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健自然是在和那些氏族的首領們商談會盟的事,然而才剛商談不久,便有人走進來,說是粟嶽首領為夏城帶了些玉器禮物,又說粟嶽首領備下了酒宴,請姬夏片刻後過去。


    使者走後,陳健暗笑一聲,心說粟嶽也是個慣用小手段的人。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自己和其餘氏族的首領商議事情的時候大張旗鼓地來,這是在告訴其餘氏族的人,自己和他是站在一條線上的。


    至於真相是不是如此不重要,其餘氏族的人信了就可以了,隻是給一巴掌肯定要給個甜棗,況於昨天陳健幫了他那麽大一個忙,也不知道這甜棗會是什麽。


    屋內的幾個氏族首領琢磨著夏城與粟城是不是已經暗中會盟,再聯想到昨天的那番話,一個個都覺得自己什麽都知曉了,於是告辭。或是覺得正好晚上再來商量,或是覺得拉倒吧沒有這個必要了。


    事已至此,已經無法挽回,雙方都是個善於借勢並且善於最大限度利用情勢的人,這種事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穿好衣衫,喊來夏城的幾個人,讓他們準備好回禮。


    “姬夏,準備哪些?咱們的禮物……分好幾種,最好不要分錯了。”


    跟隨的人雖然沒見過那些吃過秋水仙堿的老鼠的慘狀,但也知道準備的禮物有好有壞,有些甚至最好不要碰,因此多問了一嘴。


    陳健笑道:“那就帶第二箱和第六箱吧,別弄錯了,也別先送。我隻孤身去,等需要你們留下禮物的時候,你們便看我的手指是六還是二。”


    “帶著兩箱禮物,隻留下一箱?這……讓粟嶽首領看到,是不是不太好?”


    “便是故意讓他看著咱們帶著另一箱禮物走了,縱然不送人,也讓他兩天睡不著,琢磨咱們是要送給誰。癩蛤蟆爬在腳上,不咬人也要惡心惡心人。”


    對於剛才粟嶽做出的小動作陳健很是不滿,這麽做隻是在告訴粟嶽以後別弄這種小動作,我不喜歡。


    吩咐下去,夏城人便開始整理箱子,這些箱子都是用上好的鬆木刮好後卯榫魚膠黏合後抹的木漆,做工之精美在此時便是空箱子也能算作一個想當貴重的禮物了。


    箱子中的禮物各不相同,很多人參與了製作,但是不太明白是做什麽用的,隻記得第二個箱子裏有些器具很是精美,不是青銅那種烏蒙蒙的顏色,倒像是從草原諸部搶來的那個金頭骨中的顏色。


    贈之以木瓜,抱之以瓊瑤,禮尚往來的東西比之夏城人常見的器具要好得多,不少人暗叫一聲可惜。


    陳健一路琢磨著可能要商談的事,提前準備好應對的辦法,總之自己吃了這麽大的一個暗虧,按說粟嶽總會給些補償,自己最想要的補償粟嶽未必能夠知道,所以他在想要不要適當地點醒一下粟嶽:器具技術之類自己並不想要,隻想要一個合法的名分。


    快到屋子的時候,陳健換上了一副笑臉,與門口的人打了聲招呼,便有人跟在陳健的右側,不敢超越陳健,帶著他走進了屋子。


    屋內暖烘烘的,不算陰暗,點著昂貴的木白蠟,兩個女奴拿著小巧的石刀負責剪斷燃燒不充分的燭心。


    應酬了幾句,陳健盯著那幾支蠟燭,準備由此打開突破口,舉著銅樽道:“粟城的這些白蠟從何而來?夏城附近可沒有這樣好的蠟,隻能用些蜂巢,著實難看。”


    “姬夏若是喜歡,我便再讓人送一些。這是從大河南岸的一些氏族那裏得到的,那裏有種蟲,與蠶類似。隻是蠶吐絲,其吐蠟。”


    “嗯,夏城的蠟總是用在熔鑄青銅做模子上,總是舍不得點蠟燭。不知道那兩位女奴在做什麽?”


    “姬夏看來真的是極少用蠟,這燭心燒不完,需要剪斷,否則便會歪斜,燭油流淌。”


    陳健喝了樽酒,笑道:“我有個辦法,倒是可以省了這兩個女人的活計。”


    粟嶽本不在意,用得起蠟燭的人,自然用得起女奴,剪與不剪都無所謂,隻是既然陳健說了,也不好拒絕,笑道:“姬夏的辦法就是多,幾日講學,我也受益良多。若是這能想出辦法,這兩個女奴便一並送給姬夏,反正是姬夏讓他們無事可做了,犧牲祭祀年紀已大,天地先祖未必喜歡,又蒙了塵,如今天氣正冷,倒是可以給姬夏暖暖被窩。”


    談笑間,兩個負責剪燭的女奴暗暗鬆了口氣,給誰都無所謂,就像貨物一樣,隻是既然粟嶽說了她們沒資格做犧牲祭祀那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粟嶽拍拍手,叫人喊來了做蠟的工匠,吩咐他準備些蠟燭送給夏城,又讓他請教陳健如何做蠟。


