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橡子帶著那些俘虜和剩餘的族人來到了河邊。


    綁在樹上的六個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驚詫的神情,他們知道那些被拴著繩子的是俘虜,這個部族竟然一次俘虜了這麽多人?


    簡單地紮好營地後,陳健將那六個俘虜綁到了一邊,不準他們看到自己的族人吃橡子,也不準他們看到自己的族人還有多少食物。


    戰兵們嚴陣以待,狼皮帶著人在河上用網捕魚,陳健在焦急地等待著斥候們回來。


    太陽落山前,斥候們終於回來了。


    “健,好多人,就在河的下遊,和咱們差不多的男人。”


    “女人孩子呢?”


    “在後麵。他們靠在河邊,也有旗幟,也是排著隊的。”


    “旗子?”


    “對,上麵畫了隻撲拉蛾子,而且比咱們的旗子要軟,隨風飄著。”


    “蛾子?不是鳥?”


    “不是,是蛾,旗幟隨風一飛,就像是蛾子也飛起來了一樣,鳥可沒有須子,我以前吃過很多,不會認錯。對了,他們有羊,還有一種沒見過的動物,頭上有角,彎彎的像刀,火一樣顏色的毛皮,不過走得很慢,身上馱著好多東西。還有一種像割頭皮部族的動物,不過要小很多,耳朵很長。”


    “你們沒遇到他們的斥候?”


    “遇到了,但是他們沒動手,我們也就沒動手,互相射了兩箭就走了。”


    陳健點頭道:“休息去吧。”


    很顯然,對方也發現了陳健這些人,現在是麻杆打狼兩頭怕。


    陳健這邊帶著俘虜,行動不便,食物不多。


    對方帶著整個部族遷徙,要照顧老人孩子,誰都不想先動手,但誰都認為對方可能動手,因此隻能小心翼翼,稍不留神就會被對方抓住機會攻擊。


    至於說以飛蛾作為旗幟,一種可能是抽象意義,另一種可能就是現實意義。


    抽象意義或許是這個部族認為飛蛾撲火極為壯烈,膜拜光明的部族可能會以飛蛾作為旗幟,就像前世古代很多的玉璧是飛蛾造型一樣。


    現實意義,或許就是這個部族掌握了紡織絲綢的技術,所以才以蠶蛾作為旗幟。這裏沒發現桑樹,但絲線的種類很多,不一定非要是桑蠶。


    柘樹、柞樹、橡樹這些都可以養蠶,蠶的種類也完全不同,陳健在橡子林中見過冬天的蠶繭,或許他們養殖的是柞蠶,絲線比起桑蠶的要差得多,前世的被褥常用百分百蠶絲作為噱頭,但什麽蠶卻從不說清楚。


    斥候說的那種渾身如同著火了一樣的野獸,應該就是牛。長耳朵又比馬小的,應該是驢子。不管是驢子、牛還是馬,這個時代大多是作為肉食用的,既然對方最多是銅石並用的技術水準,正規的車輪應該也沒有,石頭刻不出可以輮的模塊。


    陳健想要和那幾個俘虜交流一下,發現很多詞語完全不同,差距不止如同方言。


    比如陶、弓箭、漁網這些東西,和那個部族的名字必然不同,因為這些東西的名字都是自己弄出的發音。至於那些抽象的詞語,美、好、快樂、數字之類的發音,更是完全摸不到痕跡。


    整整一夜,陳健都沒有睡踏實,營地之外的篝火都沒有停,值夜的人手也比以往多出了一倍。


    第二天一早,陳健正準備再派出斥候的時候,兩個人來到了自己營地數百步之外,呼喊了幾句。


    早有人發現了他們,斥候已經悄悄繞到了他們身後。


    那兩個人把弓掛在身上,做出了沒有敵意的意思,慢慢地走到了營地之前。


    一男一女,女的身上裹著柞蠶的綢布,頭發上綴著貝殼;男人和那六個人的打扮差不多,脖子上也掛了一塊玉,看起來地位不低。


    昨天被抓的六個人看到他們,立刻嘰嘰咕咕地說了些什麽。


    幾個人護著陳健走到他們身邊,估計他們是想要換回自己的族人。陳健暫時也不想結仇,就算要打也要等到穩定了收獲了之後,隻不過交流起來有些麻煩。


    他正準備比劃幾句的時候,那個頭上綴著貝殼的女人蹲下來,用一根木棍在地上畫了一幅畫。


    畫麵上是個粗線條的人,人的身子下麵又出來兩個小人,然後那個女人指了指自己,點了其中一個小人。又指了指昨天被抓的那個脖子上有掛墜的人,點了一下另一個小人。


    陳健明白了,這兩個人應該是孿生兄妹,看來對方的確是想換回這幾個人的。


    他也蹲在地上,在地上畫了一條線。線的東邊畫了一隻蛾子,西邊畫了自己部族的陰陽魚,然後在自己這邊畫了一個被繩子捆住的人,輕輕擦掉後,又把那個小人畫到了線的另一邊,


    女人點點頭,做了一個懇求的手勢。


    陳健想了一下,找了一根小木棍弄了個簡單的小天平,平衡後在一端綴上了一枚石子,這一端立刻沉了下去,示意總得拿什麽東西交換吧。


    女人看了一眼身邊一起來的男人,男人拿出一個小綢袋,從裏麵倒出一些金黃色的小米,遞給了陳健,比量了一下,意思是可以用小米換。


    陳健摸著這些小米,知道這是一個已經有了農業的部族,族人們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但卻知道這東西能吃,立刻就有人說了一句換吧,被陳健狠狠地踩了一下,那人立刻不說話了。


