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貂蟬姑娘?”陳宮猶疑著問道。


    王允點頭:“自她來了長安後我也感受到了,隻是想不到她會走得這樣突然,其實她可以不走的!”


    “唉,其實站在女人的角度看來,能夠以身犯險讓董卓呂布反目,憑得正式她的天香國色,但除了姿色她還有什麽?也許背後罵她風騷*淫*蕩的話語更多吧,所以她選擇這個時候走時最好的選擇!”陳宮長歎道。


    王允詫異地看了陳宮一眼:“想不到公台的心思也有這樣細膩的一麵!”


    陳宮訕笑道:“王司徒不會笑話我吧?”


    “怎麽會?”王允仰頭望著幽藍夜空出神道,“誰都有母親,有姐妹,有妻妾,有女兒,隻是我們這些男人常常自詡頂天立地,卻又為她們想過多少做過多少?”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啊!”陳宮正色道,“現在朝野都對王司徒毀譽參半,您應該想方設法樹立自己的威信才是!”


    王允點頭:“所以鏟除董卓餘黨是最好的機會!”


    “為什麽要用鏟除這個詞呢?”陳宮不解道,“剛才您與呂布將軍也分析過了,現在長安一無兵力,二無糧草,三無援軍,為什麽不恩威並施以期事半功倍呢?”


    王允大喜,剛要說什麽,卻聽下人來報:“老爺,有人在哭董卓!”


    “什麽?”王允聽了此話不由大怒,“是誰這麽大膽,居然敢哭國賊!”


    “是……是……”下人被王允的樣子嚇到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王允如此動怒,倒也是,董卓一死,天下人拍手稱快,誰這麽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前去哭拜。


    “說!”王允喝道。


    “回稟老爺,是剛剛到長安的左中郎將蔡邕!”下人一哆嗦,便說了出來。


    “蔡邕!他是想找死嗎?”王允勃然大怒。


    陳宮勸諫道:“王司徒息怒,說不定是有人看錯了!蔡邕是天下名士,怎麽會做出這等事情?”


    “我也不相信是伯喈,他雖然古板迂腐,但還不至於到這種不知死活的地步!”王允說罷披衣換裝,命下人備車,“我要親自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公台你不是說要我樹立威信嗎?現在正是一個好機會,正好拿這個人開刀殺雞儆猴,不管他是誰?就算他是蔡伯喈!”


    “要壞事了!”看著盛怒的王允,陳宮心中歎息道。


    菜市口,此時已經圍觀了一群人,這些人將董卓那肥胖的屍體圍住,連守衛的軍士也被擠開了到一旁去,當然被圍的不止是董卓的屍體,還有一身儒服的老者,這老者滿麵肅容,麵前擺放著一張奇特的琴,雙手來回撥弄著,正彈奏出一曲天籟之音。


    “董公,一別才數日,我們就已經陰陽相隔了,真是沒有想到啊,別人都在歡慶,為什麽我的心裏卻高興不起來?是因為你的知遇之恩嗎?你活著的時候,事事都問策於我,如果你不是一個殺戮成性的權臣多好,那樣我們就可以成為真正的知己,多好!”


    老者彈一曲,自言自語一番,又複彈奏一曲,飲一觴酒,再自言自語自彈自飲,往複不斷。


    “這人是瘋了嗎?竟敢來哭董卓,是不想要腦袋了嗎?”


    “誰知道呢?這年頭可不缺不怕死的人!”


    圍觀百姓紛紛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著,對這個老者的行為十分不解。


    “蔡伯喈,真的是你!”王允的怒喝遠遠傳來。


    老者緩緩抬頭,看來飛馳而來的馬車裏的王允,他不是別人,正是蔡邕!


    蔡邕緩緩抬頭,看著怒氣衝天的王允,起身拱手稱賀:“恭喜子師兄,誅殺國賊!”


    王允不吃蔡邕這一套,命令隨從道:“給我拿下!”


