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可是信了那女子的說辭?”


    回去路上黛玉憂心忡忡問道。


    她甫一聽此事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實在是此事太大,鬧不好便是砍頭滅門的禍事。


    賈琅聞言抬眼瞧了黛玉一眼,手中不斷撥弄新得來的玉質流珠。


    “是與不是咱們派人探問一圈便有結論,也不急於一時。”


    賈琅日前叫小廝墜兒宴請的林氏學子此時便能派上用場。


    這些學子中不乏果真家貧卻人品貴重的。


    知曉是得了黛玉的好兒,也願意知恩圖報據實相告。


    再者姑蘇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若真想尋人,也不需下甚麽功夫,大把銀子撒下去便有人爭相去尋。


    不過數日,事情便有了眉目。


    先說那林玉枝的情郎丁明凡。


    此人因著同林如清起了齷齪,遭人毒打,加之身子虛弱無人照拂,日前已鬱結於心、一命嗚呼去了。


    再者林如清是否販賣私鹽一事也有了線索。


    原是林如清有一子,名林子彥,向來不成器。


    每日隻混跡在煙花柳巷、同一眾狐朋狗友狎妓取樂。


    一日酒醉,與人爭執,竟命人將其活活打死。


    有人想攔,那林子彥更是口出驚人。


    隻口中不住叫嚷,“我家裏販私鹽,哪一年不死上幾十個泥腿子!


    現下不也好好的沒有事兒,你們幾個安敢攔我......”


    這話一出,一旁小廝登時喂了一口酒進去,叫林子彥住了嘴。


    可到底這話到底還是傳出了去,又叫人俱都知曉了。


    賈琅得了這兩條消息,便命人買通林如清府上的一個粗使婆子送了口信進去。


    也不知林玉枝那邊如何運作,竟真回信約賈琅後日宣鶴樓一見。


    這回賈琅隻帶了幾個身懷功夫的小廝獨自赴約。


    再見林玉枝,賈琅驚覺此女短短幾日已是形銷骨立,似是因情郎身故哀慟所致。


    隻那雙眸子格外清亮,竟叫旁人不敢直視了去。


    林玉枝再見賈琅也沒心思調笑,隻伏地跪倒,將林如清宅邸所見所聞悉數謄於紙上。


    “你可恨?”賈琅明知故問。


    林玉枝知曉這話挑撥離間的甚是淺顯,卻依舊被勾起滔天恨意來。


    “是!”


    林玉枝咬牙道,她想起凡郎,隻覺這些時日忍辱負重格外可笑。


    恨不得將林如清就地抓來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將之挫骨揚灰才好。


    “那便殺了他!”賈琅同林玉枝伸出手,“姐姐可願助我?”


    林玉枝抬眼直直看向賈琅,半晌慘淡一笑,鄭重將柔荑置於賈琅攤開的手心上。


    賈琅握緊林玉枝附上來的手,承諾道。


    “姐姐不必怕,事成之後,我必保姐姐性命。”


    如此芝蘭玉樹的少年郎將人握住,信誓旦旦的模樣實在叫人心動。


    隻可惜林玉枝現下心中隻去世的丁明凡,全無男女之意。


    “世子,您可要說到做到啊!”


    林玉枝手中沒有甚麽可以製約賈琅的物件,隻一腔真情熱切的緊。


    若是賈琅動不得手,她林玉枝便自個兒動手也成。


    隻要能殺了林如清,林玉枝便死而無憾了。


    “會的。在此之前姐姐還需保全自身,莫一時不慎丟了性命去。”


    賈琅這般囑咐,又問道,“我聽人說如姐姐這般的人並不能隨意出入宅院。


    怎得姐姐竟這般輕鬆,不受人追查麽?”


    林玉枝聞言怔愣一瞬,慘笑道,“也是奴的運道。


    前些日子得了少爺青眼,若非世子到來,奴本不用再接客的。”


    她一手撫向肚子,怔怔開口,“前些日子郎中診脈,說奴已然有孕,算算日子正是少爺的孩子。


    林如清那老匹夫是個最看重血脈親緣的。


    便是如奴一般下賤身子懷了身孕也是要留下的。


    加之奴平日裏甚是乖巧,慢慢便叫林如清放下心防來。”


    林玉枝一語說完,見賈琅目光在她腹部徘徊,又續道。


    “世子不必在意奴,奴心中有數。隻願世子莫要忘記與奴的約定才好。”


    待賈琅回了舊宅,左思右想隻覺不妥。


    林如清是在販賣私鹽!


    如今海內升平,鹽鐵官營,所有鹽商都是從朝廷得到鹽引才能賣鹽,所得之利,已經是五倍之多了。


    可人心怎會有不貪婪的時候。


    若賣私鹽,沒了鹽引的桎梏,同樣的一斤鹽,賣出去四十文一斤,可成本能壓到五文一斤!


    裏外一算,一斤足有三十五文的利潤。


    這麽大的利潤,饒是朝廷屢次打壓,私鹽還是從未斷絕。


    黛玉之父林如海生前便是兼任巡鹽禦史,更是死在任上。


    其中種種,隻露出一角便叫人心驚。


    賈琅是想鬧出些動靜來,卻不是要自尋死路。


    其中分寸拿捏需得細細斟酌才是。


    不然天高皇帝遠,官家再如何也是鞭長莫及了。


    賈琅知曉其中水極深,一時也不能妄動,思量片刻派人去請鄧文榮前來商議。


    鄧文榮聽了此事也不住訝異,實在不知這小世子怎得短短幾日便又做出這等大事。


    隻是私鹽一事所涉頗多,需得慎重。


    賈琅內有林玉枝探聽消息,外有鄧文榮四處搜羅。


    很快便知曉同林如清共同做這私鹽生意的,除林氏幾個族人外,還有姑蘇另一家劉姓大戶。


    二人通宵達旦,又加派人手四處打探,這才確認這隻是小打小鬧的販私鹽。


    而不是某些大鹽商們,手眼通天,直接占據鹽礦,無成本開采鹽來販賣。


    賈琅這才鬆了一口氣,把證據都留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待事情有了定論,賈琅叫上鄧文榮掠陣,直接去了蘇州知府府上拜訪。


    姑蘇雖富庶,可蘇州知府府上卻不見得如何奢華。


    同賈琅那日所見林如清的宅子相比更是小巫見大巫了。


    此次登門,賈琅除揭露林如清販賣私鹽一事外,亦是要確認蘇州知府是否同流合汙。


    若是知府也參與了販賣私鹽,斷不會如此簡樸。


    便是有意遮掩,細微之處也會體現出來。


    賈琅一下一下摩挲著腕間的流珠。


    碧璽觸之冰涼,叫他的心更加沉靜下來,笑意微顯。


    隻心下暗道:事已成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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