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能軟能硬,手腕圓通,鹽幫群豪江湖之士,論權術加起來還不如他一個零頭,不過數日工夫,就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樂之揚深知燕王心意所在,奈何素無將才,治軍練兵一竅不通,加上心不狠、手不硬,壓服不了一眾鹽幫梟雄,唯有交給燕軍將校處置,久而久之,漸受排擠,空有官銜、並無實權,北方鹽幫勢力,大多落入燕王手中。


    樂之揚樂得清閑,索性將軍務丟給副將,自個兒呆在王府為葉靈蘇療傷。幾經施展,馭勁之法越發精純,葉靈蘇康複神速,十餘日後,已能下地行走,體內真氣流轉,漸可駕馭,進而滋潤五髒,精力與日俱增。


    按說北平事了,燕王脫困,朱微本當前往大寧、麵見兄長,奈何經曆生死劫難,她與葉靈蘇情誼日洽,朝夕照看,不忍分離。大寧之行也一拖再拖,樂之揚偶爾提起,她也隻是笑笑,並不急著啟程。


    小公主性子溫潤、善解人意,葉靈蘇起初將她視為情敵,可是直麵相對,卻又恨不起來,況且受了她的恩惠,感之念之,偶有嫉妒念頭,便覺自慚自愧,如此矛盾反複,平添許多苦惱。


    朱微久在宮廷,諳熟人心,葉靈蘇的心思她並非不知,可她天生的大度,不知嫉妒為何物,縱有些微惆悵,一支曲子彈過,也如雨過天青,了然無痕。葉靈蘇雅好音律,聽朱微彈琴,感知琴中意境,心胸竟也開闊了不少,偶爾回顧生平,自覺對雲虛太過苛刻,對雲裳太過無情,糾結母親之死,不過自尋煩惱,至於爭勝之心、名利之欲,細細想來,盡都荒唐可笑,唯獨一縷情絲,纏纏綿綿,紛紛擾擾,無論聽過多少琴曲,總是難以割舍,隻要想起,便覺心中酸楚:“天下之苦,莫如情苦,為情所苦,真不如死了的好!”小小年紀,竟然生出輕身的念頭。


    為讓葉靈蘇靜養,徐妃特意辟出一間宮院,原是元帝寵妃的居所,鄰近柳堤,花鳥怡人,院中陳設器具華而不奢、雅而不俗,頗投朱微、葉靈蘇所好。


    徐妃常來探望,她是將門之女,天生一股英氣,但因世事打磨,鋒芒內斂,綿裏藏針,平素溫柔和藹,可是言談之間,飛揚神采仍會不時流露。葉靈蘇對於官府中人向來厭惡,但對徐妃另眼相看,直覺這女子允文允武,理應獨當一麵,困在王府深宮,平白糟踐了才情。


    這一日,樂之揚為葉靈蘇療傷,遠隔三尺,挑動真氣,十四條經脈便如十四根琴弦,按宮引商,飛徵流羽,強則抑之,弱而鼓之,葉靈蘇隻覺體內真氣躥來躥去,所過輕重冷熱麻癢酸疼,種種感受此消彼長,身子仿佛浸在熱醋之中,又酸又脹,發熱發燙,直至渾身香汗化為嫋嫋白霧,樂之揚這才抱元歸一、收功起身。


    葉靈蘇出了一場透汗,四肢虛軟,真氣卻很健旺,活潑潑有如貫珠,順著經脈來回滾動,麵龐嫣紅迷人,仿佛菡萏初紅、澄霞映波,坐在花間柳下,格外清豔脫塵。


    樂之揚正麵相對,見這豔光絕色,不覺微微失神。忽見葉靈蘇張開雙目,忙又匆匆收回目光。


    朱微燒好茶水,斟滿遞來。葉靈蘇細品慢飲,環顧四周,但見惠風暢和,庭院靜好,高天上淡雲舒卷,一片片宛如細羽微鱗。


    葉靈蘇心情大好,不覺笑道:“這樣悠閑度日,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忽見朱微癡癡望來,不由問道,“你看什麽?”


