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無星無月。


    長滿青苔的院子裏架著一口大鍋,鍋裏煮著肉,肉湯泛白,飄出陣陣香味。


    這時,四個黑袍人正在吃肉喝湯。


    這口鍋本就大得離譜,燉兩隻牛都沒有問題,而他們的筷子和湯勺更是長得離譜。


    每一雙筷子都三丈長,比霸王槍都長,這樣的筷子即便夾上了肉,要吃上卻是大問題。


    可這四個黑衣人卻吃得很起勁,緣於他們夾起肉並不是給自己吃的,而是喂別人。


    他們的存在仿佛在訴說一個道理,隻要互相幫助,通力合作,都能吃得飽飽的。


    一大鍋肉很快被吃了幹淨,連湯都被喝了不少,留下一塊塊大骨頭在鍋裏沉浮。


    吃得差不多了,左側的黑袍人開口道:“段老魔把丙莊滅了,讓我們直接少了四層樓,這怎麽做?”


    她故意壓著嗓子說,裝出男人的聲音,可你一聽就會知道她是女人。


    這時,她對麵的黑袍人抽了抽臉上刻著幺雞的麵具,開口道:“龜兒子丙莊惹誰不好,偏偏要去惹段老魔,惹了還被人滅了門,連莊子都被燒了,真是丟了仙人。”


    這黑袍人說著雲渝那邊的話,可聽起來不怎麽正宗。


    到底這雲渝話本就是裝的,還是他本來就會,而是故意說得不正宗,沒人能想得清楚。


    “老刀把,你怎麽看?”


    麵對別人的詢問,臉上掛著一隻偌大刀柄的黑袍人開口道:“幽冥山莊這麽多年,也很少出這種慘事。老方死了就死了,莊子被燒就燒了,可是人心若是燒沒了,其他就難看了。


    以後江湖上怎麽看我們,怎麽看‘幽冥山莊’這塊金字招牌?”


    女黑袍人說道:“那怎麽搞?要不你牽個頭,把段老魔做了?”


    老刀把冷笑了一聲,說道:“我牽頭,我憑什麽牽頭?這種事,再怎麽也得白玉京上的那位說話。”


    這時,三人不由得看向了北邊的那位。


    這人留著半邊小胡子,左臉沒留胡子,顯得年輕英俊,右臉留了胡子,顯得儒雅精明。


    他一攤手,說道:“可是白玉京已幾年上不去了。”


    “怎麽上不去?”女黑袍人問道。


    “四年前,白玉京已被仙霧籠罩,進去的人沒一個出來。”小胡子解釋道。


    “仙霧?京主的‘長生劍’真的要修煉成了?”老刀把神情凝重道。


    小胡子搖頭道:“沒人知道。如果京主還活著,大概離成已經不遠了。”


    其餘三人皆點了點頭。


    他們不是沒去過白玉京,知曉那地方的情況,如果京主呆在那裏四年依舊活著,那很有可能是成了,至少已達到了能辟穀數年的程度。


    因為白玉京裏是沒有食物的,除非吃那些消失在仙霧中的屍體。


    能彌漫出仙霧,那就是長生劍突破的跡象。


    不由自主的,四人眼中都浮現出了畏懼和羨慕的神色。


    老刀把思索道:“京主不在,這事便暫且如此吧。”


    其餘三人點頭,答案已不言而喻。


    幽冥山莊掌控著無數殺手,是一股很強大的勢力,在場的四人皆是莊主層級,可這隻是他們其中一個身份。


    說來說去,幽冥山莊隻是他們的勢力之一,是賺錢殺人的工具,而真要他們和段老魔拚命,卻是不肯的。


    他們雖然在吃肉時通力合作,表現得十分默契,卻不是真的同心。


    除非有人能施壓他們。


    而能施壓他們的人恰好數年皆在白玉京內,沒有出現。


    隻要京主出現,段老魔和綠刀老魔這種貨色自然會死得淒慘,也自然不用他們如今勞心勞肺了。


    不過幾人也是知曉段老魔心眼小,這次惹上他的是丙莊,可保不齊這家夥連同他們這幾處山莊一起恨上了,得小心提防才是。


    火燒幽冥山莊之後,段雲和慕容兄弟自然是要回自己的山莊了。


    幽冥山莊很大,很壯闊,段雲甚至想過假冒山莊莊主,將其發展為大俠山莊,可到底是些醃臢貨色的地盤,讓他在那裏住一小段時間還行,真要他活在那裏,那卻是不願意的。


    玉珠山莊雖然破,和幽冥山莊比更是小得可憐,看起來還是臨近墳山的“風水寶地”,可架不住裏麵的人可愛。


    唯有住在玉珠山莊裏,段雲和慕容兄弟才會感覺安心和快樂。


    是的,那裏才是大俠該住的地方。


    既然又在江湖上幹了一件大事,那自然該享受享受。


    兩人雇了一輛奢華的馬車,這馬車不止能裝下他們,更有灰驢小灰和馬兒的空間。


    於是路上,出現了一輛四匹馬拉車,不止拉著人,還拉著馬兒和驢的奢華馬車。


    除開那珍珠之外,兩位少俠還是獲得不少不義之財。


    慕容兄弟拖出了一箱子從那無常殿搜出的金子,說道:“這次金子可得了不少,打算怎麽花?回去前,先去望春城耍耍?”


