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院內,艾煙正濃,因為快到月初,月亮半圓,不需要太高的火焰也能看清楚每個人的麵容。


    從草河上遊回來了四個人,坐在這裏的隻有三個。


    樺在發現了那個部落後,果然做出了衝動的舉動,所以被狸貓用棍子敲了一下腦袋,現在頭還疼,被族人們抬到屋裏睡了。


    族人們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著他們想知道的一切,各種各樣的問題雜亂亂的,聽起來就像是狼崽又跑進去雁鵝的窩裏一樣。


    老祖母拿起鼓槌敲了一下陶鼓道:“都別亂問,讓健問。”


    族人們這才安靜下來,狸貓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著熱騰騰的食物,聽到眾人安靜下來,這才使勁兒咽下去。


    “那個部落有多少人?”


    狸貓拿出了三根小木棒道:“至少有這麽多。我們沿著河向上走,就在草河的岸邊看到他們了,他們也住在河邊。”


    “洞穴裏?”


    “不是,他們用樺樹皮和木藤綁成的屋子,有點像是倒扣的碗,都很小,每個屋子也就能睡一兩個人,而且也不算高。”


    說到這,狸貓有些害怕地說道:“他們有些和我們長得一樣,但還有一些好像長著四條腿,很高,離得遠我看不清楚……”


    原本安靜的族人一聽這話,頓時亂了起來,他們想不明白怎麽會有四條腿的人?


    “你會不會看錯了?是不是什麽野獸?”


    “不會,雖然離得遠,但我看到那些四條腿的人手裏拿著棍子,哪有野獸拿棍子的?”


    一陣亂哄哄的爭論中,陳健也在琢磨是什麽意思。四條腿絕不可能,至今沒有絲毫向魔幻世界靠攏的現象,想了半天,忽然間明白過來了。


    “狸貓,你在那是不是看到什麽奇怪的長得大的野獸了?”


    “對,他們和我們養羊一樣養著那些野獸。那些野獸很高,和我肩膀一樣高,也很寬,好多好多。”


    除了一些年歲較大的族人,很少有人見過這麽大的野獸,紛紛問道:“那些野獸吃人嗎?”


    狸貓搖搖頭道:“吃草,我看到它們吃草呢。”


    陳健皺皺眉頭,心說難道是馬?要是的話,那就太好了,正好省了自己馴化的時間,而且剛剛學會騎乘步行的這些人未必會用馬打仗,最多也就是當成交通工具。


    那族裏隻有三四百人,這些馬恐怕也是當做肉食的。在馬鐙、高橋馬鞍之類的東西出現之前,以現在的脫產訓練水平,是不可能出現強大騎兵的。自己一直在找大型動物,這可真是件好事!


    可隨後狸貓的話又讓陳健懵了。


    “那些野獸頭上長著角。”


    他展開手指頭道:“像手指頭這樣的角,就像樹枝。”


    陳健聽到有角以為是牛,可再一看手指頭,就知道不可能是牛了,沒聽說牛能長出這樣的角。


    族人們想象著這種比孩子要高的野獸,想象著那種樹枝一樣的角。


    雖然仍然有些奇怪,但不如之前那麽害怕了。按照他們的經驗,凡是有角的動物,肯定都不是吃肉的,吃肉的才懶得長角呢。


    狸貓試圖形容出這種野獸的模樣,說了半天族人們還是一頭霧水,沒有親眼看到根本想不出來。


    “對了,那個部落的人還和小羊羔一樣,趴在那些野獸的下麵喝奶呢。”


    陳健急忙問道:“那些能喝奶的母獸,頭上有角嗎?”


    “沒有角。比那些有角的也小一些。”


    族人們都看著陳健,希望陳健給出一個答案,然而陳健也沒法給出答案。


    這個時代有很多古怪的動物,隨著人類的活動,很多大型的動物滅絕了。古印第安人為了吃肉殺光了北美的所有馬群,而馬這種動物實際上起源於北美,直到滅絕後的幾千年才重新坐船來到了故鄉;毛利人吃光了恐鳥,這種將近兩米的大鳥即便恐怖暴力,卻還是抵不過會動腦子的人。凱爾特蠻子吃光了大角駝鹿,隻能在精靈故事中重現出那種角巨大的生物。


    如今他也說不準那個部落養的是什麽,本以為是馴鹿,或許這個時代可能有適合溫帶的亞種,這是最容易被馴化的鹿,前世的鄂溫克人和拉普蘭人都馴化了這種鹿。


    沒有親眼看到,還是不要下結論的好,於是也搖了搖頭。喝奶這事容易解釋,那個部族肯定是還不會擠奶,但卻通過觀察知道了奶可以喝。


    陳健想要了解更多,便問道:“除了這些外,還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狸貓看看四周,確定樺的弟弟正在屋裏照顧頭疼的樺。


    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樺的姐姐被他們殺了,好像是在祭祀……有幾個樺被抓的族人也把血塗在自己身上了,剩下的都被藤條拴著呢。”


    族人們又一次騷動起來,他們經曆了過一次祭祀,可是卻從沒把祭祀和殺人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過。在他們看來,祭祀應該是快樂的。喝那酸甜的酒、比比誰跑得快誰射的準,怎麽會殺人呢?