    王允隨從們猶豫了一下,但見王允鐵青的臉,隻得一呼而上把蔡邕五花大綁捆了個結實,蔡邕似乎早就料到王允會這麽做一般,並不掙紮,隻淡淡道:“子師這是什麽意思?”


    “我倒要問問你蔡伯喈是什麽意思!”王允來到蔡邕麵前,指點著董卓的屍體道,“董卓逆賊,今日伏誅,乃是我大漢之大幸也,你既然身為漢臣,卻不為國慶,反替國賊哭喪,是什麽意思?”


    這時百官聽了此處動靜,紛紛趕到,陳宮也趕到,對王允道:“王司徒且稍安勿躁,蔡邕乃是海內名士,豈會做這等之事,必有原因,王司徒應該聽他講講才是!”


    “是啊是啊!”相繼趕來的黃琬楊彪朱儁皇甫嵩等人都紛紛說道,不過見了陳宮都詫異了,“閣下是?”


    “在下陳宮,是奮武將軍曹操的幕僚!”陳宮故意提到曹操的名字,因為他知道在場的所有人都對曹操有好感。


    “原來是曹操的人!”黃琬打量了陳宮一眼,“不知他近來可好!”


    “不算太好,接連戰敗,去丹陽募兵又遭遇山越人襲擊,險些喪命!”陳宮明白黃琬的意思,故意擋在王允麵前,和黃琬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王允卻不吃這一套,用力推開陳宮和黃琬,盯著泰然自若的蔡邕道:“你說!”


    蔡邕雖然被綁,還是躬身對在場的所有人都行了一禮,然後麵不改色道:“邕雖不才,亦知大義,豈肯背國而向卓?隻因一時知遇之感,不覺為之一哭,自知罪大。願公見原:倘得黥首刖足,使續成漢史,以贖其辜,邕之幸也!”


    百官這時也紛紛道:“是啊是啊,王司徒,漢家正史,除了蔡伯喈,還有誰能撰寫呢?念他一時糊塗,小小懲戒一下即可了!”


    太傅馬日磾附耳對王允道:“伯喈曠世逸才,若使續成漢史,誠為盛事。且其孝行素著,若遽殺之,恐失人望。”


    王允道:“昔孝武不殺司馬遷,後使作史,遂致謗書流於後世。方今國運衰微,朝政錯亂,不可令佞臣執筆於幼主左右,使吾等蒙其訕議也。”


    聽了王允的話,馬日磾不禁愕然。


    “百官可有異議?”王允冷冷問道,“伯喈可有異議?”


    蔡邕淡笑道:“我說有,有用嗎?行刑吧!隻是可惜小女蔡琰要成為孤兒了!”


    聽到這句話,王允不禁有些動容,轉身極力抑製自己的情緒,顫抖著說道:“放心,你的女兒我會好好照顧的,你是名士,我會讓你體麵地死的!先囚禁起來!”說罷徑直進了馬車,回府去了。


    剩下的諸人都滿麵疑惑,皇甫嵩自言自語道:“司徒這是怎麽了?怎麽像變了個人似的?”


    楊彪笑道:“放心,蔡邕死不了,王允不是說了先囚禁起來嗎?隻要不死,就還有救!”


    眾武士押著蔡邕就向天牢而去,突然一個女子哭喊而來,眾人看時,正是蔡邕女兒蔡琰,蔡琰撲到蔡邕身前,泣涕連連:“父親,父親!”


    看到蔡琰,蔡邕不禁老淚縱橫:“女兒,你也長大了,以後要照顧好自己,爹不能親眼看著你嫁人了!”


    “父親,為什麽,這是為什麽?”蔡琰瘦弱的身影攔著押解的士兵,不讓他們帶著自己的父親,這個一直以來相依為命的父親。


    百官扶起蔡琰,蔡邕歎了口氣,不舍得看了蔡琰一眼,繼而說道:“把那個焦尾琴收好,它是我的心血,隻是可惜撰寫漢史無望了!”


    頓時,大街之上,一片悲慟之聲。


    王允回到府中,依然怒氣不止,陳宮跟來,勸說王允道:“司徒不必動怒,蔡邕哭董卓,也是人之常情啊!”


