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看到你的真命天女了?”


    許青山自己翻出毛巾擦拭身體,又小口小口地慢慢喝水。


    “沒......就是...唉,沒什麽。”


    若是別的事情,葉新城和許青山兩人之間都能騷。


    但唯獨感情這種事,對於葉新城這種雛鳥悶騷理工男來說,就難以啟齒的。


    更何況,此時還是高三。


    許青山並沒有追問,他熟知葉新城的性格,這時候逼著他說出來也不好,隻是心中暗暗記下,下次要好好觀察一下,葉新城到底是為誰而心動。


    “那走唄,打球去。”


    許青山探身拿了球拍,招呼著葉新城去操場。


    “哦,來了。”


    葉新城將單詞冊合上放到了球拍袋上麵,自己也拎著球拍跟了上去。


    隻是,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了1班教室的方向,似乎是期待能再看到一眼。


    相思樹下斜蔭籠罩袋包書冊。


    塑膠跑道上的碎葉微微攀升,劃出一道折亂的曲線。


    球拍袋上的單詞冊一頁一頁被翻開,那似乎是風也想學會的情感。


    【philosophy】


    書冊隨意翻開,單詞肆意生長。


    .......


    “行了,走了,路上注意安全。”


    許青山和葉新城道了別,看著小子魂不守舍的模樣,實在是太明顯了,他今天才特地叮囑了一聲。


    “哦,好,拜拜。”


    葉新城腦袋裏始終是有個人。


    “嘖。”


    許青山見葉新城這模樣就沒把自己話放在心上,好在這條路也比較安全,他走的又是人行道。


    許青山整理了一下衣服。


    今天許學軍和林月華夫婦兩來龍江市區了,晚上算是小小的家宴,以慶祝許青山一飛衝天的佳績。


    “叩叩。”


    到了自家門口,許青山沒掏鑰匙,而是敲了敲門,並且喊了一聲。


    “我回來啦!”


    這一步看似多餘,實則是給屋裏的人準備的機會。


    “你動作快點!”


    “來了,那麽急幹嘛。”


    隔著厚重的防火防盜門,許青山都能聽得見屋裏的鬧騰和慌亂。


    “啪嗒。”


    沒讓許青山等多久,門就打開了。


    “嘭!”


    不知道林月華從哪裏買來的小禮花炮,許學軍一臉生無可戀、被迫賣藝的表情拉開了門,林月華就抽開了禮花。


    許青山很是配合地走進家裏。


    禮花從天而落,撒了許青山一聲。


    “恭喜進入年段前40!”


    就像是林月華喜歡穿戴金銀珠寶一般,她也很喜歡這種儀式感。


    許青山還記得自己高考以後,老媽給自己準備的驚喜,雖然驚嚇的成分更多一些。


    於情於理,自己這次這個分數,他們既然提前說了要來,那老媽也不會沒有表示。


    果然。


    “這麽隆重的嗎?”


    許青山佯裝驚喜,笑得開朗,對父母說道。


    他瞧見外婆站在一旁,表情舒暢,就連臉上的皺紋都像是消退了許多,一夜年輕了不少。


    “那當然,這可是大好日子!上次半月考進步那麽多,爸媽太忙了沒能上來,這次說什麽都得給你補上!”


    林月華興奮得很。


    像是人生煥發了第二春。


    這些年和許學軍兩人針尖對麥芒地互鑽牛角尖,把她的那種潑辣豪爽的性子磨得像個怨婦。


    剛過四十沒多久,人卻蒼老得很。


    但這一次,有一說一,自打讀高中之後,許青山還是第一次見到老媽這麽年輕的模樣。


    紅光滿麵,笑逐顏開。


    林月華還戴上了藏家裏不舍得拿出來欣賞的珍珠項鏈,她就這麽一條。


    又瞥了瞥一旁若無其事地左看右看、眼神亂飄的許學軍,今天也換上了他最愛的那套行政夾克。


    這件衣服一般領導來單位視察的時候他才會穿。


    “這就是個開始嘛,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許青山淡定自然地和父母、外婆說道。


    他的表現和態度,以及每天被看在眼裏的努力,為他的這句話增添了許多的信服力。


    “好好好,越來越好!”


    林月華此時開心得失去語言能力。


    “話不能說太滿,大話沒做成,要小心被人恥笑,事以密成。”


    許學軍嘀嘀咕咕,越說越大聲,想賣弄自己的三兩墨水,習慣性說教。


    林月華眉尾一挑,正要說話。


    卻被許青山搶先一步。


    “那可不,事以密成,語以泄敗。不過咱自家人麵前,這算是陣前亢歌,以振軍心。”


    林月華臉色稍霽。


    許學軍沒再吭聲。


    外婆一直沒說話。


    許學軍、林月華夫婦來的時候,外婆都是多做少說,主打的一手不喧賓奪主。


    “行了,吃飯吧。”


    林月華擺了擺手,大家上了餐桌。


    今日的桌上菜色倒是豐盛。


    外皮酥脆、內餡鮮嫩的炸五香;生蠔顆顆飽滿、外圈蛋皮金黃的蚵仔煎;雲洞岩買來的手撕鹽雞;澆層熱油、多汁綿軟清蒸陵島石斑;揉了粉的沙茶牛肉;湯色金黃的羊肚菌雞湯......


    今天這頓飯,許家是真下血本了。


    這些東西總價起碼能吃掉林月華一周工資。


    這並不誇張。


    2008年,林月華作為一個將近二十年教齡的縣城小學老師,一個月工資千把塊,算上獎金,一年總共到手兩萬多。


    這還是2006年教改、2008年教育督導後的結果。再往前幾年,中小學教師工資不過千的比比皆是。


    雖然福建工資低,但福建物價高啊!


    不過今年物價變動大,豬肉到3月達到頂點13塊、14塊一斤,5月開始降價。


    如今快到10月,豬肉12塊一斤,牛肉20塊一斤。


    這一頓飯下來,多多少少也得花上個兩百多。


    許學軍悶頭吃,今天倒沒怎麽吱聲。


    因為今日的話題,主要還是在許青山身上,從上學期末的421分到現在的645分,林月華作為親媽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就這麽發生了。


    正常來說。


    在真疼孩子的高三生家庭裏,孩子的成績越好,在家裏的話語權越重。


    這也是自古傳下來的傳統家庭的話語權變遷。


    一旦孩子考取了功名,那他就算是在家中指鹿為馬,那頭長角的馬就必須是馬。


    許學軍是從山裏走出來的,他骨子裏的那種守舊,不僅體現在強勢的時候。


    並非隻有重男輕女、官本位思想才是守舊。


    先敬衣裳後敬人,先敬皮囊再敬魂,也是守舊。


    許父不多言語,看的就是許青山成績的麵子。


    新華夏都成立即將60年了,有些守舊是好傳承,有些守舊是純糟粕。


    好的留下,壞的滾開。


    許青山可不會慣著那套。


    此時的許學軍和十幾年後的許學軍,可完全是兩個人。


    當然,許青山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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