    是的,連慕容兄弟這種世家子弟都認為不少的金子。


    能在望春城這種銷金窟都快樂不少時間的金子。


    一時間,段雲和慕容兄弟都陷入了沉思,甚至有些煩惱。


    幸福的煩惱。


    這金子到底該怎麽花,總不能用來沉浸於低級趣味吧?


    段雲看了看窗外的景色,說道:“除開我們拿來用的,其他全捐了吧。”


    慕容兄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欽佩的神色,說道:“怪不得這少俠之列,你要排我前麵。你這少俠的覺悟,確實比我高。”


    段雲不是第一次捐銀子了,上次渝州水災,就把該捐的都捐了。


    當時挺肉痛,這一次卻沒那麽痛了。


    是的,段雲作為少俠,漸漸體會到了沒那麽多錢的快樂。


    當少俠他是快樂的,摸屍搜刮不義之財他也是快樂的,可得到這麽錢財後,他反而沒那麽快樂了。


    因為他一向過的就不是那麽有錢的日子。


    而不是那麽有錢的日子,他也是快樂的。


    這銀子不花,放在他這裏是浪費,還要擔心被人偷,如果拿去大把大把花了,也是浪費,甚至是有著一種罪惡的浪費。


    畢竟這一路行來,他路過了些繁榮的城鎮,那裏許多人喝得起茶聽得起書,賭坊和青樓到處都是,而有的地方卻是很窮,小孩兒麵黃肌瘦,連雞蛋的味道有沒嚐過,有的農夫累死了,也買不起一副薄皮棺材下葬。


    所以這些金銀在他這裏,還真成了阿堵物。


    於是最玩意兒,就是適合捐了。


    捐給誰,段雲心頭自然早就有數。


    菩提善堂應該是他最信任的宗門了。


    於是他決定捐給菩提善堂。


    慕容兄弟應該是第一次這般捐錢,第一次總是激動和興奮的,他甚至提前感受到了這種快樂。


    不知道為什麽,和段雲在一起,他有了好多個第一次。


    以前想也沒想過的事,如今一件件做了,非但沒有任何不適,反而有一種快樂之感。


    這個人就像是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讓他的人生充滿了不同的體驗。


    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喊出那句話——“我要當大俠!”。


    這也是他本來想要死了,卻越來越不想死的原因。


    既然這沉重的阿堵物有了落腳處,兩人隻感覺身心都輕鬆起來。


    冬日,陽光明媚,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很是舒服。


    段雲和慕容兄弟皆不由自主的掀開了車廂的簾子,享受這難得的好天氣。


    拉車的馬是好馬,步伐穩健,強而有力,駕車的車夫也是一把好手,你在車廂裏喝酒,酒倒在杯中,卻不會灑出一滴。


    這是把金子捐出前的享受,段雲和慕容兄弟也絕不吝嗇這享受。


    他們曬著太陽,喝起了酒。


    穿越過來時,段雲是不喜歡喝酒的。


    這世界尋常的酒和上一世的白酒是同一物種,顯得更粗糙,遠沒有肥宅快樂水好喝。


    可喝著喝著,他卻品到了味道。


    特別是和慕容兄弟、沈櫻他們一起喝酒的時候,那滋味更是不錯。


    如今兩人慢慢飲著酒,說起一路上的趣談。


    段雲忍不住說道:“其實我在沅陵還有一位認識的人。”


    慕容兄弟說道:“那位趕屍的兄弟?”


    段雲點了點頭,說道:“也不知道他成親了沒有。”


    慕容兄弟說道:“你怎麽不去問問呢?說不定還能喝上一杯喜酒,我知道沅陵這地界,通常是過年前後成親。”


    段雲笑著道:“那倒不必,我們出來得夠久了,總不能耽誤了過年。”


    慕容兄弟神情變得嚴肅,說道:“你說得有理!”


    人不能不吃飯,人也不能不過年。


    過年時還在外麵飄,那還是太寂寞了。


    可這個時候,慕容兄弟心頭卻泛起了苦澀。


    同樣是回玉珠山莊,段雲是有人等的,還不止一個,而他卻沒有。


    這時,一輛馬車貼著他們的馬車而過。


    對麵車廂裏的布簾也是掀開的,於是他們便看見了車廂裏的人。


    那是一個打扮得挺漂亮的藍衣女子。


    車廂並行的時候,那女子甚至在偷瞟他們。


    被漂亮的女人偷瞄無疑是一件很愉悅的事情。


    之後,車廂錯開,慕容兄弟忍不住說道:“你覺得剛剛她在看誰?”


    段雲翹起個腿,說道:“看你。”


    慕容兄弟一臉喜悅道:“我也覺得是在看我!”


    一時間,一種心動的感覺在他心中生成。


    他忍不住說道:“我覺得她和我有緣。”


    段雲看他這模樣,臉頰忍不住抽了抽,說道:“會不會是你妹。”


    “你妹!”