    糧食部族肯定缺,但絕不能讓對方知道,否則的話換回去之後,對方跟在自己後麵,也不用打就能把族人拖垮。


    於是他讓狼皮拿來了一條大魚,扔到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示意部族不缺吃的,也不想換吃的。


    他在地上畫了一頭簡單的牛,掛在畫出的天平上,天平的另一端是一個人。


    牛畫的很簡陋,不過牛角和梯形的牛頭還是很好認的。畫完後對麵立刻搖搖頭,嘰嘰咕咕地說了半天,陳健聽懂了幾個詞,詞義卻銜接不上。


    於是他在自己這邊畫了一群人,一個人站在一群人的前麵;對麵也畫了一群人,一個人站在那群人的前麵。


    他指了指自己這邊站在一群人前麵的那個人,又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是首領,讓你們的首領和我談。


    那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點點頭。


    陳健站在那條線上,讓狼皮拿起弓箭朝西邊射了一箭,指著下麵的那群小人,指了指箭落的地方;又讓狼皮朝西邊射了一箭,指了指他們。


    最後指著自己,又指著對方的首領小人,用腳踩在了線上。


    那兩個人聽明白了,起身要走的時候,陳健為了證明自己食物充足,還送給了他們一條魚,還有半葫蘆喝剩下的酒。


    為了讓對方別生出別的想法,還給兩人展示了一下青銅斧劈木頭的可怕威力,讓所有拿著青銅兵器的戰兵送了兩人一程。


    那兩個人見到青銅斧劈木頭的可怕威力後,並沒有多少震驚的神情,隻是在看到二百多手持青銅兵器的戰兵後才有了一些敬畏。


    臨走前還衝著陳健微微屈身,似乎是一種禮儀,陳健也學著他們屈身一下,等這兩個人走後,陳健搓了搓手,心說應該能嚇唬住吧?


    好幾個族人都問:“健,咱們應該換吃的,回去種也好。”


    “換吃的?換吃的就什麽都換不到了!”


    陳健吼了幾聲,恨不得現在就有一把麥粒甩在那兩個使者的臉上,發展出農業的部族看到麥粒就知道自己部族也是種地的,不是那種撐不到二百人口的采集部落了,可惜沒有。


    叫人退到一箭之外,俘虜全都押到後麵,戰兵站成一排給自己漲漲聲勢。


    為了演戲演到位,還故意讓族人弄了好多的魚,裝進一個漁網裏,等對方到來後再拖網。


    族人們忙碌著,為即將到來的首領談判準備著表情。戰兵們用礪石擦拭自己的刀劍戈矛,力求能夠明亮些,穿上了鹿皮和柳條編織成的簡單鎧甲。


    太陽正照頭頂的時候,東邊傳來了一陣牛角號的響聲,似乎也有鼓的韻動,還能聽到哞哞的叫聲。


    戰兵們準備就緒,水麵上演戲的小船也做好了拖網的準備。


    “敲鼓!吹笛!”


    鼓手們敲響了巨大的戰鼓,力求壓過對方的聲響,族人們嘶吼著陳健以前吹骨笛時說的一番話,大約就是同時出征的夥伴們、我們生死都要在一起,牽著你的手一直到老……用的這個時代發音的韻,改成了簡短的四言詩。


    笛手們吹奏著學來的據說名字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戰歌,實際上調子卻是簡化版的《擲彈兵進行曲》,悠揚歡快的旋律和戰鼓的聲響格外合拍,打破了那種臨戰的窒悶,


    雖然做足了樣子,可是該準備的一樣沒落下,劍盾兵已經向藏在了隊伍左翼的樹林中,一部分在船上隨時準備沿河繞後突襲。


    很快,劍盾兵就無奈地回報,在樹林裏也發現了對方的人,雙方正在對峙。陳健也無奈地笑了,這種時候不做準備就是傻瓜。


    咚咚的戰鼓聲中,對方排著軍陣出現在了視野當中,右側是一群騎著牛的騎手,中間長矛如林,一麵旗幟就在隊伍的中央迎風飄揚,巨大的飛蛾仿佛活過來一般。


    隊伍行進到那支羽箭附近就不再前行,人群中一個男人舉著一柄翠綠的玉斧,揮動了一下,人群立刻發出了一聲呐喊。


    陳健也不甘示弱,揮舞著無鋒,族人們齊聲嘶吼,鼓聲急促如暴雨。


    對方放下了玉斧,陳健也落下了無鋒,各自將武器交給了身邊的人,邁步向前,站在了中間畫出的那條線上,正好是雙方的羽箭射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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