    朱微緩過神來,笑道:“我第一次見你發笑,沒想到,你笑得這麽好看。”


    葉靈蘇麵孔微紅,不知如何應答。她以女子統領群雄,為了樹立威儀,向來不苟言笑,此刻神舒意暢,卸去心防,嫣然一笑,恢複小女兒情態,換了別人,本是平常不過的事兒,可是朱微見慣了她冷若冰霜,忽而看見笑臉,竟是說不出的稀罕。


    樂之揚笑嘻嘻說道:“這叫不笑則已、一笑傾城,朱允炆若要攻打北平,先拜葉姑娘為帥,隻要她笑一笑,這北平城的男人全都神魂顛倒,丟了刀槍,乖乖投降。”


    朱微正為此事發愁,聽他一說,哭笑不得。葉靈蘇越發窘迫,白他一眼,挺身跳起,使出一路“水雲掌”,一來掩飾窘況,二來檢驗傷勢。


    她體態輕盈,招式瀟灑,身子飄飄轉轉,袖掌上下翩然,穿行於亂花叢中,卻不曾碰到一花一葉,仿佛一個白蒙蒙的幻影,疾如風,逝如雲,縹緲盤旋,所過無痕。


    這一門武功,與其說是掌法,不如說是舞蹈,水逝雲舒,飄逸無倫。朱微看得入神,捧得茶杯,忘了入口,樂之揚也覺欣慰,葉靈蘇掌法紛繁,可是勁力不衰,足見內傷大好,再過數日當可痊愈。


    倏忽幻影消失,人形凝定,葉靈蘇飄然卓立,猶如雲收霧霽、明月當空,彩眸凝輝,灑落塵凡。


    遠處傳來掌聲,樂之揚回頭一看,但見朱棣、徐妃並肩站在院門之前,朱高熾、朱高煦兄弟站在其後,朱高煦一雙眼睛溜溜放光,隻在葉靈蘇身上打轉。


    葉靈蘇暗生不悅,皺眉坐下。朱微起身笑道:“四哥、四嫂,二位賢侄,什麽風把你們吹來啦?”


    朱棣笑道:“一來瞧瞧葉幫主的傷勢,二來確有要事,須跟十三妹商議。”


    而今大軍壓境,千頭萬緒,朱棣拋下軍務,來這小小宮院,樂之揚不用細想,也能猜到他的來意,笑道:“為寧王麽?”


    朱棣看他一眼,笑而不答,朱微詫道:“這跟哥哥有什麽關係?”


    朱棣、徐妃落座,兩個兒子站在身後,朱高煦兩眼仍是不離葉靈蘇,女子暗生慍怒,起身說道:“各位好好說話,在下倦了,回房休息。”不待燕王夫婦回答,轉身進房去了。


    朱棣濃眉微皺,神色不悅,朱微忙說:“葉幫主江湖兒女、率性而為,不似宮廷中那麽多規矩。”


    “說的是。”徐妃微微笑道,“葉幫主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舉,見了她的風采,我也時常羨慕,若能仗劍江湖、快意恩仇,倒也大有趣味。”


    朱棣失笑道:“如此說,你是後悔嫁我,當不成女俠?”


    “哪兒話?”徐妃笑道,“人間好處,總不能樣樣占盡,魚與熊掌難以兼得,嫁給王爺吾之所欲,走江湖、當女俠,不過閑來無事,胡思亂想罷了。”


    朱棣大笑兩聲,注目凝視朱微,說道:“朝廷傾半國之兵,號稱百萬,進攻北平。”


    朱微花容慘變,雙手揪住衣角,樂之揚看她一眼,問道:“統帥是誰?”朱棣冷笑道:“李景隆。”


    “他麽?”樂之揚沉吟,“自負甚高,虛有其表!”


    “說得好!”朱棣點頭笑道,“此人清貴公子,仗著他老子李文忠的威名吃飯,名高於實,未經大敵。”


    朱微奇道:“四哥似乎頗有勝算?”


    “勝算不敢說!”朱棣笑了笑,漫不經意地道,“李景隆卻頗有敗算。”


    “敗算?”


    “他有五敗。”朱棣屈指說道,“其一,大軍來自各省,政令必不統一。其二,兵馬番號各別、將帥不一,李景隆年輕識淺,手下宿將必不服他,上下離心,難以如臂使指;其三,時當晚秋,寒冬將至,倘若風雪驟起,南方將士難以適應;其四,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朝廷急於北伐,百萬之軍倉促湊齊,糧草補給不力,勢必動搖軍心;其五、李景隆好高騖遠,剛愎自用,聽說他急於趕路,不計險易,一日百裏,兵法雲:‘五十裏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即使趕到北平,人困馬乏,如何擔當攻城大任?”


