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涉剛一下車,就被山上又冷又潮的空氣吹得打了個冷顫。


    他走到副駕駛拿起外套穿上,又借著月光從儀表盤下麵摸出一盒煙來。


    刑警們普遍都有吸煙的習慣,連警視廳公認的“老好人”高木也不例外。


    但他平時很少吸煙,突然想要抽一口的原因是為了讓心情穩定下來。


    就在剛剛,一個高中生的熱血之舉,讓今晚的東京都亂成了一鍋粥。


    高木涉下車後往不遠處的廢棄倉庫走去。


    那裏現在停了幾十輛警車、救護車,紅藍交替的光芒有些晃眼。導致他的車隻能停在外麵。


    現場拉起了黃色的警戒帶,一群穿著防彈衣、荷槍實彈的警員警惕守衛現場。


    搜查員們的身影穿梭在草叢裏、倉庫樓頂、甚至是樹上,尋找一切可能是證據的東西,裝進透明證物袋裏。


    因為一個大型走私集團被搗滅,有太多的後續工作要做,不僅僅是現場的調查搜證,開新聞發布會、跟報社聯合製作讚美警視廳正麵形象的報道、安撫受害者家屬、以及後續賠償問題,都需要有人去跑。


    因此警視廳今天晚上忙得飛起。


    高木涉被不久前接到命令,負責這個綁架案現場的搜證調查工作。


    他掀開黃色警戒帶彎腰鑽進現場之後,忙碌的警員們都停下手裏的工作,對他打招呼。


    高木示意他們繼續忙,不要管自己。


    他徑直走到千葉刑警的位置,千葉刑警正在臨場審訊犯人。


    “你說什麽?隻有一個人,就把你們都打倒了?”千葉刑警手裏拿著做筆錄的本,遲遲沒有下筆,因為犯人的供詞有點誇張。


    對麵的被帶上手銬的輝信一臉無語:“不是所有人,是我身邊的幾個人,雖然這麽說也有些丟臉,不過是真的。”


    “他是怎麽打的?”高木涉這時插嘴道,千葉刑警看到高木後點頭示意。


    “我就看到我們一群人衝上去,那小子用一把破木刀把所有人都掀翻了。


    我轉頭就跑,可沒跑幾步就被追上一下擊暈過去,你看我的臉也能知道情況啊。”


    高木看到輝信的臉上有一條粗粗的淤血痕跡,說話的時候都呲牙咧嘴的。


    他心裏有些無語,心想這群高中生都是怎麽了?


    先前那個工藤新一推理的時候,就把他們警視廳給襯托的活活像是個廢物,沒過多久這又出了一個能單人對抗一夥極道的高阪晴彥,再這麽下去警方的威嚴可就真的一點都沒有了。


    這時旁邊的千葉刑警匯說道:“根據他們的供詞,除了高阪晴彥之外,現場還出現了另外一個女人,這裏的爆炸可能就是她引起的。聽說她還打倒了不少人,而且手裏有槍。”


    “有槍?!”高木涉聽到這個消息後嚇了一跳。


    他立刻想到,是不是哪位同事也參與了這件事?


    不過白鳥電話裏並沒有和他說有這麽一個人。


    高木涉疑惑著撥通了白鳥的電話,卻沒人接通。


    高木皺了皺眉,高阪晴彥可以暫時不用參與調查搜證工作,是因為警視廳一位高層給了特殊許可。


    雖然基本可以肯定高阪晴彥帶來的那個女人是自己人,不過既然使用了槍支,調查報告上至少要有她的名字才行。


    不過既然是警視廳的同事,應該會主動去上報吧?


    高木對遠處的一位技術刑警喊道:“你去查一下,高阪晴彥帶來的那個女人叫什麽名字。”


    兩人距離不近,加上現場嘈雜,那位技術刑警沒太聽清。


    旁邊的一位警員好心提醒道:“讓你去查一下,高阪晴彥的女人叫什麽名字。”


    “哦,好的。”技術刑警抱著器材跑向巡邏車。


    高木涉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他本想糾正一下來的,可這時候一個頭發燙成泡麵狀的極道被壓了過來,打斷了他。


    河村豹,河村組的頭目,也是這起綁架案的幕後主使,同時也參與了白鳩製藥的人口走私案。


    高木冷冷看了對方一眼:“有什麽事嗎?”


