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李秘與索長生無意之間這麽一場對談,竟然讓李秘得了這麽大一個意外的收獲!


    沈樟亭絕不是愚蠢之輩,否則就憑著他與楚恭王那點事情,到底是敗壞王族名聲的,可外表寬容內裏苛刻的楚定王卻能夠容忍他到現在,可見沈樟亭與其他紀善官一般,說不定也偷偷記錄下了一些不為人知的辛秘,才使得楚定王如此忌憚!


    明朝資政大夫兵部尚書節寰袁公袁可立墓誌銘上寫,賜進士及第、柱國光祿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總裁國史玉牒、同知製誥、起居經筵日講、通家侍生孔貞運頓首拜撰。


    那一長串頭銜,是為袁可立寫墓誌銘的孔貞運的,裏頭便有起居經筵日講,也就是說,孔貞運曾經給皇帝講經說書,同時也記錄皇帝起居。


    沈樟亭曾經是恭王的親信,甚至是男寵,他也給楚恭王講經說書,說不定也給楚恭王記錄起居!


    而且以他與楚恭王的親近關係,為了長保富貴,指不定會記錄更加隱秘的事情,其中應該會包括楚恭王與那些妃子們的房事!


    正如索長生所言,這些內宮起居注,是為了防止皇族血脈混亂,如今可不正好能派上用場了麽!


    李秘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覺著房事竟然能充滿如此嚴肅的學術性,也真真是讓人有些莞爾。


    索長生知道李秘並非常人,從不會無的放矢,也便鄭重答應了下來,兩人分手之後,李秘終於是安心來到了春華宮這邊。


    雖然索長生這邊得到了新線索,若能夠拿到起居注,便是直接證據,這個案子也算是塵埃落定,就等著看皇帝陛下的態度了。


    可若沈樟亭當初沒有記載,亦或者索長生無法偷到這部起居注,案子便一樣要艱難去查,李秘也不能隻將希望放在一處,該查還是得查,該接近朱華篪,也是要接近的。


    再者說了,李秘還有一樁大事要辦,而且還是急迫需要去辦的大事!


    若曆史軌跡沒有改變,不出幾日,便該有大事發生,而這樁事極有可能改變很多人的命運,李秘不得不謹慎思考對策!


    當然了,他還需要去觀察楚定王的後續表現,以確定那件事是否真的會發生。


    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先跟楚定王見一麵。


    楚定王還在春華宮裏頭,顯然還在為皇帝陛下派人來查庫藏的事情而頭疼,聽說李秘求見,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接見了李秘。


    也難怪他會頭疼,本來要演武,今日便是選拔的最後一日,要進行火器的比拚,可惜到底是取消了。


    而後又接連發生這麽多事,好在李秘救出那些女子,也算是大喜事一件,可眼下這些個太監又來索錢,心情高低起伏,楚定王也是身心俱疲。


    “李秘,你來見孤所為何事啊?”


    李秘能夠感受到楚定王的不耐煩,也不廢話,朝楚定王道:“王爺讓我調查縱火的案子,雖然把人給救了出來,但凶手卻仍舊逍遙法外,而且還潛伏在王府之中,若不及時揪出來,人人自危,是一刻也不得安寧,所以我想向王爺請一道令,將武舉士子都組織起來,讓他們幫著搜捕這兩個凶犯!”


    “讓武舉士子來做?”楚定王不由雙眸一亮。


    “李秘你心思果然活絡,這些武舉士子實力都不錯,確實是不錯的幫手,而且追捕的勾當很是考驗本事,也能夠趁機校對他們是否名副其實,校場上畢竟隻是切磋,哪裏比得真刀真槍的做事!”


    楚定王哈哈一笑道:“好,本王就給你這道旨意,所有武舉士子都聽從你的調派,不過有一點需要注意,不得騷擾內眷,你可要把好分寸。”


    李秘也抱拳道:“是,定不負王爺所托!不過……”


    “王爺,他們畢竟是白衣素人,不似下官這等,雖然隻是九品,但到底有個官身,若出了甚麽事情,隻怕他們無力承擔責任,所以下官鬥膽,請王爺派遣一兩個明麵上的王府人士,如此一來也就名正言順了。”


    楚定王也頗為欣慰,他畢竟是個謹慎之人,對李秘的提議也很滿意,朝李秘道:“還是你心細,說得也沒錯,這些個武舉士子畢竟是客人,今番也是自主自願,不願幹的也不要強人所難,本王也可以調撥王府的一些人手來幫你組織,你既然提出來了,心裏可有想法?”


    這可就正中李秘下懷了,不過李秘也不動聲色,故作沉吟,這才朝楚定王道。


    “梁銅承和那少年暴徒不過是冶煉房的匠師,素昔也是進不去後宅,對後宅的路徑不清不楚,所以他們躲藏到內宅的可能性並不高……”


    “相反的,他們已經敗露,該是急於逃脫,下官想向王爺討要一個門官之類的宗人,畢竟王府四門才是要塞之處……”


    楚定王聽李秘分析得頭頭是道,也是頻頻點頭,想了想,便朝李秘道。


    “這王府的四門雖然都有小校,但這些人太過卑微,扛不起職責,四門總督是輔國中尉朱華篪,你便拿了本王的旨意去見他,與他一道組織武舉士子吧。”


    李秘一聽,也是心頭大喜,終於還是扯到朱華篪的頭上來了!


