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鄄城外,秋雨綿綿,天地之間一片昏暗。


    曹操怔怔地站在一塊墓碑,看著上麵血紅的字:戲誌才之墓。


    是的,戲誌才死了,死的十分突然,死得曹操來不及做任何準備,曹操從濮陽戰場回來的時候,沒有能趕上見到戲誌才最後一麵。


    在濮陽時連日來的大戰讓曹操消瘦了許多,而此時的他卻根本沒有休息的意思,他的手掌上還纏著沾血的白布,是在濮陽墜馬落入火堆中被燒傷的,要不是典韋舍命救了他,也許現在他就會去和自己那些在地下的鮑信,樂隱好友一起去把酒言歡了。


    沒有人知道曹操在這裏站了多久,就仿佛沒有人知道戲誌才為什麽會突然死去一樣。


    “天妒英才嗎?”曹操終於說話了,不久前自己還和戲誌才一起製定作戰計劃,一起出生入死,一起破黃巾,迫袁術,自己從濮陽撿了一條命回來,本待要請教戲誌才破敵之法,誰曾料想卻是戲誌才突然病逝的惡耗!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突然得自己來不及做任何準備!


    “曹公!”一臉肅穆的荀彧來到了曹操身後。


    “文若,我仍然不能相信戲誌才已經死了!”曹操並沒有轉身,而是盯著“戲誌才之墓”這五個蒼勁有力的篆字靜靜道。


    這是曹操親筆題的字,曹操的書法僅次於當世六大書法家,梁鵠、崔瑗、崔實、張芝、張昶、和他的忘年之交蔡邕,凡是見過曹操書法的人,都說他的字如同他的詩一樣,雄壯,大氣,悲涼。


    曹操忽然想起蔡邕也死了,說起來死得甚至有些可笑,是因為聽到董卓身死而歎息了下惹怒了王允,被當即下令處死,而蔡邕的為人自己很清楚的,是一個忠直又不失可愛的大名士,可愛,是在真正的知己麵前,忠直,才會得罪了不少人。古來不乏這樣的名流們,他們談笑風生,以天下為己任,不惜身死。


    他當然不知道,蔡邕並沒有死,而是被高燚派孫堅前去救了下來,並且對外是封鎖消息的。


    “人終有一死!”荀彧負手仰望著天空,無數雨絲打在他的臉上,凝結成一層雨霧,“太史公說過,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戲誌才的死,是重於泰山的!”


    荀彧也是剛剛接到江夏傳來的孫堅下落不明的消息的,他的心情比曹操好不到哪裏去,孫堅可是高家軍不可或缺的存在,要是他當真出了事,整個高家軍估計都會傷筋動骨。


    曹操沒有注意到荀彧的表情,他兀自傷感道:“收到戲誌才的那封兗州光複方略時,我就隱約感覺到他將不久於人世,想不到,回來還是沒能見上最後一麵!”


    “戲誌才的兗州光複方略我已經看了!”荀彧道,“盡速收複兗州,攻下徐州,在中原紮好根基,然後徐圖北西南三向爭霸,不失為一條極好的戰略!”


    “看來你也沒有異議了!難為明陽舍得把你派來幫我支撐局麵!”曹操強顏歡笑道,“但呂布實在太強,我們一時半會也沒有辦法打敗他,倒是徐州,我聽說陶謙剛剛病故,徐州別駕糜竺長史陳登帶領著全州百姓一起擁戴劉備做了徐州刺史,我費損了這麽多兵馬錢糧,卻讓劉備揀現成便宜,實在是氣人!反正呂布和我正僵持著,一時難決勝負,我打算索性趁徐州人事浮動之際,三攻徐州,這樣一來有了糧草,二來也有了可以和呂布周旋的資本!不枉戲誌才一番苦心!”


    “曹公不可如此!”荀彧一聽曹操要意氣用事,立即勸阻道,“昔日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無不是深根固本以製天下,唯此才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所以雖然有困窘破敗之辱,卻能最終成就王霸之業。曹公本來就是以兗州首事,平靖山東之難,百姓無不歸心悅服。況且河、濟,天下之要地也,現在雖然殘壞,要自保並不是什麽問題,正是曹公您的關中、河內啊,因此決不可以不先安定!”


    曹操若有所思:“說下去!”


    荀彧接著道:“既然呂布難敵,我們不如放出風去故意揚言要攻打李封和薛蘭,戲誌才已死,就由我來耽任這一路兵馬的軍師,彼時曹公若是分兵東擊陳宮,陳宮自顧尚且不暇,更是不敢西顧李封和薛蘭了!之後以其閑勒兵收割熟麥,約食畜穀,則呂布便可一舉而破。擊破呂布之後,南向結好揚州劉繇,共同討伐袁術,彼時曹公的勢力便可以一下子到了淮、泗二河,徐州雖然東臨大海也可以節約一些防衛兵力,但哪裏比得上淮河和泗水這兩條天然屏障?”


