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汴京


    戌時初刻(夜七點後)


    夜色如水,繁星點點


    曲園街


    勇毅侯府


    府中一處院子裏,


    屋簷下掛著的燈籠照亮了附近的地麵、牆麵和屋簷,隱約能讓人看到門口牌匾上的‘祠堂’二字。


    稍遠處的燈籠照不到的地方,有秋天的蟲兒正‘瞿瞿.瞿瞿’的叫著。


    蟲鳴聲顯得院子愈發的安靜了。


    院子正中的屋子,


    有明亮的燭光從屋裏鋪了出來,照亮了門檻外的地麵。


    門口地麵不遠處的夜色中,


    有兩盞‘徐’字燈籠正被人提著,朝著門口靠了過來。


    來到門口亮處,


    是兩位穿著體麵的媽媽,她們手裏挎著竹籃,跟在一位穿著淺色華服婦人的身後,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約莫過了半刻鍾。


    一片小小的紙灰,被青煙吹到半空中,朝著門外飄了出來。


    朝屋裏看去,祠堂裏麵點著成排的明亮蠟燭,


    這讓屋子裏的燭光很是充足,照亮了挽起的帳幔後如林一般的牌位。


    牌位前是供桌,


    供桌上有供著的瓜果和插著線香的香爐。


    供桌前,


    侯府大娘子孫氏同貼身的竹、丹兩位媽媽跪在蒲團上。


    孫氏手裏拿著細長火棍撥弄著身前火盆中的黃紙。


    看著火盆中明亮的火焰,孫氏低聲說著:“今日重陽.公公婆婆,祖父祖母,諸位列祖列宗,如今官人和孩子們出征在外,求諸位祖宗庇佑。”


    “戰場凶險刀劍無眼,如若有能給官人和孩子們托夢的,還請幫媳婦多多囑咐他們一下.”


    “如今嫁出去的安兒也有了身孕,保佑著她能生個男丁”


    看著青煙中到處飛舞的紙灰,孫氏身後的竹媽媽說道:“大娘子,看!祖宗們是高興的。”


    一旁的丹媽媽附和道:“是啊!您看這灰飛的真高。”


    孫氏高興的點著頭。


    孫氏又絮絮叨叨說了不少,磕完頭後想要起身的時候,膝彎已經有些發麻了。


    還是在身後的兩位貼身媽媽的幫助下,這才站了起來。


    又朝著祠堂中的牌位躬身一禮,孫氏這才帶著人走出了祠堂。


    出了院子,


    孫氏抬頭看了看漫天的星星後,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


    主母院,


    孫氏剛在羅漢床上喝了口潤喉的湯水,


    有小女使在門外喊道:“大娘子,前院兒門房送信來了。”


    說著,


    小女使就捧著東西走了進來。


    “這麽晚了,怎麽還有信來?”


    聽著孫氏的話語,小女使道:“聽門房說,這信是跟著進宮裏的信一起來。”


    孫氏頷首,將一個封著的木盒從傳遞的竹媽媽手中接過來後趕忙打開。


    片刻後,孫氏道:“去,把大郎家的叫來。”


    “是,大娘子。”


    半刻鍾後,


    謝氏同華蘭一起來到了廳堂中。


    華蘭看著自家婆母的眼神笑道:“婆母,媳婦覺著小五的課業八成也寄來了,便和嫂嫂一起過來了。”


    “今晚拿給官人,讓他明日帶到學堂中。”


    孫大娘子笑著點頭道:“來,先坐下。載章他還在書房中?”


    華蘭有些心疼和感慨的點了點頭。


    孫大娘子:“這也不錯,至少比以前用功了。”


    說著孫大娘子從木盒中拿起信封,遞給謝氏:“大郎家的,這是你官人寄回來的信。”


    謝氏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信封,打開後細細的看了起來。


    孫大娘子又拿出寫著‘課業’二字有些厚信封出來,抽出來遞給了華蘭:“華蘭,來,和之前一樣,你先看看,再給我評一下。”


    說完,


    孫大娘子拿出自家官人給她寫的信,也看了起來。


    “啪!”


    孫大娘子將信拍在了桌上。


    正在看著徐載靖課業的華蘭抬起來了頭,看著有些生氣的自家婆母。


    謝氏麵上也有些驚訝的放下了信紙。


    “婆母,怎麽了?”


    孫大娘子呼出一口氣,擺手示意沒事,喝了一口湯水後她看著兩個兒媳道:“侯爺他同我說,徐載靖要去斥候隊!”


    “啊?這太危險了吧!”


