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陳健整理好了行裝,拜別了給他帶來一幕將來氏族聯盟權力鬥爭預演的城邑。


    同行的隊伍擴大了許多,月邑派出了幾十個人跟隨月玫,攜帶著各種禮物,一同前往。


    月玫也終於如願以償地騎上了馬,當然不是跨坐在上麵,而是側著坐在很軟的麻布毯子上,雙腿一蕩一蕩地懸在一邊。


    陳健雖然沒太搞清楚月邑的首領為什麽會讓月玫前往,但想到夏城的命運還在這個女孩的一句話中,於是很小心地討好著對方,故意說一些逗人開心的話。


    “再往前走一段距離就到大河岸邊了,到那時你就不用騎馬了,我們城邑的船就在岸邊等著,你可以乘船,比在馬背上要平穩的多。”


    想到這個女孩子的性子,陳健又補充道:“坐在船頭看舟船破浪而行,再品一品夏城的酒和菜,看著兩岸的山巒枯葉,不亞於柰子林的白花。”


    月玫搖頭道:“秋天有什麽好看的?滿是落葉。”


    “離得近了便是落葉,離得遠了卻又不同。若是乘船經過一片楓林,霜葉如火,倒影搖曳,竟像是整條大河都燒起來一樣。最美的是在月夜,一杯夏城的清如水的酒,獨坐船頭。河中一個月亮、天上一個月亮、杯中還有一個月亮……”


    陳健竭盡自己所能想到的美好忽悠著,月玫半眯著眼睛有些陶醉。


    既沒想到秋天原來還有不亞於春光的魅影,也沒想到陳健竟然和她有這麽多相似的地方,原來他的眼裏不僅有血色,更有清新。


    月玫很是興奮,帶著初出家門的喜悅和對一直聽聞不曾親見的夏城的那種可以逆水而行的船的期待,很是誇獎了一翻夏城和陳健。


    誇讚之後,夏城的那些人一個個麵上有光,更是挺拔了腰板兒,吹噓起來。


    “一艘能夠逆水而行的船算什麽?夏城的好東西多著呢,姬夏說隻要用手用腦,沒什麽是做不到的,這也沒什麽。”


    月玫睜大了眼睛看著陳健,似乎想知道陳健真的說過這樣的話嗎?


    陳健臉色暗黑,心說我說的那番話可不是用在這的,可看到族人正沉浸在自豪中,也不好反駁,隻好點頭。


    月玫驚喜地拍手叫好,自從上次山火之後她就相信陳健說到的一定能做到,見陳健點頭了,便急忙說道:“姬夏,你知道嗎,我最討厭秋天的地方有兩處。一是草木枯黃凋零;二呢,便是沒有驚雷閃電驟雨霽虹。”


    “我聽了一路,知道夏城的屋子裏有可以在秋天開花的葫蘆;知道夏城的士兵可以操控電閃雷鳴。可是姬夏,你能讓我在秋日裏看到彩虹嗎?”


    陳健哈哈一笑,從鞍袋裏取出一個乘水的葫蘆,喝了一口含在嘴裏,策馬跑到了月玫的身邊,毫無征兆地迎著陽光一口水霧噴出。


    月玫張大了嘴巴,看著一閃而過的彩虹,有些癡醉,透過將要散去了白霧想要尋找陳健的蹤影,發現陳健已經縱馬跑到了隊伍的最前麵……


    …………


    一路走過,月玫的每一天都過的很開心,陳健疲於應付的同時,又拜訪了幾座城邑氏族。


    天氣逐漸從涼變為了冷,河岸邊前去粟城的部族也越發的多了,夏城的帆船出盡了風頭,引來了無數的讚許。


    在一個河汊裏等了幾天後,第二艘從夏城一路沿河而來的船隻終於會和,裏麵載滿了人和物,這是走之前就約定好的趕工出的第三艘船,榆錢兒當然不會耽誤陳健定下的日子,裏麵除了陳健要的東西,還備上了幾張禦寒的裘皮。


    兩艘船、一行馬,縱然之前還有人不知道夏城的存在,現在卻也肯定會記住這個名字。


    粟城已經不遠,兩岸的土地也越發的豐腴,收割過、被火焚燒後的焦黑土地連成了一片,村莊也越來越密集,比起草河上十裏無村百裏無邑的荒涼,這裏可算得上繁華了。


    幾天後,在一棵岸邊的大樹下,月餘不見的粟禾帶著粟城的人在那裏等著陳健的到來,這是很高的禮遇了,所以不是粟禾能夠做主的,顯然是粟城的首領粟嶽的意思。


    一如當初陳健去迎接粟禾那樣,臨時搭建起的草亭下,粟禾舉著酒笑道:“姬夏,我奉首領的命令來迎接。我回到城邑說起在夏城的見聞,首領先是不信,可等問過了所有跟我同去的人之後,連連稱讚。這麽多氏族,甚至還有當年很多當年盟誓的親族,沒有哪個首領被這麽遠地迎接過,粟嶽首領很想見見姬夏啊。”


    陳健舉杯道:“夏感謝粟城的熱情,隻是這樣……會不會有其餘的氏族不滿?”


