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雖然對曆史不太了解,但也知道朝鮮一直很崇拜大明朝,即便到了清朝,朝鮮仍舊在國內使用大明年號,還收容大明的遺民,處處都保留著大明朝的痕跡,而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清朝還默許了朝鮮的行為!


    作為一個君主王朝,尤其是已經滅亡的王朝,大明朝卻能得到朝鮮數百年的祭祀,放眼整個世界曆史,這都是極其罕見卻又獨特的現象。


    或許也正是因此,李秘對這個朝鮮使節團也生出不少好感來,既然有了麻煩,自己當然要幫著排憂解難,畢竟想想後世部署x德反導係統的那塊地方,再看看如今這麽忠實的朝鮮迷弟,著實讓人很難生出惡感來啊。


    心裏如此想著,李秘也硬著頭皮給一直黑著臉的雒於仁打了個招呼,也是希望緩和氣氛,莫讓他壞了事。


    照著規矩,大理寺評事比李秘這個副署正官職要低,該是他給李秘主動行禮才對,可這位仁兄是先天性頸椎強直一般,如何都不肯低頭的人,李秘也隻能委曲求全了。


    誰知雒於仁根本就沒給李秘這個麵子,朝李秘道:“李署正莫要亂攀交情,本官素來公私分明,公事上自是要公辦,私事麽,本官素來沒甚麽朋友,李署正也不必寒暄,鬧得兩下都尷尬。”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你便是假笑兩聲,也不會這麽尷尬,如此直白拆穿,那才真叫尷尬啊!


    好在李秘也不是當初的小捕快,交往過的高官雙手雙腳都數不過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步,當下回應道。


    “雒評事快人快語,讓人佩服。”


    田義也是個威嚴之人,對皇帝忠心耿耿,尤其與皇帝還有極深的私交,那是多年積累下來的友情,哪裏見得雒於仁辱罵皇帝。


    不過他是個知曉分寸的,很少會幹預政務,假公濟私,所以對雒於仁隻是厭惡,卻絕不會利用職權來打壓他。


    大明朝言官就是有這樣的特權,罵了皇帝會讓天下文人都仰慕崇拜,如果因此被皇帝打了板子,更是名滿天下,搞得皇帝都不好意思懲處他。


    就拿那個酒色財氣疏來說吧,他光明正大地上書,朱翊鈞還生怕外人知曉,隻是留中不發,他可不能讓這雒於仁跟海瑞一般,背個棺材去上書皇帝,讓他們留個好名聲,自己也沒討甚麽好。


    攤上這麽個伴當,這一路上也就無話可說,好在從大理寺出來後,李秘才知道,今次除了大管家田義之外,還有禮部尚書沈鯉,以及鴻臚寺那邊的人,浩浩蕩蕩好大的隊伍。


    沈鯉可是李秘進入大理寺之後的第一把保護傘,此時見得李秘,也是歡喜,親熱熱便拉起李秘的手來,詢問大理寺的工作情況。


    古人也是基情滿滿,動不動就拉手,小脾氣一上來就同榻而眠,秉燭夜談也是常事,可不要覺著太奇怪。


    沈鯉這廂倒是親熱,李秘扭頭一看,雒於仁的臉色卻是難看地緊。


    李秘本就覺著雒於仁看自己不爽,就是因為自己是走皇帝後門進來的,又得沈鯉等人照拂,才招惹了這硬骨頭的討厭,所以與沈鯉說起話來難免有些不自然,要兼顧一下雒於仁的感受。


    沈鯉那是多年的老官員,摸爬滾打大半輩子,自然能夠感受到李秘的異常,看過來之時便見得麵無表情的黑臉雒於仁,當即氣惱地罵了一句。


    “雒於仁你是擺臉色給老夫看咯?”


    雒於仁趕忙彎腰拱手道:“學生可不敢……”


    李秘聽得此言,也是愕然,沈鯉倒是朝李秘解釋道:“你莫管他,這潑才就是煮熟的鴨子,隻得一張嘴硬罷了。”


    本以為雒於仁會反駁,可李秘卻隻是見得雒於仁嘿嘿幹笑了兩聲,朝沈鯉道:“嘴硬是天生的,罵人的本事卻是老師教的……”


    沈鯉也是哭笑不得,李秘卻是恍然大悟,若說罵人,沈鯉比他雒於仁更在行,沈鯉那可是頭號耿直boy啊喂!


    人都說物以群分人以類聚,又說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也是誠不欺我,也隻有沈鯉這樣的人,才能製住雒於仁這樣的人物了吧。


    隊伍橫豎是亂糟糟鬧哄哄,眼見還未出發,沈鯉便朝雒於仁問道:“你憑什麽看不起人李秘?”


    得勒,敢情雒於仁有話說話的本事,是跟沈鯉這位老兄學的,一個兩個都是一針見血,有事說事的人。


    雒於仁也不隱瞞,朝沈鯉道:“他不過是個流民出身,這才兩年就當了從六品的副署正,老師覺得正常?”


    沈鯉哼了一聲:“他雖然出身低微,但卻從不卑賤,你可見過從仵作學徒做起,能考上武舉人,在蘇州這樣的地方,還能得到百姓好口碑的?”