    謝氏皺眉說道。


    孫大娘子搖了搖頭道:“真是讓我不省心!如今咱們收到信,說不定徐載靖已經跟著他表哥前出探查過幾趟了!侯爺也不攔著!”


    聽著這話,華蘭和謝氏對視了一眼。


    看著謝氏的眼睛朝自己手裏的信紙看了好幾下,華蘭瞅了瞅信紙,福至心靈的說道:“婆母,您看小五課業寫的這處文字,頗有些沙場上的激昂之意呢!”


    孫大娘子:“是嗎?我看看。”


    華蘭趕忙稱是,指著徐載靖的課業說了起來。


    聽著華蘭的評價,孫大娘子不停的點頭。


    說完後,華蘭又朝大嫂使了個眼色。


    謝氏會意,端起盛著湯水的瓷碗湊到孫大娘子身邊道:“婆母,今日咱們在馬球場中可是有不少大娘子帶著女兒來咱們跟前,您瞧著哪家的姑娘好些?”


    孫大娘子接過瓷碗,喝了口之後想了想道:“說起來,最出挑的就是柴家、榮家的兩位姑娘!長得是真好,脾氣也都不錯。”


    謝氏和華蘭認可的點著頭。


    謝氏又說道:“婆母,媳婦今日回家被代哥兒給氣昏了頭,忘記問您了。”


    “怎麽瞧著榮家飛燕姑娘和竇家的嫡女走的有些近啊?她們兩家是有了什麽親戚?”


    孫大娘子挑了挑眉:“聽吳大娘子說,輔國公竇家有意和榮家結親。”


    謝氏和華蘭裝作剛知道的樣子,一臉的惶然大悟。


    隨後,


    孫大娘子興致盎然的和媳婦兒們說著從吳大娘子那裏聽來的八卦。


    說了有一會兒後,孫大娘子便借口身子乏了,讓媳婦兒們各自回院兒。


    出了主母院兒,


    華蘭和謝氏並肩走著。


    “大嫂,你說婆母她應該被咱們轉移了些心思吧?”


    謝氏點頭:“看婆母聊八卦的樣子,倒是沒那麽生氣了。”


    華蘭:“公公也真是的,怎麽什麽事都往信裏寫!離得這麽遠,也不知道撒個謊!”


    謝氏很是同意的點著頭。


    徐家的兩個兒媳離開了廳堂,


    孫大娘子側頭看著桌上寫著徐載靖想去當斥候的信紙,重重的歎了口氣。


    同一片星空下,


    勇毅侯大軍駐地,


    大營中,


    一頂帳篷裏亮著燭火,


    青雲一隻手提著個食盒,一隻手抱著個包袱走了進來。


    “公子,侯爺親兵送來的米糕,還有幾個石榴!這包袱是大公子讓人給您捎過來的,說是京中寄來的東西。”


    簡易的木桌後麵,


    正拿著毛筆坐在的交椅上的徐載靖頭都沒抬的嗯了一聲,繼續專注的寫著。


    青雲將食盒放在了木桌下方,走到一旁放好包袱後,開始幫徐載靖鋪床鋪。


    約莫過了半刻鍾,


    徐載靖放下毛筆又仔細的看了一遍自己的課業,檢查無誤後這才將其折好放到一邊。


    捏了一塊食盒裏的米糕,徐載靖邊吃邊道:“如何,咱們捉來的白高斥候可招了?”


    青雲點頭:“招了!不過這斥候的嘴是真的硬,要不是虞醫官出手,都不一定能撬得開。”


    看了一眼正嚼著米糕,示意他繼續說的徐載靖,青雲道:“公子你問的那個沒勒什麽埋,是白高國興慶府來的。”


    “這斥候除了聽說這人一手箭術很是厲害外,別的他就什麽不了解了。”


    “而他們這幾日的差事,就是肅清咱們在那片地方的斥候。”


    徐載靖咽下嘴裏的東西:“為什麽?隻是單純的為了戳瞎大軍的眼睛?”


    青雲搖頭:“具體有什麽原因,他也不知道。”


    徐載靖點著頭,又捏出了一塊米糕後放進嘴裏,將食盒中的石榴扔給了青雲。


    青雲接過石榴,一邊剝著石榴皮,一邊有些遲疑的說道:“公子.我想去養鷹人那裏玩玩兒。”


    “這養的隼也太厲害了!這幾日瞧著,它們居然能分辨白高國和咱們大周的旗幟!”


    “去吧,回來的時候,記得把何灌、阿蘭和尋書他們三個也一起叫回來。”


    “是,公子!”