    不過楚定王還是有些不放心:“你要切記,這些武舉士子可不能出事,否則本王唯你是問!”


    李秘也是腹誹不已,心說李某又不是你王府的人,卻是給你老朱家辦事,提了這麽好的意見,也沒見半點嘉獎賞賜,出了事還要拿我是問,這算甚麽事兒啊!


    腹誹歸腹誹,索長生那邊有了新線索,如今又終於能夠搭上朱華篪,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麵發展,若這樣下去,隻怕距離真相大白也不遠了,李秘也是幹勁十足。


    再者說了,隻要抓住梁銅承和少年劍師,說不定還能順藤摸瓜或者引蛇出洞,把早先逃走的甄宓給重新抓回來,甚至能夠通過此二人,探知群英會更多的秘密和計劃!


    李秘心裏也火熱,正要出去放開手腳大幹一場,楚定王卻叫住了他,朝他問道。


    “李秘,本王也不拿你當外人,你且說說看,若你沒錢,但所有人都以為你有錢,三天兩頭來打秋風,你該如何是好?”


    李秘心說,他終於還是談到這個問題了。


    楚定王既然有心演武,必是想招賢納士,身邊該是謀士如雲,智庫滿滿,然則許多事情卻無法與人商言,也難怪如此苦悶。


    李秘也能夠想到,或許楚定王認為李秘不過是個外地小官吏,又沒有利益衝突,而李秘是底層出身,或許有著不同的視角,說不定能給他一個不一樣的建議。


    李秘故作驚愕,而後又有些惶恐,顯得很是遲疑,楚定王才搖頭苦笑道:“算了,你出去吧。”


    想來他也是失望,這種問題,問起來也是尋常無聊,李秘驚愕也是正常。


    然而李秘卻朝楚定王道:“王爺,我有個故事想說給你聽聽,不知王爺有沒有這個時間?”


    楚定王見得李秘要開口,也點頭道:“你說。”


    人都說同學同事朋友老表乃是四大背鍋俠,與“別人家的孩子”一樣,都是活在傳奇之中的角色,李秘想要寓教於言,必然要甩鍋給這幾位大拿,但同學同事這種還是不要了,於是李秘便說道。


    “下官還在家鄉之時,經曆了這麽一件事,或許能給王爺一點點啟發。”


    “下官有個表哥,忠厚老實,靠著一些小買賣,漸漸積攢了一些餘財,表嫂子美麗賢淑,溫柔可人,生得一子一女,高堂又健全,算是非常美滿的日子了。”


    “不過表哥有個生死之交的結義大哥,年少之時兩人曾經一道外出遊曆,也是有過義氣故事的,隻是十多年未見了。”


    “這一天,結義大哥找上門來,說自己碰到為難之事,要借錢救急,表哥知道結義大哥為人豪爽,又仗義疏財,偌大家產就是這麽敗光的,這錢借出去便是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


    “但他終究還是借了出去,畢竟情誼到底還是在那裏擺著,可結義大哥一次又一次登門借錢,每次都說燃眉之急,不借他就過不了這坎兒的模樣。”


    “然而表哥也不是愚蠢之人,他整日裏看著這位結義大哥,拿著借來的錢呼朋喚友,出入高檔酒樓,鮮衣怒馬,揮霍著他辛辛苦苦攢來的錢。”


    “別人都說表哥傻,表嫂子也覺得過不下去了,可表哥還是把錢借給那個結義大哥。”


    “直到有一天,表嫂子真的絕望了,走了,表哥的老母親中風,表哥卻再沒錢了,便酒樓妓院四處找,終於在一處暗窯子找到了大哥,想問大哥討點債回去,給老母親看病……”


    李秘說到此處,楚定王也陷入了深思,李秘繼而說道:“那大哥的口袋是沒底的,留不住半顆銅板,手裏滑溜,錢隻不過是過手之物,他總是說自己是做大事的人,結交的都是上層人士,都是有遠大理想的誌同道合之輩,很快就會飛黃騰達,到時候一定百倍奉還給表哥。”


    “可表哥的老母親已經中風,等著救命錢,他卻拿不出一個子兒來,表哥老老實實過活,勤勤懇懇謀生,大哥有大野望,有大氣魄,他問心無愧地用著表哥的錢,當表哥來討債之時,還要數落表哥不講情麵義氣,讓他在朋友麵前丟人現眼,好像他是個沒錢的破落戶一般。”


    楚定王聽到此處,臉色已經很難看,見得李秘遲遲不說話,便朝李秘道。


    “後來呢?”


    李秘:“後來我聽說表哥的母親終究還是病死了,父親沒多久也跟著去了,他帶著一對兒女,也不抱怨,因為沒錢了,那大哥再也不來了。”


    李秘又沉默了許久,再沒說這個故事的結局,而是朝雙眼滿是義憤的楚定王道。


    “王爺,下官之所以說這個故事,隻是想告訴王爺,無論打秋風還是借錢,亦或是別的事情,唯有四個字。”


    楚定王抬起頭來,但聽得李秘接著道:“量力而行,僅此而已。”


    楚定王默然,而後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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