    王允反問陳宮:“如果是你,就算董卓曾有恩於你,你會去哭喪?”


    陳宮愕然,良久才說道:“如果換做是我,至少我不會挑這個時候去哭!”


    “你都知道這個道理,他蔡邕會不明白?”王允氣呼呼說道,“他不是在哭董卓,而是故意哭給我看,哭給百姓看,哭給天下看,這樣的人,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會把十惡不赦的董卓寫成一個隻是不擇手段的大忠臣,而不是世人現在眼裏的奸賊!人言可畏,不過是一時一世,數百年後,誰還記得?史家刀筆,是要給後世子孫看的,真讓蔡邕去撰寫漢史,後果你想過嗎?”


    “原來王司徒不是為了單單的蔡邕哭董卓而動怒!”陳宮放下心來,繼而說道,“不過你也說了,這隻是可能而已,蔡邕未必會這麽做,後人也未必會這樣傻!”


    “我是恨鐵不成鋼啊!”王允歎息道,“所以現在隻有殺了他了!”


    陳宮大驚:“為什麽?就像蔡邕說的,甘願受刑,而求一命,何必趕盡殺絕?”


    王允道:“董卓惡行滔天,如果不把跟他有關的人都屠戮,百姓士子會說我們隻是為了得到權力而隻殺董卓,所以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必須痛下殺手!”


    陳宮這下無語了:“也許我不是一個適合混跡政治官場的人,說的我雖然似懂非懂,可是我還是無法讚同!”


    王允長歎道:“等你身在我這個位子的時候,你就會懂了!”


    聽了王允的“教誨”,陳宮不禁有些失望,他忽然發現使得朝廷幾近傾覆的不是董卓一人,而是很多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弊病,難以用眼睛看到的罪惡,一時之間他不由有些心灰意懶,去年王允對他說的話也許是對的,與其在朝廷無所作為,不如倒地方去做些事情。


    有些東西如果從根部就已經爛掉了,你再怎麽修枝剪裁葉子,再怎麽鬆土施肥澆水,都是無濟於事的。


    陳宮對王允道:“董卓餘黨雖然不足為懼,卻也不是旦夕可以平定的,我願從軍為一參謀,助呂布一臂之力,及早班師!”


    王允點點頭:“如此也好,有勞公台了!”


    陳宮告辭而去,王允卻睡不下,於是命人備車,徑直來到了天牢。


    隻見蔡邕已經披枷帶鎖,根本無法行動了,王允揮揮手令獄卒撤去枷鎖,又擺上了一桌酒菜,放到了蔡邕麵前。


    王允坐定,親自斟滿了酒,對蔡邕道:“你怎麽這麽傻?”


    蔡邕笑笑:“我一直都是這麽傻的,子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三度直言進諫,三度被貶,不管上位者是誰,我都沒有眨一眨眼睛,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現在換了你執政,我也一樣!”


    王允皺著眉,將酒一飲而盡,幽幽說道:“董卓有那麽好,值得你為他哭?”


    “不知道!”蔡邕靜靜端起酒杯也一飲而盡,“我隻知道,我這一生中,對我這麽好的人,他董卓算是一個!你王允也曾幫助過我,如果你被害,而董卓尚在,我也會去哭你的!”


    王允閉上眼睛,心卻在顫抖:“我沒有說你錯,我隻是說你不該這個時候,如果再過些時日的話……”他說著猛地一拍案幾,“你知道現在我想不讓你死都不能了嗎?”


    蔡邕幽幽道:“現在是你王允專政,你說讓誰死,誰就會死,你說讓誰活,誰就能活,你說誰是好人,誰就是好人,你說誰是董卓餘黨,誰自然就是董卓餘黨,包括我蔡伯喈!”


    王允聽了蔡邕這番話勃然大怒:“放肆,蔡伯喈,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殺你!”


    蔡邕搖搖頭:“恰恰相反,我隻是擔心你勢單力孤,支撐不了現在這個局麵!”