    “我祝願下頭櫻和於真真全是你妹!”


    慕容兄弟罵罵咧咧道。


    段雲:“.”


    前方,是一座臨水小鎮。


    段雲和慕容兄弟打算今晚住在這裏。


    沒有想到,真如慕容兄弟所說,他們和那位馬車上的女子有緣。


    在鎮上客棧住宿的時候,他們竟在同一間客棧,甚至都坐在一樓的飯廳裏吃飯。


    慕容兄弟忍不住嘀咕道:“我就說吧!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段雲忍不住吐槽道:“這附近就這麽一個落腳的鎮子,鎮上隻有這麽一間客棧,這算什麽緣分。”


    慕容兄弟不以為意,說道:“我看你就是嫉妒我!”


    不得不說,那藍衣女子吃飯時,依舊會時不時瞟向他們這邊,好像真的對他們中的某人有意思。


    慕容兄弟很緊張、很激動,弄得他才像剛出閨房的黃花大閨女一樣。


    段雲則表現得一般。


    這女子是長得不錯,還挺會打扮,不過和下頭櫻、於真真,以及慕容兄弟的妹妹風靈兒和付婉君比起來,就要遜上一籌了。


    路上豔遇這種事,遠沒有他把下頭櫻從棺材裏開出來那次讓他興奮。


    這時,女子已吃完了飯,起身的時候,又看向了這邊,甚至對著段雲和慕容兄弟笑了一下。


    這一笑,慕容兄弟魂都被鉤了過去。


    “她心裏有我!”


    “我們生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這時,他已開始掏那龍眼大的珍珠,在琢磨著定情時該送哪顆。


    段雲忍不住說道:“你連話都沒說上一句,用得著這麽激動?”


    慕容兄弟笑著搖頭道:“你不懂。”


    他這樣的表現,還真讓段雲懷疑這位藍衣女就是他妹。


    段雲忍不住提醒道:“其實對你笑的不止她一個。”


    “什麽!還有人與我有緣!”


    “是誰?”


    慕容兄弟一下子顯得緊張起來。


    “你看窗邊的那兩個,一直在盯著你,還在對你笑。”段雲說道。


    慕容兄弟望了過去,菊花忍不住一緊。


    隻見那是兩個獨眼龍大漢,正盯著他屁股,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還有門口那個,看了你好久了。”


    慕容兄弟再次望去,菊花更緊。


    那是一個中年書生,看起來挺斯文的,可這時不止在看著他,甚至在舔口水。


    “還有.”


    “你別說了,我得趕緊去睡了。”


    慕容兄弟受不了自己這麽受歡迎,趕緊回到房間去了。


    翌日,客棧裏,慕容兄弟和段雲來到一樓飯廳吃早飯。


    早上的人比晚上多了許多,他們等了一陣兒,才等到一張桌子。


    這飯還沒吃兩口,慕容兄弟就愣住了。


    緣於那位藍衣女子下來了。


    這女子看起來是初入江湖的樣子,看到飯廳裏沒有了桌位,竟愣了一陣兒。


    發現慕容兄弟和段雲坐在那裏後,她再次看了過去,臉竟紅了。


    不過片刻之後,她竟偷偷咬了咬嘴唇,走了過去。


    慕容兄弟偷偷目睹了這一幕,緊張得一腳踩在段雲的大腳趾上,嘀咕道:“不會吧。”


    她不會過來吧?


    她難道真要和我生兒子和女兒?


    “我可以坐這裏嗎?”


    女子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很好聽。


    可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麽,她說話的時候,本來熙熙攘攘的飯廳一下子變得挺安靜,以至於周圍人都聽見了她這句話。


    周圍的人忍不住看了過來,這位藍衣女子的臉不禁紅了。


    慕容兄弟還踩著段雲腳趾愣在那裏,段雲害怕他把自己腳趾踩扁,趕緊說道:“當然可以。”


    女子坐了下來,臉頰通紅道:“謝謝。”


    這一次,段雲和慕容兄弟都有些意外。


    雖然慕容兄弟嘴上鬧得凶,可他很清楚,自己雖然英俊瀟灑,可和段老魔比還是差那麽一點點,這女子偷瞄和笑,大概率也是對段雲的。


    段雲覺得也是。


    可這一次,女子坐在桌上,偷瞄的竟是慕容兄弟。


    顯得有些害羞的樣子。


    這一下,段雲倒是緊張起來。


    替慕容兄弟緊張。


    這女人……


    他既緊張這女人可能是慕容兄弟的同父異母的親妹妹,也緊張這女人可能不是女人,那樣慕容兄弟恐會再次受情傷之罪。


    是的,江湖中是有不少男人長得很像女人,甚至比女人還漂亮許多,比如已被他殺掉的孔雀老魔。


    段雲自認為比慕容兄弟要厲害那麽一點點,可吸引男人這一點上,他卻是遠遠不如對方的。


    這女人到底是親妹妹,還是男妹妹,亦或是慕容兄弟真正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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