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太子終於是對東方大家的頻頻示好動了心。


    喜歡吹牛不算毛病,可以容忍,畢竟這家夥消息夠靈通,還非常想進步,這就很好嘛!


    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取其長處即可…


    東方朔的缺點,劉據選擇性忽視了,然後再一看,東方大夫精通辭賦、言語幽默、有上進心。


    可以,是個人才!


    不過心動歸心動,劉據沒有著急。


    又問了幾件時事新聞,東方大夫都知無不言,既如此,太子自然也要給出積極反饋。


    笑談間。


    劉據委婉的表達了自己對辭賦的興趣。


    不出所料,東方朔激動起來,這種話太子以前可從來沒說過,他捕捉到了微妙變化。


    隨即立刻表示,自己以後常來,太子盡管請教!


    如此這般。


    一場相談甚歡的會晤又進行了會兒,方才結束。


    劉據將其送至殿外,微笑告別。


    對於他來說,今日這一遭算是個小插曲,隨手為之,屬於有棗沒棗打兩杆子。


    但對東方朔來說,就是大事!


    可以擺脫辭賦名頭,實現政治抱負的重大機遇!


    偏殿外。


    壓抑住亢奮的東方朔抬頭看天,喃喃自語:“莊兄,你選了諸侯王,我選儲君,你錯了,希望我不再錯……”


    東方大夫難得深沉一次,卻無人知曉,也無人看到,更無人在乎。


    恰如這麽多年一樣……


    今日東方朔走後,劉據倒是又想起了他。


    不過僅僅一瞬,太子就一巴掌拍在腦門,將其從腦海裏驅除了出去。


    ‘嗬!’


    ‘還琢磨東方朔能不能當刀,我真是魔怔了!’


    ‘看誰都想摟兩把!’


    正所謂性格決定命運,以東方朔性情,就不是幹髒活的料,劉據確實是想魔怔了……


    時間一晃而過。


    初秋。


    天氣轉涼。


    跟隨少傅學習,如今是劉據的必修課,慶幸太傅還未返回長安,他的自由時間挺多。


    表兄霍去病一有空,就來教授箭術和劍術。


    別問劉據為什麽又學起了劍。


    問就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可惜,霍去病最近好像有點忙,隻要進宮,多半就要被喊去宣室殿。


    反倒是以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舅舅衛青,眼下經常入宮,談政務之餘,也會來找劉據。


    除了噓寒問暖、詢問課業,便是說一些趣談。


    比如。


    “太子年少守禮,尊師重道,曾有一日目送老師遠去數裏仍不回頭,赤誠之心,可見一斑啊!”


    額,說實話。


    從衛青口中半誇、半打趣的聽到這話後,劉據懵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這說的是那日未央宮外的送少傅?


    自己當初的一個小發呆,有那麽誇張的含義?


    還有,這股味道。


    怎麽感覺有點像孔融讓梨?


    事實也正如劉據猜測的那樣,事後他曾打聽過這茬,少傅莊青翟直接告訴他:


    “奧,那件事啊,老夫命人傳的。”


    之後少傅的一席話,徹底讓劉據見了世麵。


    “好名聲從何而來?”


    “首先,你自己不傳播,別人怎麽知曉?其次,即使自己傳了,不邀別人捧,如何名揚天下?”


    “謙遜是好事,但要看用在什麽地方……”


    少傅莊青翟洋洋灑灑數十言,但在劉據總結下來,就兩個字:


    基操!


    造成此類怪異‘造名’行為的根由,源自大漢征辟製、察舉製的選官製度。


    名利、名利,在大漢,是絕對不分家的。


    有了名,利就到了……


    其間彎彎繞繞,並非今日的重點,暫且不提。


    且說。


    悠閑的日子總是短暫的,趕路回長安的太傅總是會抵達的。


    而太子太傅石慶回到長安的第一天,便讓劉據見識到了什麽叫做嚴師!


    高徒還不知道有沒有,但嚴師是真的有。


    甫一見麵。


    石慶便宣布了對劉據每天四個時辰的支配權。


    對此,皇帝、皇後沒意見,少傅也沒意見,劉據倒有點意見,但沒敢表現出來…


    早晨。


    石渠閣。


    清冷、嚴肅的聲音在閣中回響。


    “……遠祖者,幾世乎?九世矣。九世猶可以複讎乎?雖百世可也!”


    “……國君一體也。先君之恥,猶今君之恥也。今君之恥,猶先君之恥也…”


    太傅的聲音抑揚頓挫。


    劉據聽的齜牙咧嘴,忍不住弱弱插嘴道:“敢問太傅,這是不是學的太超前了?”


    “嗯?”


    麵容嚴謹,不苟言笑的石慶轉過頭來,皺眉道:“我聽陛下說,你已在宮中開過蒙。”


    開蒙是開蒙過。


    皇後衛子夫時不時就會教導劉據,識字確實不是問題,但問題是,要不要聽一下現在學的什麽?


    九世猶可複仇乎?雖百世可也!


    這是大複仇!


    一上來就給少年郎學這個,真的合適?


    “《公羊春秋》是陛下定的必學經傳,既然你已經開蒙,如何不能學?”


    “此篇也是陛下欽定,第一日傳授,還有問題?”


    ……沒有,劉據很服。


    見太子閉上了嘴,石慶板著臉道:“無端打斷,罰抄此篇二十遍!”


    ……厲害,劉據徹底服氣。


    另一頭。


    按規矩處置完,太傅石慶放下手中竹簡,臉色也軟化許多,“你可知陛下為何欽定此經此篇?”


    “因為獨尊儒術?”劉據試探著回道。


    “是,也不全是!”


    脫離經傳,石慶的語氣不再嚴肅、苛刻,多了些授道解惑的意味。


    “儒家經義有很多,陛下為何不欽定其他?”


    “思考事情不能局限於的事情本身,往往事物之外的因素,才是答案所在。”


    “《公羊春秋》乃是……”


    《公羊春秋》是儒家經義,起初隻是口口相傳,在景帝時,才撰寫成書。


    等到當今天子,劉徹登基後,大受推崇。


    其中有兩個觀點尤為出名。


    大複仇、大一統!


    “今日學襄公複仇篇,便隻講大複仇。”說這話時,石慶跪坐不動,腰背如額上進賢冠一般挺直。


    “昔日高皇帝被匈奴圍困於白登山,賄其閼氏財貨,才得以脫身,曆代先帝時常視為恥辱,陛下更甚!”


    “先君之恥,猶今君之恥也。”


    “高皇帝的恥辱,是陛下的恥辱,也是下一代天子的恥辱!”


    話到此處。


    石慶默然了一瞬,看向劉據,問道:“現在你可知陛下為何要你學此篇?”


    現在換劉據神色肅穆了。


    他此時如何還不明白,皇帝老爹這是在告訴自己的儲君,也就是劉據:


    “朕不僅要幹匈奴,朕的下一代,也要幹匈奴!”


    “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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