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早,寒露遲,秋分種麥正當時。


    秋分是太陽曆,是太陽直射赤道,白晝與黑夜時間相同的一天。


    族人現在用的是簡單到殘破的月亮曆,完全不知道真正的秋分是哪一天。


    不過陳健估摸著應該就在這幾天,也可能稍微晚點。土地不熟、麥種不佳,早幾天也沒什麽問題。


    如同上次一樣祭祖,祈求先祖護佑明年能夠有個好收獲。


    因為外族的人都在觀看,第一天就沒有種植那些開墾好的土地,而是選擇了放火燒山,現在時間有限,早點讓這些人學會,也能讓他們早點回去種植。


    天氣微涼,草葉微黃,雖未幹透,卻可以點燃了。


    陳健之前帶著族人用石鐮割了一些草地,現在又多了不少的種子,可以適當擴大一些刀耕火種的範圍。


    放火燒山是個很講究技術的工作,水火無情,萬一引燃了山林,橡子野果之類的全都燒沒了,這個冬天可就難過了。


    帶著族人清理出一條兩人多寬的通道,圍成一個大圈將準備放火燒山的地方圍住,從兩麵放火。


    割除了草木的通道不算寬,恰好能阻止火蔓延過來。


    著火的地方溫度較高,氣壓較低,風會自然地朝著著火的地方吹去,兩側同時點火,兩團火就像是要相會的牛郎織女一樣,在中心擁抱在一起,逐漸熄滅。


    教會了別的部族如何燒山,又帶著他們去了早已經燒出的土地上,學習播種。


    播種的密了,浪費種子,遮擋陽光;播種的稀了,產量太低,遮不住野草。


    滿天撒籽當然不行,壟也沒有刨出來,所以陳健叫族人找了繩索,幾條繩索平行拉開,每條繩索間隔一步。


    那些沒事幹的孩子們負責拉繩索,大人們則沿著繩索用骨耜輕挖,撒下麥子。除了麥子之外,又在兩條繩索的間隙中播種下了豌豆。


    麥子的分蘖能力強,根係淺;豌豆需要支撐,正好可以趴在麥子身上,根係深,而且有固氮作用,兩種作物都可以混種。


    唯一的缺點是明年收獲的時候,麥子和豌豆很容易分開。不過現在隻需要考慮吃就行,一同碾碎也是不錯的食物。


    他在前麵給眾人做了個示範,估算了一下勞作時間,示意眾人先幹著,自己轉身和老祖母以及石頭商量一件事。


    兩個月的開墾,兩族一共開出了大約三千畝的土地,平均下來每個勞動力一天開不到半畝地,沒有金屬農具的情況下,這效率也算是不錯了。


    土地既然是兩族共同開墾的,如今也到了該分配的時候。做個示範,等以後其餘部族也遷過來的時候有個對照。


    按照開地的勞動力人數,用步量將土地分開,陳健的部族分到了大約兩千畝,石頭部族分到了剩下的一千畝。


    如今還沒有政府,隻是個簡單的部落聯盟,也就沒法分公田私田。


    兩個部族各憑本事吃飯,每年上繳一部分作為軍隊的糧食,其餘部族出的士兵第一年不需要他們出糧食,以後定居種植後再逐漸規範。


    除了這些開墾出的土地,燒荒的土地也是各自管轄,以那片開墾出的土地為界,上遊歸陳健部族,下遊歸石頭部族。


    近百名奴隸也分成了兩份兒,具體怎麽用這些奴隸陳健也沒多說。


    石頭知道自己部族還欠著陳健部族不少的東西,分開土地後明年就要償還了。


    她決定跟著陳健學,很多東西自己不懂,族人也未必明白,但她想有什麽不懂的就按部就班的學,總不會錯。


    在她看來,哪怕是再古怪的決定,隻要是陳健提議的,她都會同意。因為離得近,因為住在一起,所以這種信任也就越發濃厚。


    和那些住在山中的部族不同,石頭和族人可以用眼睛看得到每天的變化,直觀的感受也就更深,而不是僅僅停留在陶罐、屋子之類的表麵。


    她們部族分到了三十多名奴隸,石頭並沒有立刻使用,而是跟在陳健的後麵看看他是怎麽用這些奴隸的,即便不明白為什麽也要有學有樣。


    奴隸的使用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尤其是種植這種無法直接檢查的事。諸如以後的除草、收割之類,都可以檢查一下,但是播種是無法一點點地挖開看看他們播撒的種子深淺。


    按照比較農民的說法,工作大體可以分為卯子工和計件工。卯子工顧名思義,卯時工作子時休息,日出而作,月落而歇,幹多少不管,隻需要你在那幹就行;計件工是按照你幹了多少來支付工資。


    奴隸當然是沒有工資的,但卯子工的效率必然是低的,反正種出的東西又不是自己的,為什麽要幹那麽快呢?


