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陸然的這個問題,李華強原本疲憊不堪的沉重眼皮,向上抬了抬。


    “母親,你千萬不要告訴我母親。你答應我了的,求求你。”說到母親,李華強的整顆心又提了起來。


    說著,他的鼻子發酸,眼眶也紅了。


    “我怎麽會不在乎她,我怎麽會不擔心她?”他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聽完了,又好笑,又想哭。


    陸然安靜地傾聽著,任憑李華強的情緒宣泄,就像對待自己的任何一個谘客一樣。


    “如果不是因為擔心她,我怎麽會那樣努力,我借來了同學看過的課本,從中學,到大學,隻要能借到的書,我都已經借遍了。


    已經沒有書可以再借了,我就去廢品裏找。


    我很努力,因為媽媽說,隻要好好讀書,就能改變命運,就能離開這個家,就能掙錢……”


    說到這裏,陸然回想起,他在李華強家找到的那些林林種種,品類繁雜的書籍,雖然大多都很破舊了,但是,這些書籍,一直都被他很好地收藏著,從中學課本,到科普讀物,不一而足。


    以李華強的學曆,很難想象他涉獵這麽廣泛的讀物,他的閱讀已經超出了他原本的學曆水平。這一點,他的確沒有辜負母親,他是一個努力的孩子。


    然而,也恰恰是這份努力,讓陸然加重了他對李華強的猜疑。


    這個愛讀書的年輕人,有很大的可能,會撒謊。


    因為,他和一般的犯罪嫌疑人不同,他愛讀書,他有更多的能力編造謊言。


    就在陸然翻到那一箱子心理學和精神病理學的書籍的時候,他再一次肯定了這種猜測。


    一個自學精神病理學的人,很可能知道一些精神病的種類和症狀。


    一個自學心理學的人,也很可能知道一些催眠的知識。


    而兩者都有些研究的人,就能夠搞清楚,一般的鑒別手法和程序,隻要能通過那些量表的測試和谘詢師的診斷……


    就在陸然回想的時候,李華強眼中對母親濃厚的情感,卻轉瞬成了苦澀:“可是,在初二那年,家裏的錢徹底被那個男人拿空了,母親平日裏還要打工掙錢,還要照顧家裏的起居和開支,我們根本沒有多餘的錢!


    我連課本也買不起了。我隻能輟學。”


    他低垂下頭,沮喪不減當年。


    “為什麽你不出來找一份工作?”陸然輕聲地問他,看到這樣一個酷愛讀書,比自己的年紀還要小一些的年輕人走上了一條歪路,陸然看著,有些心疼。


    “怎麽會不找工作呢。我工作過,也努力過。對於我這樣一個沒有學曆,連電腦也沒有碰過的輟學生來說,能找到一個看店的工作,就是老板給我機會了。


    可是,安穩的日子,總是短暫。


    我掙的錢少,我和媽媽仍舊住在兒時的老房子裏,很小,很破,更嚴重的是,那個人還是時不時地出現,把錢拿走,或者在我不在的時候,對媽媽下手。


    我要怎麽樣才能帶她離開這個家,我要怎麽樣才能拯救她?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說到憤恨處,李華強那帶著鐐銬的手,狠狠地砸在桌麵上。


    “所以,你選擇了這種方式?”陸然說的這種方式,自然是指他錯誤的犯罪行為。


    “我沒有選擇,沒有選擇,我需要錢,我要更快地得到錢,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李華強再一次抱著頭,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頭發,很是痛苦。


    “為了以防萬一,你就想出了這個辦法,一旦被警方抓捕,你就裝病,裝作自己是一個多重人格障礙的患者,借此把自己的責任撇幹淨。”


    李華強沒有說話,他是默認的。


    “其實,從偽裝的角度來說,你幾乎就要成功,蒙混過關了。”


    陸然的語氣坦誠,沒有隱瞞。


    “一切似乎都是按照你的計劃發展的。你嚴格地背下了可能碰到的量表答案,甚至在心理醫生的麵前,能夠敏銳地捕捉到對方在對你實施催眠,然後將計就計,表現出另外一個人格的特征。


    在扮演朱正武的時候,表現得近乎完美。”


    陸然歎了一口氣,帶著一絲惜才的惋惜。


    “之所以會有今天發生的這一切,還是那句話,假的,亂不了真,隻要是假的,就一定有破綻。


    有破綻,是因為有疑點,有疑點,是因為有矛盾。


    你的表演,不是不好,而是不經意間,就顯露了這種矛盾。”


    陸然說這話的時候,想起當初他苦思不解的時候,本子問他的問題,有沒有可能,矛盾的兩麵,同時存在?


    現在他知道了,這是有可能的,隻要其中一麵,是虛假的存在。


    “正因為你不是真正的病人,所以,你除了要表演之外,還有額外的考慮,你不能僅僅表現出病症罷了。


    你還想確保自己能夠被送進精神病醫院,所以你有些著急,你急於表達自己想要得到治療的意願。


    這種恐慌,讓你的訴求表達得異常強烈。


    以至於不符合朱正武,狡猾算計的特點。”


    陸然說完這一通前因後果,李華強過了許久,才慢慢領悟,點了點頭:“啊,原來如此。”


    “你最錯的,倒不是這些。”陸然進一步道,“而是你的起心動念。妄圖用自己一時的小聰明,賭上了自己的未來。


    現實艱難,可我們依然要腳踏實地。你不是沒有選擇,你是著急了。


    賭,是有輸贏的。


    贏了,或許達到了目的,可若輸了,你能承受嗎?


    就算你能承受,那你的母親呢?


    不要再重蹈你父親的覆轍了,不要拿著自己僅有的光陰,親情,全都賭得血本無歸。”


    “母親……”提到母親,李華強的心裏一陣抽痛,本以為可以帶母親脫離苦海,可,還是讓她失望了。


    “你母親姓朱,所以你希望自己姓朱,如果你真的可以分裂出一個強大的人格,你希望像朱正武那樣,強壯有力,保護母親。”


    李華強略帶驚訝的神色,看著陸然,他沒有想到麵前這個年輕的“警察”,對自己的了解,如此透徹。


    “一切還不算太晚,你需要時間,好好思考,什麽是真正的強大。”


    許浩聽到這裏,插口道:“你母親那邊,警方會介入調查,尋找你父親長期以來家暴的證據,對你的母親提供應有的幫助和保護,讓犯錯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陸然和許浩的一番話,讓李華強熱淚滾燙。


    母親的安全,是他一直以來的渴望,而他自己則得到了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命運似乎也沒有這麽不公。


    他帶著感恩的目光,看著陸然和許浩。


    陸然和許浩兩人對視一眼,事情至此,基本算是告一段落了,今天夜已深,這次的臨時審訊應該要結束了。


    陸然站起了身,準備離開,不過,就在這時,他又似想起了什麽,轉身對李華強說:“還有一點,你錯了,我是真的心理醫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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