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禾低頭看著自己陌生的一雙手,回想起自己穿回去的時候,仍然是那個遙遠的夏夜。書中度過了十幾年,回到自己的世界,也不過打了個盹的時間。


    仿佛她在書中經曆的人生,也成了書上匆匆幾頁便能概述的內容。


    五十年,時間過得好快……


    從前認識的人,應當都不記得她了吧。


    即便是霽寒聲,與她的交情也僅限於三秋競魁那半年。


    在漫長的五十年之後,那些記憶總會淡化,縱有感懷,也都過去了。


    虞禾顧忌著自己跟曲流霞有仇,不想讓他知道十九現在是另一人,也不好問太多暴露自己,準備與人交談中偶爾套幾句話,了解她現如今的處境。


    這個時候虞禾就有些慶幸,她不久前曾補完了原著,知道需要避開哪些人和事。日後也避免會撞上什麽神仙打架的場麵,無辜再被連累。


    自在飛花是一座隱蔽而高大的樓閣,一樓是縱情聲色的人客,有男有女,多是修合歡功,做些皮肉生意。


    而虞禾此刻名為“十九”,是曲流霞精心培養的下屬。


    這些下屬沒有姓名,隻用數字來代替,刺探情報殺人劫貨都由他們完成。一個十九死去,還會培養新的十九。


    曲流霞出身疆黎,是烏山魔母玉玲琅之子,雖恨極了玉玲琅,卻也耳濡目染,對蠱毒十分擅長。自在飛花的人想要脫離,必須要還完欠曲流霞的錢才能拿到解藥。


    虞禾養傷的時候,將屋子各處都翻了一遍,找到了原先的十九所寫下的冊子。


    上麵記載,十九欠了自在飛花三萬金,四十年隻還了八千金。


    虞禾不由驚訝,聽他們說話,她也不像是怠惰著不幹事的人,怎麽四十年才還了八千金。要是她身上一直留著蠱毒,日後豈不是要受曲流霞掣肘,不得不聽他的話做事。


    做這種缺德生意死得早,她可不想留在這裏。


    虞禾幾步上樓去,按照指示找到一個房間,侍者放她進去。


    一個老嫗躺在搖椅上,見到是她,瞥了一眼又沒說話。


    屋裏擺著一排排的木架,上麵滿滿當當地掛著木牌,寫著交易的事項,末端標了價值多少金。取下來去找老嫗,就能得知具體的內容,交易的時間地點與注意事項,都有專人探查。


    而掛在牆上的木牌,上麵隻寫著姓名與價值多少金。


    虞禾好奇地走近,居然在木牌上發現了幾個熟人。


    鶴道望,三千金。


    虞禾看到鶴道望也名列其中,絲毫不感到意外,畢竟鶴道望招人恨,她甚至認為出錢買他性命的應該是他的同修。


    甚至比較其他人,鶴道望的命已經稱得上貴重。


    她依次看過去,除了並未揚名的主角團,書中有名有姓的人物都掛在這兒了。


    有些位置已經空了下來,顯然是有其他人接了任務。


    虞禾蹲下去,看向最後一排唯一一個無人摘下的木牌。


    “謝衡之……”


    這三個字大字顯得尤為刺眼,虞禾看了一眼立刻就放下。


    寫著謝衡之的木牌上隻有姓名,並未標注他價值多少金,意思便是,隻要能殺了他,可以隨意要價。


    “不必看了,主人說有個任務要你親自去做。”


    老嫗翻著冊子,忽然叫了虞禾一聲。


    虞禾起身走過去,老嫗將木牌連同一本薄薄的冊子推到她麵前。


    “為你救命廢了一支千年雪靈芝,三顆複元靈丹,一株……現在你還欠自在飛花二萬四千八百金。”


    虞禾聽完後,音量猛地提高。


    “你說多少?”


    老嫗麵無表情重複:“兩萬四千八百金。”


    療個傷倒扣三千二百金!


    比鶴道望的命還貴!


    難怪原先的十九打工四十年還沒還上這三萬金,曲流霞這種黑心老板跟周扒皮有什麽區別!