    朱微歎道:“這麽說來,四哥已是勝券在握了。”


    朱棣沉默一下,說道:“也不盡然,他有五敗,卻有一勝。”


    “勝在人多!”樂之揚接口說道。


    “說得是!”朱棣歎一口氣,“敵我兵馬懸殊,即便李景隆一敗再敗,但仗著人多,又有朝廷支撐,大可敗而複起,立於不敗之地。我的兵卻是死一個少一個,到頭來,還是難逃一敗。”


    朱微掃視眾人,心想:“倘若敗了,四哥四嫂,高熾高煦恐怕都難以活命!”不由暗生愁意,問道:“四哥,你有什麽法子?”


    朱棣說道:“我欲示弱於敵,以北平為誘餌,誘使朝廷進薄北平。李景隆急功近利,必然圍城攻堅,頓於堅城之下。那時合北平、大寧二鎮之軍,由北而南,裏應外合,將朝廷百萬之軍,殲於北平城下。”他略一停頓,“唯有如此大勝,方可解除危局。”


    “大寧?”朱微打了個突,“真要把哥哥卷進來?”


    “北平大寧,唇亡齒寒。”朱棣神色肅然,“李景隆攻滅燕藩,勢必趁勢北上,那時寧王不死即降,即便降了又如何,朝廷也會關他一輩子。”


    朱微臉色發白,徐妃趁熱打鐵:“十三妹,寧王如今猶豫不決,王爺派人送信,他也全不理睬,故此王爺打算親走一趟。但要說服寧王,還需你從旁相助。”


    “我早想前往大寧,可是……”朱微看向寢殿,欲言又止。


    徐妃笑道:“葉幫主可由我照看,兵貴神速,機不可失,聯手大寧才是眼下所急。”


    朱微呆怔不語,心思紛亂如麻。朱棣微感不耐,說道:“十三妹,你有何顧慮,不妨說來聽聽?”


    朱微沉默時許,眉眼微微發紅,輕輕說道:“本是同根,相煎何急?我們都是先帝的子孫,無論誰勝誰敗,都是骨肉相殘。再說了,為了我們的家事,屍積成山,血流成河,無數百姓水深火熱,恐怕在天下人眼裏,我們皇家子孫都是莫大的罪人。”


    “胡說……”朱高煦聽不下去,衝口而出。


    “放肆!”朱棣惡狠狠瞪視兒子,“你敢對長輩無禮?”


    “我、我……”朱高煦跋扈慣了,忘了場合,父親一叱,心虛膽怯,麵如土色。


    “四哥不必生氣。”朱微歎一口氣,“高煦說的沒錯,方才那些話,都是我胡思亂想罷了。”


    “十三妹!”徐妃笑道,“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忍見人受苦,更不願皇家內訌。可你也看見了,樹欲靜而風不止,陛下一意孤行,非要將諸王置於死地,先燕後寧,那是確定無疑的。兩家若不聯手,隻會被朝廷各個擊破。你隻有寧王一個同母哥哥,真的忍心看他重蹈湘王和周王的覆轍麽?”


    湘王自焚,周王被囚,朱微想到二王慘狀,哆嗦一下,內心悲苦無助,掉頭看向樂之揚,流露詢問神氣。


    “事已至此,騎虎難下!”樂之揚說道,“寧王如果尊崇朝廷,要麽如穀王、遼王一般棄軍南歸,要麽揮軍進逼鬆亭關,與朝廷夾擊北平。可他按兵不動,朝廷一定認為他有異心,滅了燕藩,下一個就輪到他了。大寧孤懸塞外,朝廷不必用兵,隻要斷絕補給,大寧也會不戰而亡。”


    朱微不覺動容,咬著嘴唇,仍不做聲,隻聽樂之揚又說:“王爺的計謀氣魄極大,可有一個麻煩,倘若寧王不肯南下,或是朝廷先行一步攻破北平,那時王爺喪失根本、豈不任人宰割?”


    “富貴險中求!”朱棣漫不經意地道,“自古以弱勝強,誰能不冒風險?所謂王者不死,天命在我,一切無虞,倘若天命在彼,那也無可奈何。”


    “王爺想得通脫!”樂之揚歎一口氣,“在下無話可說。”注目看向朱微,小公主眼眶含淚,胸口起伏,口唇微微哆嗦,掙紮數下,終於說出話來:“好!我去!”