    “哈哈哈!”王允啞然狂笑,指著蔡邕道,“世人都說你蔡邕迂腐蠢笨,其實你才是這個世上最聰明的人!”


    “所以聰明的人不能活在這個世上的!”蔡邕淡然笑道,“人太聰明,反而難以控製,因為他自己不聰明!”


    “是在說何進和董卓嗎?”王允盯著蔡邕一字一句道。


    蔡邕也直視著王允:“如果你一不小心,也會步他們二人後塵的!”


    “我不會!”王允忿然說道,“我自為官三十多年,一心為公,無半點私心,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蔡邕又喝了一杯酒,忽然厲聲道:“那麽,司徒陳耽被十常侍誣陷下獄冤死時,你在哪裏?左中郎將盧植被宦官左豐從戰場上以怠戰罪名囚禁時,你在哪裏?董卓橫行跋扈時,你在哪裏?如今有幸把誅殺國賊的功名自攬身上,敢說不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我為何現在才到長安,你當我這一路是全用來遊山玩水了嗎?別人不知其中緣由倒也罷了,我會不知道嗎?”


    “哈哈哈哈!”王允大笑數聲,“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


    說罷他起身便出了牢房,對獄卒道:“再給他加幾道枷鎖,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見他!”


    “哈哈哈!”蔡邕也在笑,笑得很是淒然,笑得給他披枷帶鎖的獄卒們都有些心驚。


    次日,呂布整頓好了兵馬,準備向弘農進發,張遼和高順來見:“將軍為何不帶上我等?”


    呂布打量了他二人一眼,冷冷道:“你二人另有任務,長安西麵也不平靜,我隻和宋憲魏續等人前去弘農即可,怎麽,你們認為憑李傕幾人的實力,我敵不過?”


    “敵過是能敵過,隻怕取勝之日,奉先自己也沒有剩下多少兵馬了!”說話間陳宮策馬而來,向張遼高順等人見禮。


    “原來是陳宮,你一個文人怎麽到我這裏了,這可不是朝堂,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啊!”呂布打量著陳宮道,“昨天不是還要說輔佐王司徒嗎?”


    “事有輕重緩急,輔佐之事改日可談,近來學了些兵法,正好對這些董卓的餘黨們試試手!”


    “原來也是個閑不住的家夥!”呂布笑道,指著張遼和高順道,“正好我軍中也缺個謀士,公台可以暫時替我參謀參謀!”


    張遼高順一齊道:“那真是我軍之福了!”


    這時兵馬已經點齊,宋憲等人差人來稟報:“糧草兵馬已備,可以進發了!”


    呂布高舉手中方天畫戟:“出發!”


    一支人馬浩浩蕩蕩開往弘農。


    此時弘農的攻防戰已經持續多日,曠日持久的戰爭讓所有人都有些厭倦,而董卓之死,無疑打擊了李傕等人的鬥誌,但他們知道這個消息不能讓城內的牛輔知曉,隻繼續加緊攻城,隻可惜糧草將盡,軍心渙散了許多,李傕便自與張濟圍攻弘農,令郭汜和樊稠趁夜帶兵四處搶劫百姓財物,牛輔在城內雖然看見,卻也無可奈何。


    “文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盡快找個法子想好後路!”城樓之上,已經有些疲色的牛輔對同樣操勞的賈詡道。


    “車到山前必有路!”賈詡似乎永遠都是成竹在胸的樣子,眯著眼睛道,“將軍難道沒有發現近日來攻城的部隊少了許多嗎?”


    “恩,確實如此,我也正奇怪呢!”牛輔詫異萬分道。


    “長安一定是發生了大事情!”賈詡望著四麵狼煙喃喃道,“否則不可能連糧草都斷了!”


    “啊?”牛輔難以置信道,“文和何以得知?要知道李傕攻城的勢頭比之前更加猛烈啊!”


    “嗬嗬,正是因為如此!”賈詡笑道,“以此來掩飾分兵之事!這就叫欲蓋彌彰!所以瞞不過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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