康老太君,其實都想不出個頭緒來,接連問了護衛軍中幾個主裁,也沒人能明白李秘的意圖。


    康純俠畢竟還有傷,適才雖然下場比試,但也隻是騎射和比拚力氣上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並未參加競爭強度比較大的對抗賽。


    他與李秘畢竟認識不久,但他偷瞄到了老太君手中的名冊,知道丁十六其實就是李秘,此時除了羨慕李秘之外,也有著不小的擔心。


    然而李秘卻異常沉靜,他壓低了身子,站樁實在是難看,雙手反持戚家刀,幾乎要跪在地上一般。


    看客們見得此狀,也是有些擔憂,在他們眼中,李秘此時不過像一塊絆腳石,哪裏抵得過天霜馬的衝撞!


    然而李秘卻平穩呼吸著,眸光仿佛從鬼麵兩個眼洞之中激射出來一般,汗水順著額頭滑落下來,滾入他的眼中,但他的眼睛卻仍舊用力微微眯著!


    “王爺,他要斬馬腳!”


    一名主裁也是吃驚不小,趕忙朝楚定王如此提醒道。


    “簡直不要命!王爺,終止比賽吧,即便他能躲過祖大壽的斬馬劍,順利斬到馬腳,可若是刀刃不利,或者力道不足,都會被斬馬踐踏,便是砍下馬腳,也會被戰馬衝撞,非死即傷!”


    “王爺,這丁十六簡直是胡鬧!他這個斬馬式是戚繼光大將軍的練兵實紀裏頭學來的,可他隻曉其一而不知其二,從未有人做過這樣的事情,軍中也未曾聽說有成功的!”


    這些主裁也是擔心校場上出人命,若李秘真個兒讓戰馬踩死,這場比試前頭所有的精彩絕倫,都會煙消雲散,所有這一切都會變成一場鬧劇而已!


    觀眾席上的諸多勳貴們,此時卻是內心激動萬分,他們都是養尊處優的,哪裏見過這等場麵,越是驚險刺激,便越是能夠激發他們那行屍走肉的生活死水!


    趙廣陵也是激動地渾身輕顫,雖然他是俞大猷的弟子,但修煉的是俞大猷的武功,對戰場上的事情,軍陣破解之類的,他是有所了解,但從未實踐過的。


    他相信李秘也該是第一次,然而便隻是第一次,李秘竟然也敢用勝敗,乃至於性命去實踐,這一點,他遠不如李秘!


    李秘也不是莽撞之人,誰不怕死,哪個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他是經過了慎重的考慮,才會做出這樣的決策來的。


    吳惟忠將戚繼光的東西都傳給了他,想要發揚戚家軍的精神和道統隻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最主要還是因為這是破解戰馬,以步製騎最好的選擇!


    他手中有鋒銳無比的戚家寶刀,戚繼光兵書之中的法子,就是用這種刀,所有的條件都具備,唯一不確定的隻不過是他的膽量罷了。


    如果連這點嚐試的膽量都沒有,他又如何能夠繼續生存下去!


    那戰馬轟隆踐踏而來,他也怕,但他對戚繼光的兵書有信心,對自己更有信心!


    無論是周瑜還是程昱,亦或是甄宓還是張黃庭熊廷弼等人,乃至於如今出現的趙廣陵,這些人都非常的強大,不僅僅隻是力量上的強大,他們的內心也同樣強大。


    李秘雖然是穿越客,雖然有著別人無法比擬的大局觀,但這不是他的金手指,拋開這一點,他與這個時代的人完全沒有甚麽差別,並沒有更多的優勢。


    他同樣感到非常的急迫,他要突破自我,磨礪和鍛造強大的內心,他想要快速成長起來,就必須給自己製造更多的凶險和逆境,迎難而上,才能快速地強大起來!


    這可以說是自討苦吃,甚至是自尋死路,但李秘知道,如果自己無法突破這層障礙,直麵恐懼,很快就會被淘汰,漫說周瑜和程昱等人虎視眈眈,也漫提甄宓隨時會找上門來報複。


    單說熊廷弼和趙廣陵這樣的人才,就不是他李秘所能夠企及的,雖然他參加武舉隻是為了出身,並非要在軍事上有所建樹,而隻是為了能夠往上晉升,在刑偵路上走得更遠,完成自己大明第一神探的目標。


    但不斷突破和挑戰,才能讓他不斷變強,這一點他是非常清楚的!


    他能夠看到祖大壽的遲疑,仿佛不忍心踩死他李秘,但他同樣看到祖大壽的目光隻是短暫遲疑,很快就變得堅決起來!


    是啊,像祖大壽這樣的軍二代,或許也沒上過戰場,但他都能夠狠下心來,便是用一條人命,也要突破自我心魔,他李秘又如何做不到!


    他默默回想著,練兵實紀之中的要點,吳惟忠曾與他說過的實例以及經驗,都一一浮現出來。


    是的,別人或許會以為沒人成功過,但吳惟忠卻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是從行伍之中摸爬滾打,是經過生死錘煉的,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李秘微微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當祖大壽的斬馬劍斬過來之時,他陡然發力,如出膛的炮彈一般迎了上去!