    朱棣一愣,狂喜不禁,騰地站起身來,拱手道:“十三妹深明大義,先受為兄一禮。”作勢要拜,朱微慌忙將他扶住,慘笑道:“四哥,你不用謝我,這件事,我也不知是對視錯。我若不去,你和哥哥必定遭殃,我若去了,又會打更多仗,死更多人,留下更多孤兒寡母,唉,我……我……”淚如走珠,奪眶而出。


    燕王抿著嘴唇,臉色陰沉,兩個兒子也不以為然。徐妃默然微笑,不置可否,隻有樂之揚明白朱微心中煎熬,說道:“公主殿下,我陪你走一趟!”


    燕王微微皺眉,尚未出聲,朱微抹淚道:“不,葉幫主的傷還痊愈,你留下來照看她好了。”


    樂之揚欲言又止,徐妃忙說:“十三妹說的是,燕王一走,群龍無首,守住北平,還得仰仗足下。”


    樂之揚暗生疑竇,可不待他細想,朱棣又笑道:“樂老弟,這些日子馬不離鞍,劍不歸鞘,耽誤了你和公主的大事。今日我許諾,待我回來,打退敵軍,立馬舉辦婚事,讓二位名正言順、喜結良緣。”


    這幾句話有如綸音,朱微又羞又喜,禁不住將頭埋在徐妃肩頭,徐妃撫摸她的秀發,笑盈盈看向樂之揚。後者卻是發怔,他與朱微身份懸殊,換了太平之世,休想堂堂正正迎娶公主,而今皇族內爭、亂世再起,樂之揚屢立奇功,已是燕藩上下的大功臣,此時迎娶朱微,倒也名正言順。這件事雖在意料之中,燕王當真說出,樂之揚仍覺心神搖蕩,隻覺是耶非耶、難以置信。


    忽聽燕王咳嗽一聲,樂之揚回過神來,麵皮發燙,朱棣瞅了瞅他,笑道:“事不宜遲,朝廷兵馬將至,我們今日就須前往大寧。”


    “好!”朱微起身道,“容我收拾一下,更與葉幫主告辭。”


    她轉身進屋,出來時雙目微紅,眼角淚痕猶存,寢宮門前人影晃動,驚鴻一瞥,倏忽不見。


    出了王府,朱微上了一輛馬車,樂之揚騎馬相送,從北門出城,忽見一支人馬等候在前,鎧甲鮮明,一望無盡,粗略估算,約有萬數。


    樂之揚暗自納悶,細看軍容,殺氣浮動,不似護衛之師,倒像決死之士。朱棣看出他的疑慮,說道:“大寧地處塞外,常有韃虜出沒,本王得到消息,元人頗有異動,不可不防。”


    樂之揚半信半疑,隻覺朱棣所言不盡不實,當下說道:“諸軍北上大寧,北平空虛,兵少將寡,如何抵擋朝廷?”


    “這也是無可奈何。”朱棣苦笑,“若無寧王相助,我便留在北平,眾寡懸殊,早晚也是甕中之鱉。”


    樂之揚道:“人馬太多,會否引來寧王誤會?”


    朱棣目光閃動,忽而笑道:“寧王心思莫測,萬一心血來潮,抓了本王向朝廷邀功,那又如何是好?我帶人馬,不過防身而已。”


    此話頗合情理,樂之揚轉念一想,朱棣時下有求於寧王,與之交惡,勢必背腹受敵,朱棣並非愚笨,理應不會出此下策。


    思索間,忽見馬車窗帷拉開,朱微的麵孔微微晃動,當下縱馬上前,兩人隔窗對望,心中難以描畫。朱微眼眶泛紅,忽地輕聲說道:“我去了,你等我回來!”


    “好!”樂之揚按捺不舍,“塞外風寒,你保重身子。”


    朱微點了點頭,雙眼忽又潮潤起來,隻怕哭出聲來,猛一咬牙,拉上窗帷,蜷成一團,眼淚到底流了下來。


    車輪滾滾,馬蹄雷鳴,大軍徐徐引去。樂之揚立馬城下,不勝悵然,直到人馬消失,方才還過神來,掉頭一瞧,朱高熾引著幾個親兵在城門前等候,當下拍馬回城,兩人聯轡而行,均不說話。朱高熾愁眉苦臉,氣氛甚是凝重。


    回到王府,朱高熾邀請樂之揚進餐,數杯下肚,忽而歎道:“父王看得起我,讓我留守北平,留下的兵馬卻不過兩萬,多是老弱病殘,李景隆一到,北平城恐怕撐不了幾日。”


    樂之揚心頭一動,問道:“王爺此去,是否要攻打大寧?”