    曹操皺了皺眉道:“文若果然見識在我之上,我確實是想著盡速攻打下來徐州利用東海屏障,好能騰出更多兵力對付呂布的!”


    荀彧接著道:“曹公隻見其一,未見其二,現在如果放棄攻打呂布而東向進攻徐州,呂布會很快知道這個消息的,那麽兗州不能不管吧?多留兵則攻打徐州不足用,少留兵的話那麽一旦呂布率軍來犯,百姓必須全部用來保城,沒有空閑出去打樵捕魚打獵營生,此時呂布若是乘虛抄掠,而我等無力出救,那麽兗州民心隻會越來越危險,到那個時候就真的是除了鄄城、範、東阿三縣孤立,其餘城池都不再可能回到曹公手中,跟真正地丟棄了兗州無異啊!”


    曹操又說道:“就算真的那樣了,彼時我也已經率軍攻下了徐州,徐州殷富,我好好休整一番,再反攻呂布,不是照樣可以實現戲誌才的遺誌嗎?”


    “曹公說的這種情況是在徐州安定的前提下,若是徐州攻下之後,不僅不會安定,反而日益暴亂呢?那個時候曹公還能奔向哪裏呢?”荀彧繼續問道,“而且陶謙雖死,徐州也不是就那麽容易攻下的。徐州百姓連著被曹公大敗了兩次,現在肯定已經因為懼怕曹公再次攻打而上下一心做好了準備。況且徐州那裏收麥時節一向比中原要早,現在算來徐州肯定已經收割完了麥子,堅壁清野以逸待勞,隻等曹公大軍前去了。曹公到時攻又不易攻下來,抄掠又一無所獲,不出十日,大軍就會不戰而自困了。之前討伐徐州,曹公用了那麽殘酷的手段對待徐州軍民,徐州子弟念父兄之恥,必定會人人自守,決無降心,即使我軍能攻破,也未必是短時間可以安頓下來的吧?”


    曹操喃喃道:“也許我真的錯了,不該因自己的私憤白白流失了這麽多民心!”


    荀彧勸道:“曹公能意識到民心最重這一點可嘉可讚,人誰無過,聖人尚有失誤,何況我等皆凡人?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人都是會犯錯的,隻要我們以後不再犯同樣的錯誤,不就是在進步嗎?錯誤固然會帶來損失帶來遺憾,但回頭想想,錯誤更可以帶來深刻的教訓和經驗,如果一定要犯錯,而因此造成的小的損失可以避免以後更大的損失,這不也是一種以小易大,以危易安嗎?”


    曹操大徹大悟道:“文若不愧為王佐之才,孟德真的是受教了!”說著對著荀彧就是一拜。


    荀彧立即還了曹操一禮,他知道,曹操肯定動了拉攏自己的念頭了,但是荀彧前來兗州的時候已經打定主意了,他要做的是大漢的臣子,而不是某一個人的幕僚。


    “但糧草很成問題啊!”曹操並不知道荀彧的心思,轉過身往回走,將拳頭握得緊緊,“不要說百姓了,就是軍中也不好過,妙才為了有糧食撫養他亡弟的女兒竟然悄悄遺棄了自己的幼子,我知道後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馬上派人把孩子找了回來,和我的子女一起讀書、生活!”


    “夏侯將軍這是義舉,曹公你又何必訓斥他呢?”荀彧緊跟而上道。


    曹操哼了一聲道:“妙才我看啊他就是笨,義固然重要,但不能因為義,而去做糊塗事!”


    荀彧笑著道:“嗬嗬,這種話,主公也說過,想不到如今曹公也是這樣的心思!”


    曹操不由一凜:“不愧是明陽啊,居然也會這樣的見識,文若,你說我和明陽會不會有兵戎相見的那一天呢?”


    “一定會的!”荀彧目不轉睛地說道,“強者與強者之間,一定會有一場對決,現在主公前去攻打江夏,何嚐不是在給曹公發展壯大的機會?”


    曹操微微沉默,因為他總感覺,對陣高燚,自己不一定能贏。


    荀彧這時說道:“曹公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覺得到時候一定會有無數無辜的百姓死傷呢?”


    曹操大笑起來:“話都被文若你說絕了,我隻能什麽也不說了!”


    荀彧突然跟著說道:“我倒是有個辦法,曹公不妨一用!”


    曹操登時站住,好奇地看著荀彧,笑問道:“不知是什麽法子?”


    荀彧微微一笑:“就是把我軟禁起來,不放回主公那裏去不就行了,最好連名字也改掉,就像仲德的名改成昱,將荀彧改成苟或,就萬事大吉了!”


    “苟或,狗貨,噗哈哈哈哈!”曹操實在沒忍住,爆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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