    因為他的身子壓得極低,爆發力也異常巨大,往前一竄便躲過了斬馬劍,手中戚家刀如暴漲的河水被擋在堤壩後頭,而後決堤一般傾瀉而出!


    “嘶律律!”


    戰馬的悲鳴劃破天空,李秘也不知道自己斬斷馬腳沒有,因為戰馬失去平衡,從他的身上擦了過去!


    李秘的戚家刀果然被戰馬帶脫了手,也不知飛到哪裏去了,而他則被戰馬帶飛出去,滾落在地!


    李秘心中默數,仿佛隻是一瞬間,又仿佛在半空中漂浮了許久,摔落在地很是狼狽,滾了三圈才停下來。


    好在他先前的估算並沒有偏差太多,那柄寬刃寶劍就在三步開外,他從地上爬起來,撈起那寶劍,便朝前方衝了出去!


    西域寶馬天霜此時已經臥倒在地,悲鳴不已,若是平日裏,李秘到底是有些於心不忍,可此時他卻沒有顧及這許多,眼中便隻有同樣摔落在地的祖大壽!


    祖大壽也沒想到李秘果真成功阻擋了戰馬,他的斬馬劍實在太過沉重,身上的鎧甲也成為了他的累贅,他雖然身材健碩,但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鎧甲太過硬實,摔下來會造成二次衝擊,這也讓他受傷不小,當他搖晃腦袋,清醒過來之時,李秘已經衝到了他的身邊!


    看著李秘雙手緊握著那柄大劍,祖大壽隻能將斬馬劍也舉了起來!


    這斬馬劍一半是劍刃,剩下一半是劍柄,劍刃和劍柄幾乎長度相同,李秘一劍斬來,卻是精準無比,從那接縫處,將斬馬劍一分為二!


    “鐺!”


    斬馬劍落地,發出沉悶的鐵器之聲,祖大壽手中便隻剩下那半截刀柄,而李秘右手握住劍柄,左手按住祖大壽的肩頭,劍刃便頂在他的胸口上,隻要李秘一用力,便能攘開鎧甲,紮他個透心涼!


    全場死寂!


    李秘連自己被撞飛都算了進去,甚至連自己的落點都計算好,所有的一切,從比拚開始之前,他就做足了預備,而結果也沒有出乎意料之外!


    那些主裁驚訝得嘴巴都能吞進雞蛋,他們雖然是王府護衛軍,但到底是沒參加過戰爭,不像吳惟忠那樣的老悍卒,而李秘也足夠大膽,竟然真的照著義父的實例,好好體驗了一把!


    膽大而心細的李秘,果真還是虛驚一場,贏下了這場比試!


    許是太過震撼,點將台上也是驚愕一片,竟然也沒人發聲判負,祖大壽也是心頭大駭!


    因為此時的李秘死死盯著他,臉上那獠牙鬼麵仿佛活了過來一般!


    他死死抓住祖大壽的肩頭,開始用力將寶劍往祖大壽心口攘進去!


    祖大壽想要反抗,然而手腳卻使不上力,此時的他經曆了驚駭之後,所有的驕傲和底氣都蕩然無存,就如同尋常人家的孩子一般驚恐!


    李秘那惡鬼麵甲深深地烙印到了他的靈魂之中,化為無窮盡的恐懼陰影,將伴隨著他的一生!


    寶劍不斷攘進去,破甲的摩擦聲如同閻王爺的腳步,祖大壽能夠清晰感受到寶劍攘進去的每一分每一寸,能夠感覺到鋒銳無比的劍尖,正在靠近自己的皮肉,靠近自己的心髒!


    由於兩人距離太近,誰也沒看到李秘的動作,唯獨祖大壽感受到了死亡的臨近!


    他無法移開自己的眸光,那張鬼麵仿佛正午的強光,讓人無法睜開眼睛!


    過得片刻,寶劍終於徹底洞穿了胸甲,祖大壽就更加不敢動,遲遲不見判負銅鑼聲的祖大壽,終於帶著哭腔高喊道:“我輸了!我輸了!我輸了!”


    接連三聲認輸之後,這遼東虎子竟跌坐於地,李秘也終於鬆開他來,輕輕將寶劍插入劍鞘之中,而祖大壽胸前的鎧甲上,赫然留下了一指多長的劍痕!


    李秘走出幾步來,撿起不遠處的戚家刀,走到了天霜馬這邊來。


    戰馬的馬腳果然被斬斷,加上適才摔跌,又折斷了前蹄,此時哀鳴著,實在讓人於心不忍。


    李秘蹲下來,摸了摸戰馬的頭,低聲說道:“對不住了……”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戴著鬼麵的李秘,緩緩將戚家刀刺入戰馬的頸部,結束了天霜馬痛苦的餘生。


    鮮血噴濺在鬼麵之上,這一幕,注定讓祖大壽受傷的心靈,再度顫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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