    朱高熾看他一眼,猶豫時許,說道:“十三姑若能說服寧王,一切好說,但若談不攏,恐怕難免一戰。老實說,父王用兵,神鬼莫測,我這個當兒子的,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好比這個節骨眼兒上,丟下北平,前往大寧。萬一北平城破,大寧守軍又沒到手,父王進退失據,豈不成了無主的孤軍?”


    樂之揚心中大亂,燕王孤注一擲,不成即敗,到了緊要關頭,兄弟鬩牆也未可知,那時朱微夾在兩個兄長之間,又該如何自處?北平城精兵盡失,空虛莫名,李景隆百萬大軍壓境,豈非以石擊卵?雖知道燕王造反凶險,然而危急至此,倒也出人意料。


    樂之揚定一定神,問道:“道衍和尚呢?”


    朱高熾一愣,說道:“大師跟父王在一起。”樂之揚聽了,稍稍放心,道衍智計了得,善於折中,或能化解雙方危局,不至於手足相殘。


    朱高熾喝一杯酒,悶悶說道:“道衍大師臨走時還說,守城若有疑難,可以向你請教。但不知時下情形,樂先生有何妙方?”說著抬眼望來,大有期盼之意。


    樂之揚說道:“我有幾斤幾兩,世子不是不知道。單人隻劍,我還能在陣中殺幾個來回,說到將兵臨陣,北平城的將官勝過我的不知多少。至於守城禦敵,更是一竅不通。世子放心,真到危難關頭,我一定盡己所能,與北平城同存共亡。”


    “同存共亡?”朱高熾哆嗦一下,舉杯一飲而盡。


    樂之揚見他身為守城主帥,意氣消沉,倘若大軍壓境,北平城凶多吉少。樂之揚心生憂慮,然而不擅軍事,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麽奇謀妙計。


    朱高熾大喝悶酒,樂之揚枯坐無味,告辭出門,在冷風中佇立良久,忽而想道:“落先生深謀遠慮,今日形勢,他必然有所料及。”


    待到夜深,樂之揚更換勁裝,來到藏寶宅院。誰想大門緊鎖,敲了幾下無人應答。樂之揚看看無人,翻身跳入院中,掃眼望去,大吃一驚,院子裏滿地狼藉。牆穿屋破,儼然颶風掃過。仔細查看,破損處多為內家掌力擊穿,牆壁、柱子上布滿劍痕,輕飄流利,一看就是“飛影神劍”的手筆,一顆心登時高高懸起,環顧四周,不敢出氣。


    片刻不聞動靜,樂之揚巡視四周,發現劍痕附近濺有一溜血跡,血色蒼黑,粗略估算,打鬥當在數日之前,中劍者必是西城弟子。樂之揚心急如焚,找遍宅院,寶藏痕跡也無,早已不知去向,看這情形,隻怕落到了雲虛手裏了。


    忽聽腳步聲響,來自遠方屋頂,輕盈迅疾,直奔宅院而來。樂之揚輕輕跳上屋梁,縮成一團,藏身暗處。


    兩道人影捷如猿猱,落在庭院。借著星月光芒,樂之揚看清二人,一是施南庭,一是楊風來,兩人不出一聲,隻是東張西望。過了半晌,楊風來粗聲大氣地說:“老施,沒人啊!”


    “奇怪!”施南庭悶聲說道,“我明明見有人翻牆進來。”


    “或許是梁上君子,偷雞摸狗。”楊風來說道。


    “不對!”施南庭搖頭,“尋常蟊賊可沒有那等身手。”


    樂之揚沉思一下,縱身跳下,笑道:“二位尊主,久違了。”


    二人應聲跳開,死死瞪著樂之揚,施南庭驚訝道:“是你?”樂之揚笑道:“是啊!”楊風來臉色一沉,厲聲叫道:“你怎麽在這兒?”


    “這兒住了幾位故人。”樂之揚漫不經意地道,“我來拜會他們,誰知道卻是這副光景。”掃視四周,不勝疑惑。


    施南庭和楊風來對望一眼,均是驚疑不定,施南庭沉聲道:“你認得八部之主?”


    “認得!”樂之揚笑道,“你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


    那二人臉色難看,楊風來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哪兒知道?”樂之揚指著劍痕,說道:“這是誰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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