    他身後的警員說:“警官,他想請求見律師。”


    “有必要嗎?證據已經這麽明顯了。”高木說。


    河村笑了笑,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警官你可別亂說,我隻是收了點錢綁架一個高中生嚇唬嚇唬他而已,人口走私這麽大的事情,我可不敢做。


    都是手底下那幫小子,為了錢不擇手段,我也很苦惱啊。”


    高木看著他醜惡的嘴臉,冷笑道:“伱以為我會信你的話嗎?”


    河村豹:“你信不信無所謂,證據會說話,法官相信就可以了,我覺得我們公司的律師會有辦法說服法官們的。


    不管是用什麽方式,你說對嗎?”


    高木涉心裏升起一團怒火,他知道這家夥話裏的意思,明顯就是暗示自己會有人替他頂罪,律師也會想盡辦法幫他脫罪,實在不行還能用錢收買檢察官,來洗脫自己的罪名。


    高木涉很想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做夢,可不得不承認,每年都有不少犯下罪責的人用這種方式逃過懲罰。


    他不確定河村豹最後能不能脫罪,可不管能還是不能,他什麽都做不了,這種無力感讓高木有些懷疑自己這麽努力調查真的有用嗎?


    河村豹看著對麵年輕警官的臉色,心裏有些暗爽,原本積鬱在心間的鬱悶也消散了一些。


    沒辦法不鬱悶,他沒想到幫一個高中生小鬼出頭,竟然差點把自己給搭進去。


    媽的,真是倒黴透了。


    真中雄太那個小鬼也真是可惡,竟然不告訴他那女人的身份,讓他沾上了這麽大的麻煩。


    不過河村心裏還是有底的,雖然自己的河村組肯定是保不住了,他也可能得隱姓埋名一段時間,但應該不會死。


    至於來自鈴木財團的怒火,就讓手底下的人去承擔吧,河村組那麽多人,怎麽也殺不到他頭上來。


    不過他這段時間存的那些錢,估計都要獻給上頭的大佬了,一想到這河村的心就在滴血,那可是他辛辛苦苦積攢的老本啊。


    如果不是雄太那小鬼死了,他絕對會讓那小鬼補償他的損失。


    河村又想到了那個叫高阪晴彥的小鬼,是個很能打的家夥,又和財團大小姐關係密切。


    河村心裏又琢磨著讓高阪晴彥來補償自己的損失,不過當然不是現在。


    現在風頭正盛,河村不至於蠢到在這個時候作死。


    不過河村豹認為高阪晴彥和鈴木家大小姐之間,根本不可能走到最後。


    估計用不了多久,那位大小姐就會拋棄這個小白臉,再找其他的新歡,這種事情在豪門財閥中很常見。


    到時候如果晴彥嘴甜點,說不定能獲得一筆不小的分手費。


    而這筆錢,河村豹已經開始惦記上了。


    至於那個高中生比較能打的問題,在河村眼裏根本不是問題,你再能打也隻是一個人,總不能時時刻刻防備著吧?總會找到下手的機會。


    這個仇他一定會報。


    河村豹滿臉自信的看著高木,高木卻拒絕了他的請求。


    “不行,你暫時不能見任何人,要等到案情調查清楚了再說。”高木涉示意人把河村帶下去。


    河村不滿道:“警官,你這麽搞我有什麽意義嗎?反正最終都是要放我走的。”


    “有沒有用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看你那副嘴臉。”高木涉擺起了職業假笑,“所以,就拜托你在警署裏呆幾天吧。”


    河村豹還想要說什麽,這時一位警員跑了過來,高木涉轉過身不再理他。


    “什麽事?”高木看著急匆匆跑來的警員問。


    “報告警官,我們在山下發現了困在車裏的兩名人質,其中一名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佐藤美和子就走了過來,她的身上有著明顯受傷的痕跡,手腕上還有勒痕。


    “佐藤警官?”高木涉有些驚訝,“你怎麽了佐藤警官,好像受傷了……”


    高木涉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感覺佐藤美和子好像在壓製著一股極為濃烈的殺氣。


    佐藤美和子走到他麵前,冷冷道:“高阪晴彥人呢?”


    還沒等高木回答,一旁接受調查的極道就指著美和子說:“就是她!她就是那個高中生的女人,就是她把倉庫炸掉的!!”


    佐藤美和子聽到這話,走到那個極道麵前,照著他肚子就是一拳,打得他差點直接昏過去:“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周圍的幾個極道嚇得不敢說話,這女人之前就讓他們吃了不少苦頭,現在又敢當著警察的麵打人,身邊的幾位刑警好像也不敢惹她似的。


    高木涉這時候也明白了,那個跟高阪晴彥一起的女人,就是佐藤美和子。


    可她又怎麽成了人質被困在車裏了呢?


