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到底是造神成功了。


    秦涼玉成了洛河龍女,城裏的百姓和耆老們已經開始商量,要在龍王廟旁邊修建一座龍女廟,以供奉神台上留下來的那座龍女雕塑。


    整個姑蘇城都在傳說真龍現世的事情,各級衙門也是蠢蠢欲動,想將這祥瑞獻上去。


    但也誠如李秘所料,最終是誰都沒敢這麽做,隻有南直隸的監察道官,聯合宮觀散官,發了一道非正式的折子。


    這種非正式的折子,是監察禦史們的特權,也就是民間有甚麽傳聞,無論真假,隻要幹係重大,都可以上奏。


    若是尋常官員,可不能這麽做,沒有確定真實性,查實下來若是假的,那可是要吃責罰的。


    事情也是掀起討論熱潮,不少人仍舊守著黃天蕩,或許是希望真龍能夠去而複返。


    不過官府早已戒嚴那片區域,這一來二往,真龍到時沒再見著,卻見識到了黃天蕩上那些個戰船!


    真龍出現在黃天蕩,無疑是認可府試的,否則真龍如此折騰,為何沒有將戰船全都掀翻?


    這黃天蕩乃是往年祭拜龍王的地方,不少人就是以官府因為府試而毀了黃天蕩,驚擾了龍王為由,來攻訐官府的作為。


    如今真龍現世,用實際行動來證明,龍王爺非但沒有被激怒,反而是庇護這些戰船的!


    此時又有人傳說,東海即將要發生戰爭,龍王爺是要保護我大明朝的海師,這便是龍王爺顯靈的真正神啟!


    各種言論渲染之下,人們對武舉府試的關注度也達到了空前的火熱!


    這可是龍王爺的旨意,大家都看在眼裏,若再麻木不仁,可就不當人子了!


    在這樣的氛圍之下,莫橫欒也終於是不用再大傷腦筋,府試的最後準備工作也終於是順利完成。


    李秘本來也隻是參謀,畢竟他也是武舉士子,參與太多的話,對其他士子也不公平,這最後階段,李秘也就沒有參與進去。


    雖然他的傷勢還沒有痊愈,但已經不用拄拐杖了,趙廣陵的肩傷也恢複完全,兩人又開始溫書練功,臨陣磨槍不利也光,倒也過了安生日子。


    二人本就沒有抱太大的期許,武舉考上與否,對它們的命運也沒有決定性的作用,考上了就算是鍍金,考不上也無所謂,也就沒甚麽壓力,再加上他們參加楚王府的預演,對武舉考試也比較清楚,信心十足,也就談不上如何辛苦。


    到時理問所那邊,由於主官被謀殺,提控案牘也都伏法,理問所衙門的大小事務都需李秘來拿主意,李秘又不是玩忽職守的人,但凡有甚麽差事,無論大小輕重,都會認真對待。


    雖然如此折騰,也比較耗費精力,但對於李秘而言,卻是一個熟悉這個時代司法刑名事務的極佳途徑,經曆了早先毛秋池對自己的穿小鞋,如今又獨掌理問所衙門,李秘對大明律法以及辦案流程等等,都積累了足夠的經驗。


    而且在此過程中,李秘也用他親力親為的辦事風格,折服了衙門的諸多胥吏,案子也沒再出現積壓的狀況,連帶著理問所的口碑都好了起來。


    至於莫橫欒和王弘誨等人,對李秘更是看重和倚賴,一切似乎都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便是甄宓,對他李秘都有些服服帖帖,李秘也獲得了極其難得的歇息時間。


    然而這種美好恬淡到底是短暫的,眼看著就要舉行府試,李秘正打算與趙廣陵一道,去參加考前的勘驗,鎮守太監王沐德卻是找上了門來。


    這府試雖然不如文科考試那麽嚴格,但到底也是府試,考前需要驗明身份,避免有人替考舞弊,這也是為何士子們飛的那需要相互具保,還需要當地衙門擔保的原因了。


    蘇州府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麽多事,鎮守太監王沐德都沒有發聲,自打護送周瑜入京回來之後,這鎮守太監就老實得讓人忘記他的存在。


    眼下萬事俱備,就隻剩下臨門一腳,他卻找上門來,也難免讓李秘趕到疑惑。


    王沐德領著隨從,見了李秘也不太可氣,橫豎他就是這麽一副德性,即便見慣了李秘將範榮寬等人都給修理了一頓,他這個鎮守太監卻仍舊是有些看不上李秘。


    李秘可是今非昔比的,雖然出身不算好,但中途卻認了吳惟忠當義父,若是官場上其他人,對李秘自是不敢小瞧的。


    可作為鎮守太監,王沐德就是皇帝的親信,就是皇帝的耳目,而皇帝是提防著這些武將的,地方上的武將,哪個不想著來巴結他們這些鎮守太監?


    若是得罪了鎮守太監,一道密折發送入京,到最後即便隻是無中生有,也會在皇帝心裏留個壞印象,往後哪裏還能有甚麽出息。


    所以王沐德是連吳惟忠都看不上的,也就莫想著他能夠對李秘客客氣氣了。


    “王公公今日怎麽有空光臨寒舍?”雖然李秘對王沐德的做派並不認同,但官麵上的禮儀還是要顧及的。


    王沐德也不好伸出手來打笑臉人,便朝李秘道:“李大人還是忙自家事情去吧,爺兒們過來是找趙家公子說事兒的,就不叨擾李大人了。”


    “趙廣陵?”


