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返回粟城,火已經熄滅,但屋子外圍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禁咒,外麵你的人圈成一圈不敢靠近。


    “姬夏……這……這是怎麽回事?”


    陳健致歉道:“定是出門之前忘記覆滅了炭火,導致發火之藥爆炸。幸好火藥不多,否則定有損傷,那我可就要對那些被炸死的人羞愧一生了。”


    說完似乎心有餘悸地看了看隔著街道的另一處房屋,眾人隨著他的目光看去,一個個也都心驚不已,看樣子這東西竟是能把數十步之外的地方都炸成這個樣子?


    灰黑的牆壁、崩裂的石塊,這些近在咫尺的東西讓人不得不相信火藥的威力,一個個心中都有計較。


    這東西最好自己氏族也能得到,如果得不到,那麽也不能讓其餘的氏族得到。如果夏城不同意的話,就會排擠夏城不準他們盟誓,作為會盟之外的蠻夷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隻是這東西威力雖大,怎麽看著卻這麽危險?


    好半天,才有人問道:“姬夏,這發火之藥難道如此危險?”


    陳健點頭道:“如火一般,可以炙烤食物取出溫暖,但也容易燒灰房屋燙傷孩童。其實總的來說並沒有這麽危險,但是一定要掌握之後才行。我們平日出征都帶著,也沒見爆過,這一次是我疏忽,臨走前那一盆炭火竟忘了覆滅,引燃了才有這出事。”


    說完叫了一個隨行的人,讓他拿出隨身攜帶的陶罐,在手中把玩了一陣道:“你們看,隻要保管得好,就算在手裏也是沒事的。”


    可這東西一拿出來,立刻就有幾個人退後幾步,心有餘悸地看著那些斷壁殘垣,連連搖頭。


    倒也有幾個膽子大的拿在手中,看著上麵的繩索暗自琢磨,陳健笑道:“這樣吧,今天正巧出了這樣的事,又逢大雪。我常聽人說:夏日無雪、冬日無雷。今天便破一例,也免得讓大家擔心。”


    好奇的人跟著出了城,陳健讓那個練了許久投擲的人按照規定的步驟兩人配合投擲了一下。


    第一個人從腰間拿出火繩,用火折子吹燃之後站立在前,身後一人從腰間取出,撕開引線上包裹的一層防潮的蜂蠟遞過去。


    前麵身背火繩的人按照規定的步驟,拇指虛卡在引線上,下麵便是陶罐的邊緣,湊近了火繩點燃,身後那人低頭不向前看,仍舊嫻熟地按照規定的動作摳掉包裹在前麵的蠟丸,整個過程除了引線的嗤嗤聲外寂靜無比。


    最前麵那人點燃後,旁邊看熱鬧的人嗖的一下退開很遠,都知道手中那東西可是能炸死人的。


    可是手持陶罐的人卻淡定無比地聽著嗤嗤的燃燒聲,等待著陳健的命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團閃亮的光芒所吸引,幾個之前聽過爆炸的人已經堵住了耳朵,剩下的人也有學有樣,唯獨眼睛沒有一刻離開了燃燒的引信。


    人們大氣都不敢喘,眼見引信已經燒到了那人拇指的位置,可是陳健仍舊沒有喊出投擲的命令,投手竟也沉得住氣,一動不動。


    “滅。”


    陳健忽然喊了一聲,投手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應,根本沒有在意手中的東西會要了自己的命,用指甲用力地卡住了引信與陶罐的邊緣用力一切,就此熄滅,那陶罐就在手中,附近還有未曾散去的白煙和硝的怪味。


    陳健回身笑道:“爆炸之前眾人也見了,我就是想告訴大家,這東西其實如果用好了,和火一樣安全簡單,並不是眾人想的那麽危險。”


    他說的輕鬆寫意,可看得人心中卻泛起了驚濤,不是因為之前見到的火藥,而是因為這些被陳健訓練出的近乎麻木的兵士……


    投出去,看起來已經很難,尤其是知道這東西在手中隨時可能會炸之後。


    可比起這個,能將這東西拿在手中等到最後一刻掐滅,這才是最為可怕的……


    麵前這個有些木訥的年輕人,要不是不怕死的傻子,要麽是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形成了一種習慣。


    這麽多城邑,勇士眾多,有可以戰陣上拔出被射中的眼睛咀嚼的勇者,也有單肩扛起二三百斤而腰不彎的猛士,但是卻絕對找不出如此木訥的兵士。


    這已經不再是勇者的範疇,這種人就像是毒蛇,平日冷的隱藏,不會如那些張牙舞爪彰顯自己強大的虎狼一樣,可卻更為致命。


    而那個站在身後遞出陶罐的夏城人,更是匪夷所思,似乎根本不在乎前麵那人是否投擲出去,隻在那做自己的事。


    這才隻是兩個人,首領們不敢想象如果這樣的人組成一支軍隊,那將是怎麽樣的一種恐怖?