    高木心中疑惑,不過佐藤美和子率先提出了問題:“是高阪晴彥告訴你們這個地點的?他還說什麽了嗎?”


    高木想了一下:“好像沒說其他的。”


    佐藤:“他沒提到跟我有關的事情?”


    “沒有啊。”高木一臉為難,“話說佐藤警官,你為什麽會被困在車裏啊?”


    “這個該死的混蛋,竟然把我給忘了!!”佐藤美和子額頭崩起#字狀的青筋。


    見佐藤美和子怒氣衝天,高木也不敢多問,不過至少找到和高阪晴彥一起來的那個人的身份了。


    於是高木涉給之前的那個技術員刑警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對方就搶白道:“高木警官,你讓我找的那個女人還沒找到。”


    高木涉:“不用找了,那個人就是佐藤警官。”


    “什麽?!那個小子的女人竟然是佐藤警官?”電話那頭傳來了失望的哀嚎聲,“原來佐藤警官喜歡年輕的弟弟,那我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電話那頭的抱怨聲很清晰的傳入周圍的每個人耳朵裏。


    佐藤美和子從高木手裏搶過電話,用溫柔的聲線說:“我是佐藤,聽說你對我有意思?”


    電話那頭:“啊…佐藤警官,你聽我解釋……”


    “調查結束,我們來打一場,讓我看看你能不能達到我選男人的標準。”佐藤美和子說完狠狠掛斷電話,把手機丟給高木。


    “現在情況怎麽樣了?”佐藤美和子問高木,她隻是聽找到她的警員說了幾句關於案情的事情,了解的並不多。


    美和子現在有點擔心那個自大狂小鬼可能會有危險。


    當然她覺得自己的擔心,更多是出於想事後好好教訓他一頓的原因。


    高木刑警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和她說了一遍,佐藤美和子越聽驚訝,最後甚至小嘴都忍不住張成了o形,惹得周圍刑警們不斷把目光往她這邊瞟。


    美和子沒有想到,那小子竟然真的闖進了白鳩製藥大鬧一場,而且一個人就把那女孩給救出來了。


    要知道那地方之前白鳥幾次想讓手下混進去,可都被對方給識破了。


    他一個高中生是怎麽辦到的啊?


    聽說還把白鳩製藥的配電室炸了,怎麽聽著好像電影裏的情節啊,佐藤美和子有些無語。


    她突然覺得之前是不是不應該阻止他呢?


    可又一想不對,不管怎麽樣他也隻是個學生,不應該摻合到這種事情中來,這種事情就應該讓警察來解決才對。


    嗯,等案件調查結束,一定要找機會好好教育一下這個不聽話的小子,美和子這麽想著。


    當然她隻是為了讓誤入歧途的少年走回正軌而已,絕對不是想報複晴彥在車裏製服她時做出的無理舉動。


    這時候兩個醫護救援人員拿著治療用品走過來,幫她治療之前戰鬥中的傷,不過看樣子她腿上的傷可能需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行。


    高木涉目送佐藤美和子進入醫務車,然後轉頭專注現場搜查取證的工作。


    越是調查下來,高木就越對晴彥的實力感到好奇。


    因為根據現場的報告來看,晴彥先後兩次遭遇極道們的圍攻,都是孤軍奮戰的情況。


    可在這種隨時可能喪命的情況下,他卻隻是把人都打昏過去,沒有殺死任何一個人,避免讓自己惹上殺人的麻煩官司,這其實是非常困難的。


    而且之後他好像還沒怎麽受傷,活蹦亂跳的又跑去白鳩製藥大鬧了一場。


    也就是說,他打這群極道其實沒完全發力?


    高木涉有些難以想象當時的場麵。


    他不是沒見過能打的猛人,事實上因為做刑警的緣故,他聽過不少有趣的傳說,也有幸見過幾位警視廳前輩展現超乎尋常的戰鬥力。


    可那些人都是鳳毛菱角的精英中的精英,一般人遇到一夥極道的追殺,能活著跑出去已經很不容易了,大多數人都死在了他們陰險的攻擊之下。


    一個人打趴下兩撥極道的圍攻,還有餘力去英雄救美,這真的是高中生能做到的事情嗎?