    “倒也簡單,你取三根麻繩,搓成一股,不要用單根的線,做好之後,便不需要再剪燭了。”


    做蠟的工匠不太相信,有些遲疑,粟嶽知道陳健是靠講學有了名氣,自然不會在此時煞風景,正是賣人情的時候,笑道:“既然姬夏如此說,那就一定是這樣的,你速速去做。”


    說完輕咳一聲,意思是做好後先試一下,若是真的如姬夏所說的那樣,就立刻拿來以便自己誇讚幾句,若是不行就在這次宴會上不要出現,隻當沒發生。


    工匠退出後,兩個人又喝了幾杯,逐漸說了昨天的那場關於世界觀的討論上,粟嶽不是很在意怎麽解釋世界,但他很在意這個結果,很多原本以為災禍將至的部族接納了陳健的意見——而在此之前,即便之前已經商量好的幾個會盟的氏族也有些鬆口,陳健的那些話當真如雪中送炭。


    幾番推杯換盞之後,工匠氣籲籲地跑來,一來便向陳健行禮道:“果然如姬夏所言,我融好的燭心果然不需要剪了!”


    說完拿出一支剛剛融好的蠟燭,在附近點燃,燒到燭心的時候,原本擰在一起的燭心鬆開,從溫度最低的焰心到了溫度很高的外焰,一變為三,不再直立,隨著燭火化為灰燼。


    兩個女奴微微一怔,原本剪燭的手一抖,屋內猛然一暗,粟嶽喝道:“笨手笨腳!若非如今你們已屬姬夏,早便將你們責罰一頓。”


    訓斥之後,又衝著陳健道:“姬夏的想法果然奇妙,請飲此杯。”


    陳健舉起酒樽,歎息道:“這辦法好是好,可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怎麽說?”


    “房中之樂,無非與女子畫眉、剪燭,而非全在床笫之上。一方銅鏡,一柄骨梳,女子畫眉,燭火搖曳,便免不得叫你剪下燭花,這便叫共剪窗下燭。便故意不剪,燭火搖曳中她自害怕,也無法畫眉,便隻好與床上一滾,瑟瑟縮縮當那燭火是鬼影,搖曳的燈下看美人蹙眉輕叫,別有風味。若是燭火不需剪,亮堂堂的難免害羞,終究少了分自然,吹熄了卻又看不到……不好,不好啊。”


    粟嶽哈哈一笑道:“這便是姬夏說的有得有失禍福相依啊。”


    陳健本想用燭心來比喻主幹強大,四周開枝散葉才能如此時的燭火一樣一直明亮,最好吸納夏城成為枝葉之類。


    聽完粟嶽故意而為的誇讚,他隨機應變道:“正是啊。昨日一番言辭,固然讓許多氏族打消了退盟的念頭,可也有一些氏族對夏城恨的緊啊。夏城十餘姓,祖先源於大河,數百年前遷至草河,錯過了幾十年前的華城之盟,如今十餘姓氏近萬人口,隻盼能夠重新會盟結為兄弟共祭祖先,抵擋西戎以作屏蔽,卻不想因為夏的一番話,隻怕成了河中的泡沫……燭花不用剪,便讓這兩個女奴無事可做卻去暖被窩,或會恨我;眾人不怕客星,一些原本就不想會盟的氏族,怎麽會不恨夏呢?”


    粟嶽大笑問那兩個女奴道:“你們可恨姬夏?”兩個女奴默不作聲地搖搖頭,木然無比。


    “便是了。或是不恨,或是不敢,都一樣。我聽聞夏城軍陣強盛,又可借雷電朔風為己用,又聽聞姬夏願意將這些辦法與親族共享,其餘氏族即便不是不恨,卻也不敢恨。姬夏要的是不恨的結果,源於內心不恨?還是內心懼怕而不敢去恨,難道姬夏關心嗎?”


    “我昨天已經與十三個氏族的首領商量過了,姬夏抵擋草原諸部、擊敗西戎、救下衛城的事,縱然沒有盟誓過,卻做了盟誓該做的事,這樣的氏族怎麽能不參與會盟呢?”


    “況且,又有娥、衛等西北五姓舉薦,加上月氏女兒也遵從其父的意思舉薦夏城入盟。便是不算那些喜歡姬夏與夏城的、聽聞過姬夏講學讚不絕口的,這已經是十九城。當初會盟的七十一親族隻剩六十餘,隻消再有十三四城邑支持便可以。”


    “粟城是支持夏城入盟的,這裏正好有酒,不妨盟誓讓天地祖先做個見證。即便入盟之事不成,若我粟嶽做的好而被眾人推選為首領,便會第一時間推選姬夏為官,做的好便也可入盟……當年華城會盟之時,一方親族原本也是蠻夷,靠著飼牧牛羊的手段,眾人得益,三五年後也賜下玉牛成為親族。有這般故事,依例去做就是,況且這也是萬不得已的情況,你放心就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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