    雒於仁想了想,又搖了搖頭,終究是無法解開心結,沈鯉又朝他問道。


    “你是路見不平開口就罵,罵了這麽多年,礦稅可是讓你罵沒了的麽?”


    “我大明開武舉殿試之先河,點選武狀元,振興武功,可是你罵來的?”


    “我大明的神機新營如火如荼,如日中天,可是你罵來的?”


    “這些還隻是明麵上的,多少私底下的事,李秘雖然年輕,但做下的大事,那是我等老朽窮極一生都未必能夠成功的,你還有甚麽資格看不起他?”


    李秘作為一個旁聽者,聽得沈鯉如此為自己正名,也是心頭一暖。


    其他的也就罷了,倒是私底下做了多少事,就是為了延續大明國祚,這些都是旁人無法看到的,李秘卻一直無怨無悔地朝這個方向努力。


    雖然他並不在乎這些虛名,但有人能夠理解和讚賞你的義舉,心中如何能不溫暖?


    李秘也是真情流露,沈鯉看在眼中,也是百感交集,或許李秘的仕途並不算正經,但他做的都是大好事,這份委屈李秘或許要一直承受下去,或許有很多像雒於仁這樣的人,自詡忠耿正直,看不起李秘,但絕不能讓李秘這樣的人,寒了心不是?


    沈鯉的話到底是讓雒於仁陷入了沉思之後,李秘朝沈鯉點了點頭,表示感謝,沈鯉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領著他往前走去。


    田義一直在旁邊看著,也是默不作聲,相較於雒於仁,其實他更不喜歡沈鯉。


    雒於仁嘴巴硬氣,但本事並不大,可沈鯉是個有大本事的人,卻偏偏不願意入閣,輔佐皇帝,為的也隻是獨善其身,他身上有著經世之才,卻沒有救世之心,即便走在官場,心中仍就是文人的核子。


    所以田義並不喜歡沈鯉,因為他有能力,卻沒有擔當!


    或許沈鯉有著自己的考量,在禮部他可以沒有太多的利益牽扯,可以做個好官,可入閣之後,未必就能夠保持本心本色了,或許也正是對自己有著足夠的認知,沈鯉才甘願放棄每個文官都夢寐以求的終極理想。


    無論如何,這種求仁得仁的事情,也無可厚非,田義心中的厭惡,也並未表現出來,不過看到沈鯉如此維護李秘,他也能感受到,沈鯉也是真真在關心國家,心中的厭惡也就少了很多。


    這小插曲也就這麽抹了過去,李秘並未察覺到田義的情緒變化,因為此人久伴君側,已經修煉到寵辱不驚,喜怒不形於色的地步,從外麵看來,根本就是滴水不漏的貨色。


    從北京城到通州也不算遠,不過隊伍太大,到底還是耽擱了些時辰,到了通州已經是天黑了。


    這一路上,李秘也打聽了一下,大概的事情也知道一些,隻是隊伍之中人多嘴雜,也不容多說。


    到了通州之後,安頓下來,沈鯉才召集了李秘等相關官員,介紹了今次行動的主要任務。


    李秘一聽,也是愕然不已!


    雖說朝鮮方麵一直在求親,但大明皇帝一直以皇子年幼為由,婉拒親事,雖然這不是甚麽和親,也不帶著任何屈辱,但大明朝就是這麽傲嬌,附屬國送上女兒,咱也不稀罕要。


    當然了,這也隻是戲謔一句,並沒有任何歧視的意思,當時而言,若朝鮮翁主能夠嫁到大明皇室來,對朝鮮國而言,也絕對是榮耀。


    雖說大明這邊已經婉拒了,但畢竟大戰在即,朝鮮方麵或許也有顧慮,生怕大明朝遲遲不出兵,所以今次光海君竟然私下帶來了一位朝鮮翁主!


    而問題就出現在這個朝鮮翁主的身上了!


    這翁主到了通州地界之後,竟是失蹤了!


    所謂翁主嘛,便是藩王的女兒,在朝鮮有這樣的規製,隻有國王和王後所生的女兒,才能稱為公主,嬪妃所生隻能稱為翁主,王子也同樣如此,王後所生會封為大君,而嬪妃所生則隻能受封君,這種製度一直延續到李朝的末代。


    比如這個光海君李琿,他其實是朝鮮國王的第三個兒子,最上頭有個嫡長子,大明朝極其重視祖宗禮法,一直想照著長幼,冊封嫡長子為王世子。


    而李琿還有個二哥,這二哥就是庶子裏頭的長子,隻不過後來李琿當上了李朝的第十五代國君之後,便賜死了嫡長子,又指使別人毒殺了庶子裏頭的長子,也就是他二哥。


    朝鮮王國的宮鬥可比大明朝更加的血腥和凶殘,不夠狠辣根本就無法生存。


    閑話也不多提,隻說李琿今次偷偷帶來的還是翁主之中的長女貞慎翁主,這翁主眼下也才十二歲,見得大明朝花花綠綠,心下歡喜,不管是自己玩著跑沒了,還是讓人拐走了,那可都是大事件!


    李秘本以為是甚麽凶案,結果是幫著找孩子,也有些莞爾,不過眼下大戰在即,朝鮮方麵允許貞慎翁主過來,不管是不是為了求親,那都是展現誠意,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李秘又如何敢輕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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