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王國與日本隔海相望,雖然戰爭才剛剛過去幾年,但海上走私等活動也開始頻繁起來,而且兩國探子斥候也從未間斷過,所以光海君對三十九鬼兵丸也是心中有數的。


    這夥悍匪攪得整個日本雞犬不寧,漫說朝鮮,便是在大明也都是凶名赫赫的,隻是誰都沒想到,竟然會是李秘的隊伍罷了。


    直到後來,德川家康為了政治需要,開始大肆宣傳李秘的官方身份,加上史世用不斷使人發回消息來,人們才知道李秘在日本鬧出這麽大的風雨,而史世用的情報中轉站就在朝鮮,光海君自然也就知道了。


    也正是因為知道李秘的本事,他心裏頭才更加的清楚,張角和周瑜不過是喪家之犬,李秘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他確實需要力量來謀求朝鮮君王的位置,但與之相比,他更需要政治力量!


    而朝鮮是附屬國,最大的政治力量,到底是來自於宗主國,大明朝!


    曆史上,光海君便是在宣祖李昖駕崩之後,被大明朝冊封為朝鮮國王的,隻是他當政時期太過殘暴,以致於後來被廢去了諡號和廟號罷了。


    所以,當他看到李秘這副姿態,心中也是叫苦不迭,因為他確實暗中收留了張角和周瑜!


    “李爵爺,您該知道,若沒有您的鼎力相助,根本就沒有我李琿的今時今日,我又豈會蛇鼠兩端?不過張角和周瑜確實不在我這裏……”


    李秘是何等人也,適才突如其來的發問,就是為了打光海君一個措手不及,早就從他的神色反應之中得到了答案,又豈會相信光海君的口頭說辭。


    不過光海君畢竟是朝鮮王世子,他說沒有,那便是沒有,李秘也不好逼問。


    “沒有便是最好,王世子邸下可以想想,此二人走到哪裏,哪裏就遭殃,他們便如的盧寶馬一般,擁有著強大的力量,但也會防主,誰擁有他們,便沒有天生好運……”


    光海君熟讀漢學,男兒愛三國,可並非隻有後世才有,他們對三國人物也是耳熟能詳,自然知道李秘所言是出自何處。


    這的盧寶馬本事劉表手下張武所有,不過張武卻是造反,讓趙雲給殺了,的盧馬也就趁勢收了,征戰西蜀之時,劉備賜給了龐統,結果龐統在落鳳坡給亂箭射死了。


    李秘這番話說是提醒也好,警告也罷,光海君想必都已經明白李秘的決心了。


    光海君心裏也是叫苦,不過麵上卻隻是笑了笑道:“爵爺放心,我豈會不知自處,爵爺也是勞頓,且入京歇息,再論其他。”


    李秘也點了點頭,車隊到了漢城的城門處,文武官員早已在城門口列隊迎接,畢竟李秘是大明的武功伯爵,尊貴非常,誰也不敢缺了禮數。


    光海君卻是轉了個彎,帶著李秘到了城門邊上的一處宅子,朝李秘道:“請爵爺先更衣。”


    李秘等人從海上來,身上也是襤褸,便也不客氣。


    這光海君也是周到,雖然不敢縫製李秘的蟒服,但也準備了緋紅無補子的官服給李秘,穿戴起來,倒也尊貴。


    至於三十九鬼兵丸,如何看都是殺氣騰騰,人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諸如其他禁衛,都是仗著鮮衣怒馬來加分,而鬼兵丸穿甚麽甲衣,仿佛都掩蓋不住殺氣,不是衣服給他們加分,而是他們給衣服加分!


    有了這三十九個弟兄在旁邊侍衛著,便是光海君生出異心,也不敢輕易對李秘動手。


    沐浴梳洗妥當之後,光海君這才帶著李秘重新登上了馬車,再度來到了城門。


    光海君親自掀起馬車的簾子,扶了李秘下車,百姓們夾道歡呼,文武百官也是言笑晏晏地行注目禮,規格不可謂不高。


    李秘也有虛榮心,不過心裏卻是得意不起來,因為越是高調,就越是麻煩,這也意味著向全天下宣告,他李秘正式回歸了。


    但同時,也讓躲藏在黑暗之中的張角和周瑜,有了防備,想要抓住他們就更難了。


    李秘和光海君走到城門處,照著禮節,受了禮物,幹脆將船上的物資送給了這些人,算是回禮。


    船上都是島津義弘精心準備的物資,對於物質匱乏,隻能寄宿在民宅裏的官員而言,這些物資也算是非常豐厚的了。


    官員們自然也是歡喜非常,隻是有人卻低垂著頭,偷偷看著李秘,連頭都不敢抬。


    李秘掃視了一眼,便見得三五個這樣的人物,也不消說,一看便知是老熟人,可不是臨海君以及柳成龍的兒子麽!