    說著,青雲將剝開的石榴放在桌上後,高興的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徐載靖輕輕用手指掃出幾個石榴籽放進嘴裏,感受著嘴裏的甘甜,讚賞的點了點頭。


    側頭看著床上的包袱,徐載靖起身走了過去。


    徐載靖打開包袱後,


    看到包袱裏最上麵有幾個綢緞荷包;


    荷包下麵是一封比裝自己課業信封還要厚些的信;


    信下麵是一條看起來比父親勇毅侯穿的還要精致些的貼身環鎖鎧。


    徐載靖將幾個荷包和信封放到一旁,一手把環鎖鎧給提了起來,仔細瞅了瞅後確定是比父親穿的要好。


    這般極其精致細密的環鎖鎧,有身份都不一定能搞得到。


    “這是誰寄的?”


    徐載靖將東西放在床上,疑惑的撓了撓頭。


    隨後他拿起一旁的信封拆開看了看。


    信是八月底寄出的,


    莊學究寫的最多,都是對於徐載靖路上寄到汴京的課業指導。


    將學究的信先放一旁,


    徐載靖嘴角帶笑的看著顧廷燁、齊衡、長柏、長楓四個人的來信。


    讓徐載靖有些驚訝的是,盛家三個蘭也有寫,不過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一人一句話。


    看著紙上或是清秀俊逸、或是認真仔細、或是別具一格的字跡,徐載靖感覺真是見字如麵。


    最後,徐載靖拿起了包袱中的幾個荷包瞧了瞧。


    幾個荷包中,有的放了雙厚實的手套,有的放了抹額,有的放了圍巾。


    放抹額的荷包有兩個,徐載靖雖然不做女紅,但是他院子裏的三個女使女紅都不錯。


    看著兩個不同的抹額,他能分辨出這是兩個不同的人繡的,而這兩個人都不是自己院兒裏的女使。


    想著這個,徐載靖拿起一個裏麵摻了棉絮的抹額湊到蠟燭前看了看。


    這有棉絮的抹額上繡了個小小的‘靖’字,徐載靖看這字,覺著字跡有些熟悉,好一番回憶後眼中一亮:‘之前端午節,在盛家書塾得到的那條五彩索上的‘靖’字,也是這個筆跡!’


    “原來是房媽媽的手藝。”


    徐載靖自言自語道。


    弄明白這條抹額後,徐載靖又拿起另一條。


    這條的抹額的手藝就要差上一些了。


    徐載靖打小也是見過不少好東西的。


    看著料子上的印花圖案,摸著料子的質感,這條抹額的料子卻是要比有棉絮的要好上不少!與侯府中皇後娘娘賞賜的那些料子不相上下。


    手套和圍巾,徐載靖一眼就看出是自家三個小女使的手藝。


    伸手試了試手套,還是很趁手的。


    又過了兩刻鍾,


    青雲同何灌他們一起回了徐載靖的附近的帳子。


    帳中燭火亮了又滅。


    很快,


    星空下的大營安靜了下來,


    聽著巡邏士卒的腳步聲,間或響起的敲擊報時聲,徐載靖很快睡了過去。


    第二日,


    九月初十,


    天未亮徐載靖便起床用飯。


    吃飯的時候,還接到了祝慶虎派人傳下來的,警戒大營西南方向,見到敵軍斥候當場格殺的軍令。


    飯後,


    徐載靖在青雲的幫助下穿著甲胄。


    “青雲,今日我們在外麵至少要待六個時辰,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要打架,咱們從汴京帶來的肉幹一定要裝上。”


    “放心吧公子!”


    兩人說著話,


    準備給徐載靖戴兜鍪的時候,要墊上一條抹額。


    青雲看著徐載靖床上枕頭邊的幾條抹額,問道:“公子,戴哪條?”


    徐載靖指了指那條用料十分考究的抹額:“這條吧,那有棉絮的此時戴著有些熱。”


    穿好甲胄後,徐載靖和青雲走出了帳子。


    看著帳外同樣整裝齊備,牽馬過來的何灌、阿蘭等人,徐載靖揮了揮手,眾人紛紛上馬。


    隨後,


    匯同表兄祝慶虎派來的其他幾個老斥候,眾人一人兩馬,沿著出營的大路朝外奔去。


    三刻鍾後,


    眾人便抵達了大營西南的幾十裏外的‘任務區域’。


    看著遠處山頂,斥候用來給後方傳訊示警的大周旗幟搖擺個不停,


    認識旗鼓的徐載靖,一馬當先的朝那邊奔去,準備去救遇到危險的袍澤。


    結果剛走到半途,徐載靖就看到山頂上的大周旗幟搖晃了幾下後,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出現這個情況,隻有一個原因,


    那邊的袍澤被敵人給消滅的一幹二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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