    “那些人都要被殺死嗎?”


    “不是,那些被抓住的人去砍樹,看樣子是想把他們住的樺樹皮房子圍起來,有人想跑被殺死了。他們還養了一些羊,比咱們的還多,有好幾十隻呢。他們住的附近,很多能吃的植物,和別的草長在一起。”


    石狸貓盡可能將自己看到的一切說出來,別的他都不怕,唯一擔憂的就是殺人和祭祀聯係在一起這件事,還有那些將同族的血塗在自己臉上的那幾個人。


    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那可是自己的親族,怎麽可以把他們的血塗在自己身上?


    陳健仔細聽著,偶爾問上幾句在他看來根本不重要的事。


    到最後,狸貓忽然想到了什麽,急匆匆地從一個裝豬油的罐子裏拿出了一個很小的木頭和蘆葦做成的東西,遞到了陳健手裏。


    “他們用這個捕魚,有個人在遠處捕魚我搶了一個,把那人扔河裏了。我親眼看到他捕上來一條像我胳膊這麽長的魚。”


    陳健看著手心中這個小巧的東西,不得不發出了驚歎,這些人為了生存,在勞動和生活中想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物。


    應該說自己手中的這個東西是個魚鉤,但不是前世那種魚鉤,而是用削的很薄的有彈性的木頭片和蘆葦做成的。


    原本平直的木頭片彎成一個u字形,將u口插在一小截蘆葦上卡住,上麵栓上蟲子。


    大魚吞下去之後,因為吞咽蘆葦鬆開,u字形的彈性木頭片就會彈開,變成個“一”字,卡在魚的嘴裏。


    很實用,操作也很簡單,值得族人學習。柳條筐捕魚,很難捕到太大的;這種辦法卻可以捕到很大的魚。


    他將這個東西傳給了旁邊的幾個人,演示了一下,彎好之後用手輕輕一捏,薄片立刻彈開。


    把這個東西放在了嘴裏,做了個比方,族人頓時想通了這東西是怎麽捕魚的。


    類似的手段一些生活在極地的因紐特人也一直在使用,他們用有彈性的鯨魚骨上麵塗抹一些動物油脂,彎好後放在外麵凍上,扔到雪地裏。那些因為漫長冬季而饑餓難忍的狼會吞下這枚鯨魚骨,被胃轟熱後鯨魚骨會伸直,刺穿他們的胃。


    這都是人的智慧,而智慧是可以交流的,於是族人多出了一種新的捕魚法。


    與之相對的,就是那個部族肯定學會了在羽箭上黏合羽毛。還有新的拉弓法,原始捏箭法沒辦法瞄準,隻能憑感覺,無法蓄能,沒法發揮出弓的全部威力。


    這種智慧和經驗的交流也是人類文明發展所必須經曆的,隨著今後生產力的發展,活動範圍的增加,這種交流的速度也就越來越快。


    沒有交流的大陸就會如同澳洲一樣,數千年後還在用著石頭弓箭。


    這種技術交流對於越落後的部族效果越好,在陳健看來這次不經意的技術交流自己的族人是賠的,因為這種捕魚法隻是錦上添花,而羽箭和拉弓法則是雪中送炭。


    仔細分析了一下,那個部族應該是馴化了某種野獸,知道喝獸奶,有簡單的弓箭,用樺樹皮做的類似蒙古包一樣的帳篷,而且應該有人學會了騎乘,也隻有這個能解釋四條腿的人。


    狸貓說他們住的地方附近有很多能結果實的植物,和其餘的草長在一起,應該是連刀耕火種都沒達到,隻是滿天撒籽自行生長的狀態。


    一個原始的漁、牧、農和狩獵的混合部落,將來要是占到了好地方便可以發展成農耕,占不到好地方就是漁獵,最次的混成遊牧。祖先能不能占到好地方,直接決定了後世子孫的文明程度和發展方向。


    他盯著那個衝充滿智慧的卡魚鉤,知道這是一個必須要麵對的敵人。


    這麽近的距離,早晚會有一戰,而且越早越好。


    否則隨著技術擴散的開始,時間越久雙方的差距也就越小,自己弄得這些東西都太容易學了。


    草河沿岸百裏隻能有一種文明。


    那個部族要麽臣服,同文同音束發易俗;要麽,就讓他們成為一段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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