    二人旁邊還站著一對男女,看裝扮和站位,應該是夫婦無疑,那也是眼熟的。


    貞慎翁主到底還是嫁給了徐景霌,後者還因此被封為達城尉了。


    這些人都被李秘好生收拾過一頓,本以為沒了出頭之日,沒想到李秘消失了一段時間,他們仍舊還是達成所願,曆史潮流滾滾向前,也果真不是容易改變的。


    故舊相見,貞慎翁主想必也是感慨萬千,她可比徐景霌要膽大從容,朝李秘盈盈一拜:“奴拜見爵爺。”


    李秘可不敢托大,雖然自己是超品三等爵,對對方畢竟是翁主,所以李秘也趕忙回禮道:“翁主不可如此。”


    朝鮮王國是附屬國,陪臣一品等於天朝三品,一般來說朝鮮國內的官職減二等,就與大明朝的官員品級差不多,朝鮮大君在國內是公爵,但隻是相當於明朝的從三品的奉國將軍罷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李秘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留有官職,所以品級論不上,但他有爵位在身,隻要一天不死,爵位還是在的,所以即便麵對光海君,李秘也不需要行禮,但貞慎翁主畢竟有些不同,李秘到底是要講些風度的。


    貞慎翁主也果是有些意外和惶恐,許是想起心中的遺憾,眉宇間也充滿了憂傷。


    李秘對此卻沒有太多表示,畢竟她已經嫁做人婦,為了改變她的命運,李秘已經做得夠多了,可她到底還是屈服於命運,李秘還能做些什麽?


    本以為她已經覺醒,往後會獨當一麵,誰知道幾年過去,竟是這樣一個結果,李秘心裏到底是失望的。


    這閑話也不必多說,光海君領了李秘進去,便到了行宮去拜見李昖。


    也果如早先了解到的情況一樣,李昖已經有些不清不楚了,隻是勉強坐起來見了李秘,開口卻是朝鮮話,連大明話都不說了。


    李秘也是軟語寬慰,不過李秘看得出來,光海君表麵孝順,但眼中並沒有太真誠的悲傷,若是以往,李秘必然會覺著光海君薄情寡義。


    不過李秘在黑牢裏困了這些年,早已看淡了這些,若涉及到大明的利益,李秘或許還會出手幹預,隻是眼下的狀況,沒有人比光海君更適合這個位置了。


    從行宮出來之後,李秘便回到了住處,光海君前腳剛走,後腳便來了魯認,李秘笑著道:“魯先生也是熱心,隻不過史兄長不在這裏……”


    魯認搖了搖頭:“不,鄙人今次過來,是想帶李爵爺去見一個人……”


    “見一個人?”


    “是,還請李爵爺務必賞臉撥冗,事關我朝鮮王國興替,魯某人不得不唐突了這回……”


    李秘見他說得嚴峻,也就跟著魯認出去,卻是登上了一輛黑色幕布的牛車,不多時便來到了城中一處民宅。


    到了這個地界,魯認也小心謹慎,左右張望許久,才帶著李秘悄悄進了院子,將李秘帶到了書房來。


    他用暗號敲了門,許久才有人開聲,問清楚了身份,才開了門,也是做賊一般。


    李秘放眼一看,開門的是個老儒士,不過氣場不小,應該是個官員,想起史世用在船上講的關於朝鮮的種種局勢,李秘也就朝那老儒士道。


    “可是領議政柳永慶閣老?”


    其實李秘也並非瞎猜,因為此時還敢找李秘,又這般小心,也就隻有此人了。


    原先朝鮮王國的領議政,也就相當於首輔大臣乃是柳成龍,不過因為黨爭的問題,柳成龍已經辭官,去年被封為扈聖功臣,也算是光榮退場,接手朝政的便是這柳永慶。


    早先也說過,朝鮮的黨爭比大明朝更加的激烈和血腥,這領議政柳永慶屬於小北派的精神領袖,反對和阻撓光海君,故稱為柳黨。


    其實光海君也是倒黴,臨海君不學無術,沒有半點才能,又被倭奴俘虜過,根本就不適合擔任王世子,而最受寵的信城君也病死了,按說如何都輪到光海君了。


    可宣祖前兩年身體狀況尚佳之時,卻又老來得子,當時懿仁王後已經去世,宣祖贏取了仁穆王後,所以生的這個兒子便是嫡子,照著禮法,繼承順位比光海君還要高!


    光海君想讓明朝冊封他為王世子,當時就已經困難重重,倒不是因為大明萬曆皇帝朱翊鈞,而是因為大明朝廷的官員們!


    光海君在壬辰之亂中有大功,但他畢竟隻是庶子,若朱翊鈞冊封他為王世子,就違背了長幼有序的倫理。


    而朱翊鈞一直想要冊封朱常洵為太子,若朝鮮王國行得通,那就意味著是不是在大明朝也可以這樣?


    所以光海君不能冊封王世子,並非朱翊鈞不願意,事實上朱翊鈞非常願意,隻是大明朝的文官們從中阻撓罷了。


    好不容易得了李秘的支持,光海君才冊封為王世子,又因為與宣祖的關係越發緊張,加上柳永慶等人的阻撓,如今又有人諫言讓王嫡子永昌大君來繼承王世子的位置,將光海君趕下台!


    隻是如今宣祖病入膏肓,對朝政沒有了實際掌控權,也就隻能靠柳永慶這些人來阻止光海君了。


    光海君如今掌控大權,宣祖又無能為力,柳永慶想要翻盤,隻能尋求大明的幫助。


    然而大明朝眼下朝堂黨爭也是如火如荼,東宮太子朱常洛與福王朱常洵的陣營勢力明爭暗鬥,自顧不暇,哪裏還會理會朝鮮這裏的破事。


    這樣的節骨眼上,李秘這位大明爵爺的出現,自然就成了柳永慶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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