    陳健估摸了一下勞動效率,將自己部族分到的六十多名奴隸帶到了一片土地,連比劃加說的告訴他們,今天播種完這些土地就可以休息了。


    又用繩子隔出來一部分土地,告訴他們多幹這麽多,晚飯的時候十個人可以多一條魚吃。


    同樣的工作,對不同的人而言意義卻完全不同。


    族人是為了更好的生活,眼中有希望,他們至今沒有忘記陳健當初的許諾,一個不需要離開村子太遠就能有足夠食物的生活。如今的每一次彎腰都是為了將來不去追逐野獸奔跑,每一滴汗水都是為了將來收獲的喜悅甘甜。


    奴隸卻沒有希望,他們隻想活著,工作的目的隻是為了不挨打,有頓飯吃。飯食每天並不夠,無論是彎腰還是汗水,都隻是為了生存的重複。


    為了那條魚的畫餅,他們不得不努力工作,旁邊有人會逡巡監視,故意種的稀疏會被扣出一定量的飯食,一個人犯錯是需要所有人承擔的。


    在種植了一段距離後,他們很驚喜地發現,似乎在太陽走到山邊的時候就能做完,落山前完全可以完全可以多出來兩條魚。


    然而他們不知道陳健早已將疲憊後導致的效率下降考慮了進去,這是前世一些管理型人才總結出的經驗,用來管理奴隸正合適,包括那條畫餅一般的魚:正常定額的食物是不夠的,隻有“自願”加班才能獲得足夠的食物,如果陳健現在不準他們加班,估計他們還不高興哩。


    這些奴隸和斯巴達克斯還不一樣,那些奴隸渴盼著回到家鄉,做個快樂的村社農民,至少有點盼頭。而這些人的家園已經毀了,他們無處可去,也無法單獨在野外生存,隻要有一點活著的希望,他們的反抗意識暫時不會太強。


    陳健也沒準備現在就極力壓迫他們,最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能少分點心思管這群奴隸最好。


    這一個半月的時間,自己的部族也會很忙。算上奴隸、被解救出的兩個部族,自己部族要負責的人口已經超過了四百人,加上各個部族送來的孩子,冬天的食物會有些緊張。


    那兩個被解救出的部族名義上仍然是獨立的族群,但無論從哪方麵看都會被綁在一起,讓他們保持族群的目的隻是為了酋長議事會中獲得多數的支持,作為部落民主製到獨裁製的一個過渡。


    好在今年是個大年,山上有很多的橡子,橡子的澱粉含量不低,完全可以當糧食。


    但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橡樹果實中的單寧酸太多,單寧酸會和蛋白質絡合,吃多了可能在胃裏結塊,不消化,導致脹死。


    蘋果切開後變黃是因為這玩意兒,柿子吃多了會在胃裏結柿子石也是因為這玩意兒,包括葡萄酒的澀澀口感甚至於用橡木桶裝酒獲得更好的口感還是因為這玩意兒。


    想要讓橡子吃不死人,就得用澄清的石灰水泡,使單寧酸鈣化。


    這就又多出個工作,要帶著族人和奴隸去挖石灰石,回來燒製成生石灰。


    幸好上一次交易中有部族帶來過石灰石,否則陳健還真不敢讓族人冬天靠橡子為生。


    除了橡子和石灰,還要收割草麻、剝麻籽、配母羊、砸鳥糞石、漚麻、剝麻皮、剪雁鵝的羽翼防止它們學會飛、紡線、編織漁網……


    這一個半月注定是忙碌的,每一天的時間都必須精打細算,陳健已經放棄了今年就改良麥種的計劃了,時間完全不夠,實在沒有時間讓族人在這時候去山上采黃花菜和百合花。


    想著這一大堆的事,陳健覺得有些頭疼,千頭萬緒都要考慮,時間太短身邊也沒有一個合適的幫手。


    《詩經》中的伐檀篇曾言: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同樣是奴隸主,這生活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在想,自己和族人到底啥時候才能過上不稼不穡、不狩不獵,便能素餐的日子……


    “勞動最光榮……可是勞動真特麽累啊!”


    他喃喃地感慨了一句,繼續低下頭挖掘著滿是草根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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