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登門,麵試環節停下來。


    納賢館東側,接士殿內。


    劉據坐於主位,下首左側依次是太子少傅莊青翟,以及剛剛招募的太子賓客,張賀。


    右側。


    第一位,乃是一名四十上下的婦人,其後兩位,則是兩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今日能得一俊傑相投,又有三位不遠萬裏而來,孤不勝感激。”劉據帶頭客氣一句,先向張賀點頭示意,又舉杯看向右側三人,“請。”


    “殿下言重,請!”


    在座眾人盡皆舉杯,當然,太子舉起的酒盞裏不是酒,而是蜜水……


    不過這不重要,言歸正傳。


    張賀放下酒盞,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已經在猜測對麵是何許人也了。


    他有自知之明,先前太子收下自己時,一不多問、二不考察能力高低,那是看在自己父親的麵子上。


    而此刻。


    太子設宴,還特地讓他參加,多半也是沾了對麵幾人的光。


    張賀打量之際。


    另一頭寒暄完畢,劉據開始切入正題。


    “孤深感我大漢醫者稀少,王侯將相時有突發惡疾而死,民間百姓求醫更是難上加難。”


    “欲弘揚醫家,三位可否助孤一臂之力?”


    呐。


    現在是當老板的,拋橄欖枝環節。


    聽到這話,右側三人交換一個眼神,那名婦人率先開口,語調綿軟,態度親和。


    “給予殿下答複前,可否請教幾個問題。”


    她提的呢,就屬於求職者問答環節,他們三人願意受邀而來,說明有投靠意向。


    但投靠前,有些細節得問清楚。


    你找工作,不得問問月薪、年假、五險一金、加班時長、公司福利?


    有人可能會奇怪,找普通工作能問東問西,但現在這三個家夥可是來太子宮麵試,也能如此?


    對此。


    隻能說,有真本事的人,走到哪兒都能拿大!


    先說那婦人,義妁(shuo)


    自幼學習醫術,精通針灸,擅長疑難雜症,在民間名聲極大,當年王太後多病,皇帝專程派人將其請入宮中。


    藥到病除。


    太後、皇帝大喜,還曾給予義妁官職。


    這是實際履曆,後世對她的評價就要簡單直接的多:巾幗醫家第一人,四大女名醫之首!


    隨後。


    再看看那倆白胡子老頭,個子高點的,叫宋邑,矮點的,叫唐安,都曾為齊王侍醫。


    元朔二年時,齊王自殺,齊國被廢,兩人遂歸隱山林,可劉據專門請他們出山,自有緣由。


    宋邑、唐安,皆是倉公弟子!


    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中有言:“上古有神農、黃帝、歧伯;中古有長桑、扁鵲;漢有公乘陽慶、倉公;下此以往,未之聞也。”


    倉公在世時,一直都是諸王座上賓。


    宋、唐二人盡得倉公真傳,正是劉據所需要的人才,此類人,別說請教幾個問題,一百個都行。


    “但說無妨!”


    見太子坦率,義妁也就有話直說:“民婦可入太子宮為醫官,但民婦隻會治病救人,不會其他。”


    “放心。”


    劉據嚴肅保證道:“在孤這裏,絕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事兒,如果有……”


    他指了指自己,“誰找你麻煩,孤找誰麻煩!”


    劉據在請三人出山時,就做過背調,義妁在上一次入宮替王太後診治時,曾受到太醫院排擠,無奈辭官歸鄉。


    “多謝殿下。”


    義妁麵露笑意,行完一禮,示意自己無異議了。


    她問完。


    還有兩位老頭,高個的捋了捋胡須,說:“殿下盛情相邀,實難推辭,然老夫年事已高,本想隱居山中,編撰醫書,為我醫家再添一份力,可現在……”


    此處留白,便是討價還價所在了。


    劉據聽出了對方的意圖,依舊是那兩個字開路。


    “放心!”


    “宋公在太子宮照樣能編撰書籍,石渠閣內的皇家藏書,你隨便借閱,孤還會給你提供財貨、人手。”


    “缺啥,你開口,無有不允!”


    很好。


    宋邑也滿意了,他願意從齊地千裏迢迢趕到長安,不就是為了這些?


    隨即,矮個的唐安又笑眯眯道:“在下並無他求,隻是好為人師,殿下您看……”


    “完全放心!”


    不用他提,劉據也會提這茬,“孤隻願我大漢醫者越多越好,唐公盡管收弟子,一切開銷,孤全包!”


    說著。


    他還看向另外兩位,豪氣幹雲道:“孤準備在這博望苑中,專門劃出一片殿宇,效仿太學,廣招門徒。”


    “請三位出馬,傳授懸壺濟世之道!”


    謔!


    這話一出口。


    三位醫者且不論,全程聽完太子開價、開價又開價的張賀,人都麻了!


    太學,是當今天子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後,采納董仲舒的建議,特地設立的全國最高學府。


    內有五經博士,專授儒家經義,被廣大儒生視為聖地。


    太子現在竟要以效仿太學的力度,扶持醫家?


    這……


    至於嗎?


    張賀嘬了嘬牙花,偏頭去看身側的太子少傅,莊青翟沒有給他解惑,而是默默端起酒盞,裝起了透明人。


    莊青翟是太子少傅,又不是太子肚中的蛔蟲!他哪知道太子發的哪門子神經?


    作為博望苑建成後,太子親自征辟的第一波人,不是什麽儒學泰鬥,也不是什麽治世能臣。


    卻是一群醫者!


    好吧,也不是說醫者不重要,可太子這般積極,是不是過了點?是不是,太怕死了點?


    咳咳。


    莊青翟收起心中腹誹,他是師者,也是臣子,太子說啥就是啥唄,年紀輕輕就怕死,也不是什麽大毛病。


    應該,不是……


    他倆各自咂舌時,對麵幾位已經和太子打得火熱,短短片刻間,太子便用三個‘放心’征服了他們。


    完全征服!


    再看劉據時,眼神都變了,這哪是老板?明明是恩重如山的活爹呀!


    咳,比喻,意思就是這麽個意思。


    倆老頭已經激動的直打擺子,矜持早不知拋到哪去,一人老淚縱橫,言說:“有了殿下,我醫家就有了青天呐!”


    另一人則狂打包票。


    “殿下放心,以後您有個頭疼腦熱,能第一天治好,絕對不會虛弱到第二天!”


    “老夫以後天天給殿下診脈,定讓您生龍活虎!”


    不錯,不錯。


    劉據要的就是這個態度,隻是他不需要醫者天天診脈,給大將軍、冠軍侯多看看診就行……


    尤其是冠軍侯!


    劉據弄了這麽大的陣仗,又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不是他自己怕死,是怕霍去病死!


    須知。


    霍去病已經年過二十,那個將星隕落的時間,正在一步步的逼近,越來越近……


    有些手段,劉據必須提前籌劃!


    當日。


    太子以慶賀‘大才投效’為名,將舅舅、表兄一同請到博望苑,用宴為假,請名醫給兩人望、聞、問、切為真。


    什麽?大將軍有積勞成疾的風險?


    冠軍侯壯是壯,但心火太旺?


    治!


    都給孤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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