    之前的種種令人不信的傳聞,在此時眾人讓這些相信,莫說有發火之藥這樣的古怪事物和不曾見過的戰車,即便沒有,若是夏城人都是如此,那救衛一戰兩千破五千的事也是必然的。


    沒有炸響的這顆陶雷竟然比之前炸響的火藥更讓這些人驚奇,有首領等到那些煙氣散去確定不會爆炸後,這才走到投手身邊讚道:“驚雷在手而麵不改色,當真是勇士!”


    投手謙笑道:“我哪裏算什麽勇士呢?草河三年一次的賽會上奪得佩劍、器物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我在賽會之上是沒有名氣的,能夠這樣也沒有什麽別的原因,不過就是手熟罷了。姬夏說投,我的腦子還沒想呢,手已經扔出去了;姬夏說滅,我的手指也會自己卡下去。”


    那首領嗬嗬一笑,心裏稱讚不已,轉身問道:“姬夏,夏城中還有幾位這樣的?”


    他以為這隻是挑選出來的,或許陳健身邊的那些人都有這樣的本事,不想陳健卻道:“二百多吧,前後加起來訓了將近三年呢。”


    “這種勇士,竟是可以訓出來的?”


    勇士在眾人眼中,向來是天生的,譬如膽怯無畏、蠻力嬌柔,如果真如陳健所言能夠三年訓出二百多這樣的兵士……那如果整個城邑都是這樣的兵士,哪有什麽可懼怕的敵人?


    “姬夏……這樣的勇士可不好訓吧?”


    “也沒什麽不好訓的。我就像一顆蒲公英,飛出十餘顆種子,這十餘顆種子便變為百顆。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萬,倒也不難。娥、衛兩城的人也派去了一些人學這些東西,數年之後這種勇士也就平常了。”


    陳健說的輕鬆,但其實卻造成了一種模棱兩可的假象。這二百多人是整個夏城盤剝奴隸、手工業發達而好容易養活起的脫產士兵,整個草河沿岸幾個城邑才撐得起這麽點人,再者也是因為夏城跳躍式的發展沒有那麽多純正的血脈貴族和奴隸主,才有了這樣的脫產士兵,或者說他們本身就算是軍事貴族的第一代。


    再者能夠帶在身邊的人,又豈能是易與之輩,哪一個不是百裏挑一的棒小夥,新軍的確是有兩百人,可真能做到麵不改色的也不過寥寥數人,其實還是天性使然。


    隻是陳健這些日子所做所言,都給人一種十分信任的感覺,這時候倒也沒有多想他撒起謊來早已麵不改色。


    聞得衛、娥兩城都派去夏城學習這些練兵的法子,幾個常年征戰的氏族心中羨慕,在草河下遊大河附近的幾個氏族則憂心忡忡。


    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固然懂得,這也無可厚非,但是如果自己不是那近水的樓台,總要扔進水中些石子將那月影擊的粉碎才行。


    於是幾個首領頗為高屋建瓴地歎息道:“姬夏有這樣的練兵法子,早該與親族分享才是,難不成娥衛是親族,我們便不是?如今東夷蠢蠢、北狄嘵嘵,有這練兵的辦法,又能讓多少同族活下來?”


    陳健還沒等說話,一旁的數九急忙接道:“這也怪我,怕還是那天我與姬夏交談時,那番擔心親族廝殺的說辭讓姬夏不敢這麽做啊。”


    說完後,她悄悄衝著陳健眨了眨眼睛,陳健愣了一瞬,又聽幾個首領說了數九幾句,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隻好陪著說道:“我就是這樣想的。”


    那幾個首領有苦口婆心地將殺人者人而非刀的道理說了一遍,陳健這才帶著恍然大悟的神情道:“還是我太年輕,想的東西竟是這樣少。先祖既然將這些練兵、發火之藥的辦法告訴我,想必也是希望我告訴諸部親族的。夏城一直想要回歸親族,這也算是夏城為諸部親族所能做的一點小小的貢獻吧。”


    他清了清嗓子,大度地說道:“既是這樣,這發火之藥夏城自然可以與諸位交換……隻是此時還不能換,這東西很危險,你們也見到了,總要學會了怎麽用才行。非是夏推辭,實在是擔心出了什麽危險的事情啊。至於這練兵之法……諸部親族也可選些聰穎之人去夏城學學,還有那戰車啊、水渠啊、麥豆套種之類的辦法……”


    他之前講學時說了不少,眾人聽了個大概,好奇心盛,此時又起,可聽陳健這麽一說,眾人免不得歎息道:“可惜夏城太遠,終歸是不如衛、娥毗鄰。常聽人說,送給要餓死的人魚,不如送給他漁網和打魚的辦法,難道姬夏就不能將這些辦法告知我們?非要我們派人去夏城嗎?按你們夏城所說,這裏距離夏城千餘裏,便是縱馬也要月餘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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