    虞禾強壓下不滿,將兩個木牌拿起來細看。


    “玉虛境法器的消息,還有……血度母?”見到血度母三字,虞禾情不自禁地皺起眉。


    “所需之物,樓中已替你備好,你與十二一同前往。剩下的事需要你們自己去想法子。法器的消息價值三百金,血度母五百金,任務失敗倒扣雙倍。”


    虞禾不大樂意道:“這是硬塞給我的任務,也不是我主動接下的……”


    “主人指名的任務,若無法完成,同樣扣雙倍。”


    “……”


    這什麽破地方。


    她不情不願地將東西接過,翻看著冊子,卻發現上麵寫著一條:假扮秦嬌玲參加三秋競魁,接近玉虛宮少主顧微,取得柳汐音身上的血度母。


    “要去棲雲仙府?”


    “三秋競魁在瑤山。”老嫗看傻子一樣地看著虞禾,忍不住問:“你這腦子傷成這樣,要不還是扣錢吧,去了怕不是送命?”


    誰能想到棲雲仙府都沒落到這個地步了,連三秋競魁都落在了瑤山。


    回到房中後,她打開隔扇,坐在台上吹著風翻看冊子。


    她大致也能明白此事為何交給她一個有傷在身的人。


    自在飛花之中魚龍混雜,除了尋常的修士,也不乏魔修與妖修,甚至還有凡人。要假扮秦嬌玲,必須是女子,還不能身負妖魔氣息。


    而這秦嬌玲出身無名門派,是一名劍修。


    虞禾扭過頭,看到滿滿一書櫃的劍譜,大致也明白了為什麽這差事會落在她頭上。


    她還得在短時間內學會秦嬌玲的劍法才成。


    隻是後麵半段……接近玉虛宮少主顧微。


    顧微在書裏可是女主柳汐音的官配,現在她又要接近顧微,又要去偷柳汐音的東西,得罪了主角團不是會死得很慘嗎?


    虞禾抱著冊子記筆記,看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


    反正都要去三秋競魁了,霽寒聲身為姑射山的仙尊,極有可能也會現身瑤山,若她實在走投無路,就去找霽寒聲借錢給她贖身。


    ——


    瑤山臨近雲夢仙洲,附近時常有妖物出入,加上三秋競魁將至,不少魔族與邪修也會蹲守在仙門修士的必經之路,好尋到機會將他們抓走修煉邪法。


    玉虛境派往瑤山的修士一共十人,除了一位管事的長老,其他都是些資曆尚淺的弟子。


    顧微曾離開師門遊曆四方,已經結交到了朋友,原本三秋競魁沒有他的名字,還是他硬求著父親將他加在了名單上。


    一行人走著走著,林中的微風忽然起了變化。


    有弟子的武器察覺到了魔氣,發出輕微的嗡鳴提示眾人。


    “不對,好像有人在喊救命,師兄你們聽見沒……”開口的弟子話未說完,為首的顧微已經衝了出去。


    等他們追上去的時候,顧微已經和追人的魔物纏鬥了起來。


    幾下過後,魔物被斬殺在顧微長刀之下。


    其餘弟子已經將癱倒在地的兩人扶了起來。


    “兩位道友可有事?”


    “慚愧,我與小妹力弱,實在不敵這魔物,幸有幾位出手相助。”十二露出一副羞愧的表情,抓著一把斷劍向幾人行禮。


    虞禾不擅長騙人,表情僵硬無比,看著像是被嚇呆了。


    十二拍了拍她的肩,噙著淚說:“我與幾位同門趕來參加三秋競魁,怎知路上遇到了邪道攔路,隻剩下我與小妹活了下來,如今又遇上魔物,實在是……”


    “這段時日是有不少妖物作祟,兩位道友還請節哀,無事便好,剩下的路不如與我們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十二揪了虞禾一把,讓她跟著自己道謝,她這才開口。


    秦嬌玲長著一張楚楚可憐的臉,虞禾又不擅長騙人,隻能盡量少說話,反而被人當作是受了驚嚇,心中更加憐惜,以至於連她僵硬的表情和語氣,都被當作了害羞。


    一路上十二禮數周全,很快與人打成一片。


    虞禾則一直跟在顧微身後,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搭話。


    原著中,顧微天賦高與人為善,除了在柳汐音麵前嘴巴比較碎,打架之前喜歡放垃圾話以外,可以說得上是沒什麽缺點。就像個小太陽似地跟在柳汐音身邊,一見到她眼裏就看不見別人。


    十二讓她去勾引顧微,好哄著他說出法器的下落,對她這種磕官配的人來說無異於拆cp,這她怎麽下得去手。


    顧微早就注意到了跟著自己許久的人,終於忍不過扭頭,問道:“秦姑娘是有什麽事想問嗎?”


