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這榮國府。


    近日因著府內大房複爵,又有二房大姑奶奶賈元春封妃一事。


    裏裏外外好不熱鬧。


    竟也漸漸穩住了因隔壁寧國府獲罪而渙散的人心。


    一時親友來賀,府內分外熱鬧,眾人也分外得意。


    這邊賈赦並賈琅自臨敬殿謝恩後,便在書房閉門密探。


    隻叫邢夫人並元春約束大房門下不許張揚。


    待到次日這二人方才麵色如常,大房中人也皆鬆了口氣。


    隻是自那日起,這榮國公賈赦請安奏折遞的越發勤勉,恨不得一日三餐具都報備。


    其文辭之肉麻為明德帝平生罕見,也叫他啼笑皆非。


    此事先略過不提。


    又過幾日,邢文與黛玉回來,先遣人來報信:“明日就可到家了。”


    賈琅同邢夫人並迎春聽了,方略有些喜意。


    細問原由,林如海已葬入祖塋了,諸事停妥。


    聽見元春才選鳳藻宮的喜信,便由黛玉做主,晝夜兼程而進。


    因著有鏢師一路護送,俱各平安。


    邢夫人聽得黛玉都好,便算著日子籌備起來,隻待為其接風。


    好容易盼到明日午錯,外院有人來信道:“邢文邢大爺和林姑娘進府了!”


    眾人見麵自是彼此悲喜交集,未免大哭一場,又致慶慰之詞。


    待賈琅下學歸家,去了黛玉名為樨香軒的新院落。


    甫一瞧黛玉便覺越發出落的超逸了。


    黛玉此時正忙著打掃臥室,安排器具。


    邊上是邢夫人及迎春幫襯著,倒也井然有序。


    許是此去揚州一趟遇見許多事,瞧著長進不少。


    其眉宇間竟也生出些灑脫英氣來。


    賈琅靜靜瞧了片刻,方才招呼道,“表妹,許久不見了。”


    黛玉聽著這朝思暮想的聲音,一時也不顧上別的,猛地抬頭,直直對上一雙鳳眼。


    “琅表哥......”竟是欲語淚先流。


    邢夫人見狀便叫小丫鬟們下去各自去頑。


    領著黛玉、迎春並賈琅回了裏間敘話。


    待入了裏間,眾人還未落座,黛玉已是無法自抑,不禁簌簌淚下。


    “琅表哥,玉兒沒有爹爹了!”


    她這般哭著,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有那淚窩淺的大丫鬟,如柳兒、侍畫、白露之流已是默默拭淚。


    邢夫人更是紅了眼圈,伸手將黛玉攬入懷中輕聲安慰。


    “乖孩子不哭啊,榮國府就是你的家,咱們林丫頭有人疼!”


    眾人一番勸慰,黛玉終是止住淚水,方才從邢夫人懷中起身。


    又將些紙筆等物分送與邢氏、迎春等。


    瞧著日頭漸晚,邢夫人便率先領著迎春、賈琅告辭,三人又各自回了自個院子。


    因著榮國府內大房重入正院,賈琅自個也有了院子,名朝暉堂。


    他甫一回院,隻叫丫鬟侍書、侍畫打了熱水來洗去塵土。


    不過片刻後卻未等來熱水,竟等來了方才分別的黛玉。


    隻見黛玉隻帶了個丫鬟雪雁上門,身披墨色大氅,瞧著被這夜間妖風吹得直抖。


    賈琅便立刻叫人上壺熱茶,又隻叫心腹丫鬟在房內伺候。


    黛玉吃了杯熱茶,才從大氅內珍重取出來一塊手帕,遞給賈琅。


    “這是表哥臨行前送來的禦賜寶玉,我此行並未生出許多波瀾,因而未曾用它。”


    她這般說著,將那帕子打開,那祥雲形狀的寶玉果然在此。


    賈琅也不同黛玉客氣,伸手將寶玉重新佩於身上,


    又道,“表妹此行隻是為了還玉麽?”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表哥。”


    黛玉不見先前脆弱可憐,隻低聲道,“確有一事要告知表哥。”


    她話至於此也不再說,隻拿一雙含情眼不住往賈琅身後兩個丫鬟身上瞧。


    賈琅知曉這是詢問這倆丫鬟是否可信之意。


    便接道,“表妹不必顧慮,侍書、侍畫皆是我的心腹丫鬟,不必瞞著。”


    黛玉聽了這話這才道,“表哥知道我此次回揚州是因著家父病重。


    我年輕尚不知事,幸而大舅母家的弟弟一力為我支撐。


    父親離去那日,原本家中老仆不許我陪伴。


    是邢家叔叔帶著賈家家仆強壓他們,才給了我見父親最後一麵的機會。”


    她說的這般簡單,可賈琅知曉這其中必然有許多說不出的苦楚。


    可歎林表妹離去時雖也聰慧,到底還是個心思敏感的小姑娘。


    不知受了多少磋磨,養成今日這副萬事如浮雲的模樣。


    黛玉不知賈琅所思所想,隻道,“幸而那夜我在。


    父親離去前同我細細叮囑、字字懇切。


    更是交給我一本冊子,上麵記錄了他自任巡鹽禦史來的所見所聞。”


    賈琅本還感念黛玉辛苦,一聽這話當即直起身子。


    不消多說,他也知道這冊子何等重要。


    恐怕能牽連數個家族的命運,更甚之前朝、後宮都能為此扯上關係。


    若真如黛玉所說,林如海臨終前將那冊子托付給獨女。


    隻怕黛玉在揚州便會被“病逝”,根本挨不到回京都與眾人相見。


    這必是有位高權重之人出麵保了她才行。


    許是看出賈琅的疑問,黛玉續道。


    “正是父親仙去那夜,有陛下貼身內監何監連夜前來,向我要走了那本冊子。


    也是他為我鎮壓林氏族人,操辦了父親祭禮。”


    何之禮!


    這話石破天驚,倒讓賈琅想起黛玉臨行前他用的那招:辨析禍福。


    那日他通過技能瞧見何之禮的身影還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才有了答案。


    “原來如此。”賈琅喃喃道。


    明德帝任命一個家道中落的探花郎為巡鹽禦史本就沒指望他做得長久,也沒指望其做出建樹。


    林如海應是餌,為的是釣出姑蘇那一帶的大魚。


    那林如海許是也知曉自身自任職以來便走到了絕路。


    不然不會準備得周全,竟將一切理成冊子。


    賈敏之死便是個預兆,應是姑蘇有人下手。


    因此林如海才不顧獨女孤弱,將其匆匆送至榮國府以求庇護。


    隻是明德帝及林如海都未曾料到,這死期來的如此之快。


    否則這冊子應是神不知鬼不覺交到明德帝手中,斷斷不會經了黛玉之手。


    賈琅這般想著,又想到自家。


    當年林如海雖高中探花,卻也實在夠不上榮國府的門第。


    祖父、祖母是因何將姑姑低嫁給了林如海?


    他想到那本何之禮親自來取的冊子,隻覺心驚。


    榮國府在這其中到底摻和了多少?


    “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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