    高木還知道晴彥很擅長推理,也是非常頂尖的水準,就是不知道他和工藤新一之間,誰更厲害呢?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警員跑了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高木警官,有位律師要求見河村豹。”警員說。


    “不是沒準許他會見嗎?”高木皺眉,“不準見,就說河村豹有重大嫌疑,正在接受調查。”


    警員麵露為難之色:“可是,那位律師有警視廳的會見許可。”


    高木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這麽快就已經開始動手了嗎?這群法律豺狼可真讓人惡心啊。”


    “放他進來吧。”高木無奈做出指示。


    很快,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體型偏瘦的男人,就昂首走了進來,似乎並不把這群刑警們放在眼裏。


    河村豹一看到這位律師,心裏就更有把握了。


    因為他在極道組織聚會上見過這位律師好幾次,雖然沒說上幾句話,但也知道他是專門負責極道旗下產業的官司、和幫極道合理合法吞占財產的“法律豺狼”。


    既然上門安排這位律師先生親自前來,看來自己的命肯定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過後需要繳納多少財產,才能讓上麵的人滿意。


    不過至少現在,他可以在這群警視廳的狗麵前揚眉吐氣了。


    河村豹趾高氣昂的走向那我律師,過程中停在高木麵前,嘲諷道:“大警官,我就說你留不住我吧?”


    高木氣的臉色鐵青,他眼前閃過那群受害者家屬絕望的眼神。


    其餘的警員們也都用憤怒的目光瞪著河村豹,他們真的很難理解,明明每個人辛辛苦苦加班加點調查,明明知道他害死了很多無辜的人。


    犯人卻還是能用鑽法律空子的方式逃過懲罰,最可恨的是這家夥還一副你能把我怎樣的欠揍嘴臉。


    簡直是對受害者以家屬最大的侮辱。


    警視廳隊伍中有一位剛畢業不久的年輕警員,按耐不住怒氣就要衝上去揍河村豹。


    一隻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上,他回頭一看,發現佐藤美和子站在他身後。她的腿上纏著嶄新的繃帶。


    “年輕人要學會忍耐,這種情況你衝上去當著律師的麵打他,隻會給我們警視廳找麻煩。”佐藤美和子說。


    “佐…佐藤警官。”年輕警員看到美和子之後有些靦腆害羞,這也很正常。


    佐藤美和子在警視廳的人氣超高,每年新入職的年輕警員,幾乎大部分都會把她當成心儀的對象來憧憬一段時間,直到發現沒辦法成為美和子的戀人,才會把這個期望放在內心深處埋藏。


    佐藤身邊這位年輕人還處在興奮期,目前來說更多的是對未來的美好幻想。


    佐藤美和子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這些年的曆練讓她學會了該怎麽應付這種情況,既不讓對方傷心,也不讓這些年輕人對她產生幻想。


    這時候河村豹已經來到了那位律師的麵前,他一臉諂媚的跟對方打招呼:“牛島律師,真是辛苦您了,還親自跑一趟。”


    牛島律師很客氣的說:“是河村豹先生吧?”


    “是我,”河村豹說,“請問我今天能不能被保釋出去?我實在有些住不慣警局。”


    “你可能誤會了,我並不是來保釋你出去的。”牛島律師推了推眼鏡,那眼鏡反射的光芒讓河村豹心裏一寒。


    “啊?那您是……”


    “大津建築的社長在剛剛查公司賬目的時候,發現了旗下子公司有一大筆不明支出,所以委托我來調查這件事。”牛島律師說。


    大津建築公司就是河村所屬的極道組織明麵上的一個公司,對方這麽一說,河村豹隱約感覺到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從來不過問公司的事情,都是小山荀子負責賬目和公司運作。”


    牛島律師說:“可是小山荀子已經自殺了,留下的遺書和我們查出來的證據,都指向你私自挪用公司的錢。”


    河村豹傻眼了,他明白對方的潛台詞什麽。


    他被放棄了。


    河村豹不可置信的說:“可是……為什麽?難道把我手底下的人送進去還不夠嗎?”


    牛島律師微微欠身,湊在他耳邊說:“因為你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那個高中生?高阪晴彥?”河村震驚道。


    牛島律師還保持著職業假笑,小聲說:“有可能成為鈴木家未來的女婿的人,我們也不想惹這個麻煩呢。”


    “不可能!他不過是個小白臉,憑什麽能讓鈴木財團替他出頭?”河村豹仍舊不死心追問。


    “這你可就猜錯了,我聽說是鈴木財團大的小姐親自說的話。”牛島律師像看垃圾一樣看著他,“像你這樣愚蠢的人,還是早點離開這個世界比較好。”


    說著,牛島律師拿著手裏的文件走向高木涉,還有一些程序要走。


    而他身後的河村豹,已經絕望的癱軟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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