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賈琅因著夢境,一時思緒紛雜,全無睡意,隻得睜眼到天明。


    那邊明德帝並賈赦也做了相同的夢。


    隻他二人以為是白日重遇故人所致,因而隻是心下感慨,並未覺察出異樣。


    次日。


    是賈琅為皇子伴讀第一日,需入大明宮進學。


    邢夫人寅時便醒來,帶著幾個大丫鬟為賈琅裝填行囊。


    或是筆墨紙硯、或是外裳吃食。


    若不是白露攔著,邢夫人還想往行囊裏塞把匕首。


    此舉瞧的眾丫鬟魂不附體、膽戰心驚。


    待行囊裝完,又喚來帽兒、扇兒、墜兒共三個小廝,叫他們外出行走需得看顧好主子。


    直至卯時,才使喚人叫賈琅起身。


    賈琅甫一見那行囊,頓覺好笑,卻也不忍弗了母親好意。


    隻讓小廝帶著,想著到時放在車上不帶入宮便是。


    因著是第一次入宮進學,便叫了家中那輛四架馬車。


    賈赦並邢夫人一同相送。


    路上邢氏照舊有千般話要囑咐,賈琅一一應了。


    倒是旁聽的賈赦早就不勝侵擾,便張口製止邢夫人。


    自己卻又道,“你一向是個懂事孩子,平日從未叫我擔心。


    今日你入宮隻記得一點,萬不可叫自己受了委屈。


    若是四王八公之下哪家子侄敢招惹你,不必怕給我惹麻煩,狠狠打回便是。”


    邢夫人也應和點頭。


    賈琅登時便憶起昨日夢境,便好奇道,“若是四王八公家的招惹兒子該如何?


    若是皇子欺辱兒子又該如何?”


    賈赦冷笑一聲,他讀書時誰都能打得,怎的自己兒子還要受他們氣麽!


    “若是四王八公家的子侄敢招惹你,你也給我狠狠打回去。


    回來將他們都是哪家的告知我,老爺我再帶你親自打上門去。


    至於皇子......”


    還未待賈赦說完,邢氏便急急接道:“我兒,若是皇子你也打回去!


    萬事不怕,都有你爹呢!”


    “蠢婦!”


    賈赦一聽便是好一陣咳嗽,“我是他爹,又不是天王老子!


    打了皇子如何能護得住他?”


    他思量片刻又道:“若是皇子,你便去找官家,求官家做主,其神情越悲愴越好。”


    話正說著,馬車已到了大明宮附近。


    邢夫人不便下車,隻在車內相送。


    賈赦步行將賈琅送至大明宮,待賈琅同內廷侍衛確認腰牌及身份後方才離去。


    甫一進馬車,便見邢氏正默默拭淚。


    賈赦又是一頓好生安慰。


    這邊賈琅隨著一位小黃門進了尚書房。


    本朝尚未立太子,皇長子及皇二子皆已上朝聽政。


    因此賈琅同三皇子朱允成、四皇子朱允則見禮後便坐下聽課。


    皇子少傅皆為翰林院進士出身,半日下來賈琅受益頗多。


    待到午時,朱允成邀賈琅同去皇後所在坤寧宮用膳。


    皇子請,不敢辭。


    他們到時,坤寧宮正殿案上已擺放好餐食。


    皇後王氏瞧著年歲不大。


    並不如何端莊,反而十分嬌俏。


    神態天真,恍若少女。


    一見朱允成便什麽也不顧,隻一疊聲問他可有吃好、穿好,尚書房可有人欺辱他。


    那樣子同邢氏如出一轍,竟全然未曾看到三皇子身後的賈琅。


    朱允成甫一進殿門,便有一堆話圍著,一時竟倒不出空來同皇後引薦。


    倒是王皇後身後的一位中年女官走了出來,向賈琅見禮。


    “賈公子見諒,奴婢夢姑。


    皇後娘娘思子心切,一時也顧不上別的,公子也無需拘禮,先請上座。”


    複又往裏一伸手:“賈公子,請。”


    待到賈琅落座,王皇後方才拉著朱允成過來。


    “這位是?”


    王皇後轉身向身後女官問詢,瞧著竟像是全然不知伴讀一事般。


    那名夢姑的女官一福身,“這位是榮國府賈家的賈琅賈公子,如今正是咱們殿下的伴讀。”


    “原來是你!”


    坤寧宮顯然並無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隻見那王皇後恍然道,“你便是那個‘珠玉’麽?”


    什麽珠玉?


    賈琅不明其意。


    “珠玉在側,覺我形穢。


    一等將軍那日同父皇說完,這話就傳出去了,現下怕是都知道了。”


    朱允成瞧見他不明所以,當即笑道。


    賈琅這才恍然,父親那話一說,他便知道或早或晚他會因此小小揚名,倒也未曾憂慮。


    賈家已是烈火烹油,不缺他這一根薪柴。


    若想謀得出路,需得破而後立才好。


    他不怕揚名,不遭人嫉者,是庸才!


    今日這點風霜雨劍也要避過,來日賈家之危若至,難道還會有人讓他不成?


    他當即道:“回皇後話,正是小子。”


    王皇後似隻是隨口一提,應和一聲後又不再言語。


    待這頓午膳用完,今日已然無事,朱允成便遣人送賈琅出宮。


    賈琅離去,夢姑上前招呼女使撤走餐食,又陪同皇後回了寢殿。


    “皇後今日有些莽撞,畢竟是官家欽點伴讀,瞧著又是個良才,何苦難為那孩子?”


    王皇後噘嘴,愈發嬌憨,“姑姑不必勸再勸。


    什麽良才美玉,如何比得上成兒?”


    她坐在銅鏡前,將發間釵環一一卸去。


    “那賈家與本宮母家王家雖有姻親,卻早已是日薄西山,不值一提。


    何況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誰知他日後如何?”


    “前日本宮已選好伴讀人選,偏官家定了他,總歸讓人不高興。”


    皇後離了銅鏡,換了身寢衣,“不必再說,本宮乏了,要歇一會兒。”


    賈琅甫一離開大明宮,明德帝那便得了消息,連著坤寧宮的事兒一同被置於案上。


    何之禮跪在地上,不敢直視天顏,隻在心中揣測官家心情如何。


    明德帝先是瞧了眼賈琅今日做了什麽,又拿起那份記錄皇後言行的密報。


    隻覺心中疲累,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罷了,當初選王氏做皇後不就是因為她蠢嗎?


    這自認為聰慧的蠢人是最好把控的。


    “起來罷。”


    明德帝喚了聲何之禮,“你去庫房挑點小玩意兒,送到榮國府去。


    記得是你親自去。”


    何之禮諾了一聲,剛要離去又聽明德帝問道。


    “賈家送進宮的那個姑娘,叫元春的,現下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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