    李秘聽得此言,心中難免湧出一股不安,不禁想起了徐庶曾經說過的那番話。


    李秘試探著問了一句道:“不知王公公找趙廣陵有甚麽事?”


    王沐德沒想到李秘竟然敢探問細密,當即板起臉來:“爺兒們是蘇州鎮守,那是代天子巡守的勾當,做甚麽事難道還要向你個小小理問稟報麽!”


    李秘也皺起眉頭來,朝王沐德道:“這裏可是理問所衙門,王公公要巡守天下,自是哪裏都去得,隻是到了理問所衙門來,最後若每個說法,王公公怕是臉上不好看呢!”


    李秘本就不是個阿諛奉承之人,對王沐德這種人也沒什麽好感,完全沒必要低聲下氣。


    而且李秘其實已經猜到了王沐德此行的目的,若他好言好語應付李秘兩句,李秘也就放他們進來了。


    可這王沐德仍就是如此傲慢無禮,李秘心裏就接受不了了。


    李秘雖然隻是從七品的副理問,但在官場上交遊廣闊,連莫橫欒都與李秘稱兄道弟,南京方麵應天府尹都欠著李秘人情呢,李秘完全沒必要受這王沐德的鳥氣。


    王沐德本來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他今次過來其實並沒有得到皇帝的旨意,隻是他自作主張的想法,真要鬧起來,他可承受不起,此時便朝李秘服軟道。


    “李大人言重了,爺兒們隻是過來找趙公子說兩句話,又不是來監察政務,何必勞師動眾的……”


    李秘也知道這種事情是躲不過的,雖然他不知道是皇帝的意思,還是王沐德自作聰明,但到底是不能攔著,不讓他見趙廣陵,也隻能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問題終究還是要解決的。


    李秘正打算放了王沐德進去,此時趙廣陵卻從裏頭走了出來,朝王沐德道。


    “王公公找我?趙某可是遵規守矩的良民,王公公這麽大的陣仗,可是要嚇到趙某了。”


    趙廣陵也果真是帝王家出身的,言談舉止自有貴氣,若是換了別個,見著鎮守太監這等凶神惡煞般的存在,要麽點頭哈腰阿諛奉承,要麽是嚇得舌頭都捋不直了的。


    這市井間有些人沒有官場身份,卻同樣尊貴無比,自然便是那些名門望族,而有些家族沒有高官顯貴,也沒有文壇巨擘,更無江湖梟雄,但卻人人敬畏,那才是特殊的存在。


    比如孔家聖人的後裔,衍聖公府的子弟,比如趙廣陵這樣的正統漢家帝王後裔等等,無論朝代如何更迭,朝廷對他們都是極其優待的。


    這種現象在後世同樣存在,不少國家雖然已經實行了民主製度,但仍舊保留皇室,仍舊供奉這些皇室。


    這些皇室雖然沒有從政,但在民間卻同樣擁有著巨大的影響力,雖然隻是象征意義上的存在,但卻仍舊 無法忽視。


    這在古代也同樣如此,類似劉禪這種,類似陳後主李煜等等,雖然亡了國,但朝廷也仍舊善待他們。


    但凡種種,也就閑話休提,趙廣陵這樣的出身,麵對王沐德,拿出這氣派來,王沐德自己都縮了一半了。


    不過他到底是打定了主意來的,見得趙廣陵,也笑著道:“趙公子說的哪裏話,爺兒們自是知道的,隻是有幾句話想提醒一下趙公子,還請公子借一步說話。”


    其實王沐德的想法也不難猜測,趙廣陵參加武舉,雖然帶著玩鬧的性質,但武舉是國家選材的大事,容不得兒戲,趙廣陵的身份要緊,雖然過了這麽多任皇帝,早已不再禁止他們參政從政,但這些家族素來小心謹慎,從來不會去沾碰官場。


    可今次趙廣陵卻要打破這規矩,事情又發生他王沐德的地頭上,若皇帝不在意也就罷了,可如果皇帝不高興,首先要問責的就是他這個鎮守太監啊!


    畢竟鎮守太監的職責就擺在台麵上,若不是關係到他的切身利益,王沐德也不會如此緊張地主動來勸退趙廣陵了。


    趙廣陵其實早就料到會有今日,隻是這王沐德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到勘驗身份的節骨眼上再來,這就很氣人了。


    如果他早早過來警告,趙廣陵也就不必費那麽多心思去溫書練功,更不會對考試產生從所未有過的期待。


    他畢竟是出身金貴的公子哥,一直以來也沒能有甚麽事情,來檢驗他的才能,更沒甚麽大事能夠滿足他心中的成就感。


    可自打認識李秘之後,與李秘經曆的這諸多事情,凶險非常,甚至還要玩命兒,但他最終還是做成了,這給了他足夠的成就感,讓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有多強。


    就衝著這一點,跟著李秘就是個不會讓人後悔的選擇,既是如此,早先決定要參加武舉考試,也同樣是這麽樣一個選擇,又豈能半途而廢!


    隻是如今鎮守太監找上門來,趙廣陵也有些遲疑,到底是堅持本心,排除萬難去考試,做好準備迎接考試過後極有可能接踵而至的諸多麻煩,還是就此打住,偃旗息鼓,灰溜溜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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