    他冷不防開口,反而是虞禾先慌亂,舌頭打結一樣說不出話。


    “多謝你救了我。”半天了虞禾也隻憋出這麽一句。


    不等顧微回答,有人驚呼道:“是棲雲仙府的人。”


    顧微匆匆答了一句“不必謝”,扭頭便朝著棲雲仙府的隊伍衝了過去。


    十二回過神瞪了虞禾一眼,示意她不要拖後腿。


    虞禾朝著棲雲仙府的方向看去,棲雲仙府派出的弟子有二十幾人,三兩成群的走在一起說話,隻有一個女子背著劍孤零零地跟在最後方。


    顧微就是朝著她奔去的。


    “汐音,你等等我!柳汐音!”


    顧微急切地喊了幾聲,一把將女子拽住。


    棲雲仙府的弟子扭過頭看他們,唏噓著起哄,女子忍無可忍地回過頭。


    虞禾這才看清她的相貌。


    正如書中所說,柳汐音生得很美,雪膚花貌,眉眼秀致。加上她性格孤僻,總是冷著臉,看著就是一個冷豔美人。


    虞禾終於見到了書中的女主角,心情頓時有些激動,兩眼放光似地打量著她。


    柳汐音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正緊盯著她看,還以為又是不懷好意的人想要冷嘲熱諷,立刻冷硬著臉瞪回去,誰知卻對上一雙炙熱的雙眸。


    她愣了一下,又覺得自己好像太凶了,對方似乎沒有惡意,於是軟下神情,對著她輕輕一點頭,算是打招呼。


    虞禾本來還想著要不要上去搭話,見到柳汐音主動對自己打招呼,立刻跑上前去,友好道:“在下秦嬌玲,是雲崀派的弟子,師出家父秦呈。”


    “柳汐音,棲雲仙府,道友可有事?”


    柳汐音並未報出自己師出何人,即便她不說,天底下的人也都知曉她的師父是誰。


    虞禾搖搖頭,說:“沒事,見你長得好看,上來打個招呼。”


    柳汐音麵色一紅,一時間不知如何應答,無措道:“多謝,你……你也是。”


    已經到了瑤山的地界,各門派的弟子也都該聚齊了。


    虞禾他們將各自門派的信物呈上去給人觀視,隨後被瑤山的弟子領著去往各處住所。


    她跟在顧微與柳汐音身邊,不斷纏問,以至於顧微插不上話,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不滿。


    “柳汐音。”


    正當虞禾還想再說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道人聲,嗓音冰涼清潤,宛如山間泠泠清泉。


    虞禾聽到這個聲音,也跟著回過頭。


    “前輩。”柳汐音眼前一亮,幾步朝著他跑去。


    虞禾看到來人,雙腿就像是被釘在了原地,怎麽都邁不開腳步。


    姑射山的服飾還是一如從前,素得像是要奔喪。


    隻是這套衣裳穿在霽寒聲身上,便顯得超塵脫俗起來了。


    他的相貌脫離了稚氣,變化不大,整個人的神情卻變了太多,她差一點沒認出來。


    從前的少年氣再難從他麵上找到,現在已經是沉著威嚴,不苟言笑的姑射山仙尊。


    “我有事與你相談,跟我來吧。”


    霽寒聲說完,大抵也注意到了虞禾的視線太過熱切,不由地看了她一眼,問柳汐音:“你的朋友可還有事?”


    柳汐音看回虞禾。


    “我沒事。”


    她說著,目光落在霽寒聲腰間的仙羽上,暗自在心中發出一聲歎息。


    過了這麽久,霽寒聲還會記得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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