    “不會。姬夏當得起這樣的迎接,不為別的,隻為姬夏出兵四百裏救援衛城擊敗西戎的壯舉便當得起。首領聽聞那句同言同俗兄弟親族便是不需要歃血的盟誓這句話後,連連叫好,當夜飲了許多酒不斷稱讚姬夏。要知道這麽多年來,仍然遵守盟誓的氏族已經不多,更何況夏城並非當年盟誓的部族,這就能加難得了。”


    “如今啊,夏城的事已經在附近的城邑傳開了。姬夏送給首領的車輪、戰馬,更讓首領喜歡的連覺都睡不好了。周圍城邑也都知道了車輪的好處,紛紛討要,可我們卻做不出來,都在等著姬夏呢。”


    陳健心中暗喜,粟禾的到來已經表明了粟城的態度,靠著車輪、青銅、火藥、牛耕等技術,夏城當然當得起這樣超規格的迎接,至於說救衛之戰,怕是未必會有這麽大的影響。


    飲了三盞後,陳健問道:“這裏距離粟城還有多遠?”


    “三四天的路,按你們夏城的說法,還有二百餘裏呢。從這裏向東四十餘裏,大河在許久前曾在那裏決口,改變了河道,淤泥堆積,土地肥沃,即便不用你們夏城壟作的辦法,幾十年也不需要遷徙,那裏便是當年華被河神帶走的地方。再向東北七十裏便是泉穀,過了泉穀再走一天,就到粟城了。”


    “泉穀?可是當年華、粟聯盟之前,兩個氏族大戰的地方?”


    陳健聽過大河兩岸不少的故事,當然知道這場戰役,從娥城到衛城,不止一次聽起過。


    這個世界還沒有太多可以懷古的地方和曆史,因而聽到一個自己熟悉的有故事的地方,總會很興奮。


    粟禾笑著搖頭道:“姬夏說的也對也不對。的確就是那個泉穀,可交戰的卻不是兩個氏族,而是幾十個氏族的大戰。粟城雖敗,但當年華並未屠戮,而是一同安葬,又送出糧食補給戰敗的部族,又贏取了我們部族的首領,對粟城的人和華城的人一樣對待,終於獲得了氏族的擁戴。”


    “那時候我還很小的,也隻是聽父親說起過那場大戰,持續十餘天,幾十個氏族廝殺不休,遠不是我能想象的。”


    粟禾看出來陳健的向往,笑道:“時間還夠,很多首領還在路上,咱們要去也肯定要經過那裏,姬夏既然是第一次來,正好去看看。那裏還有不少守陵人呢,有些老人還參與過當年的大戰,倒是可以聽他們講講……”


    帶著期待和一種莫名的感情,陳健踏入了那座巨大的山穀,一條人踩出的小路在山穀中蜿蜒,山穀的向陽麵是一片脆鬆,不遠便是墓園,當年征戰雙方生前廝殺,死後卻都按照一樣的習俗葬在了一起。


    一個不大的小村落就在山穀內,都是當年被華派到這裏守衛陵園的人,或是他們的後代,這裏發生的那場大戰世代在他們心中流傳,因為沒有紙筆汗青,也隻有靠這樣才不至於讓曆史湮沒。


    陳健聽一位老人講述了當時的場麵,心中也很震撼:學會種植的氏族有了足夠的人口和糧食、幾十個氏族舉著不同的旗幟和姓氏的鳥獸圖案、上萬人的廝殺呐喊最終卻讓幾十個氏族臣服在英雄的魅力之下、治水挖山、置官明職、征討四夷……何等的氣概與豪情。


    這個世界暫時還沒有太多值得懷古的地方,泉穀卻無疑是不多的其中之一,陳健感慨的不是戰爭的場麵,而是這場戰爭本身的意義。


    泉穀之戰不算太大,雙方加在一起不過萬餘人,可陳健覺得每一個參與的人都是這個文化圈的英雄。


    英雄,未必一定要參與上百萬人的大戰,也未必要勇冠三軍天下皆知,但一定要有意或是無意地卷入時代的滾滾浪潮中,在曆史的節點中有自己的身影。


    可以說泉穀之戰是一場改變整個文化圈格局的戰役,一場奠定了文化圈統一的曙光號角,一場這個世界曆史節點上的戰役。


    那些學會了種植的氏族逐漸開始了家庭和家族生產,氏族這樣僅靠親緣在一起的單位逐漸瓦解,形成了原始的城邑或是國家雛形,開始了互相間的攻伐。


    這是必然的趨勢,每一個走到這一步的文明都會如此。若隻是如此,並不會如此輝煌。


    幾十年前那場大戰最大的區別在於:勝利者沒有選擇屠戮和將失敗者滅族或是貶為奴隸,而是選擇了聯合與姻親,將血緣氏族的暮光變為文化同族的黎明。


    同文化圈但卻依靠血脈親緣紐帶連接的小氏族聯盟消失了,一個以相同或是相似的習慣、語言、風俗為基礎的氏族同盟出現了。


    同時也給後人指明了一條道路:原來信任可以不以氏族親緣為基礎、原來分開了遠不如合在一起好、原來合在一起就是少許多的征戰和廝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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