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夏說的雖好,可做起來很難。就如城外東山橫亙在兩塊公田之間,若是大家有搬山的力氣,將東山挪走,公田連成一片夏渠灌溉,便可多出數萬畝上等肥田。可想起來很好,誰又能做到呢?”


    “要我說就不應該教那些村落氏族種植,直接抓來當奴隸,大家分上一分,除去公產所取,一家還能分個三兩個。那些氏族聚落根本打不過咱們,我隻要三五百人,一年時間便能讓西北三百裏之內所有的村落的人都來夏城做奴隸。礦山、木工、陶塘……這些地方都缺奴隸呢。”


    “若是做不到,甘願受到懲罰,也願意罰我的田產奴隸!”


    即便陳健說的很明白,反對聲還是出現了,一些年輕少壯多有軍功的人對於陳健和榆錢兒對百裏之外的聚落用懷柔政策有些不滿,那些人明明都是上好的奴隸。


    打起仗來,自己又能再立功勳,又能憑借新的功勳分到更多的奴隸,正是一舉兩得。


    自身利益的訴求幾乎是一種本能,這也是陳健這幾年中一直給他們灌輸的,潛移默化地一種思維方式,並沒有太多的遮掩。


    有反對的,自然也有支持的,出於自身利益的訴求很正常,那些善於治理村落管轄事物而立下功勳的人對於這種政策是支持的,他們還不太懂分出去管轄的意思,但卻明白自己的權利又能比之前大一些。


    大部分人並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一如從前一樣,習慣性地認為陳健的意見是正確的,用盲從的方式支持著陳健。


    陳健用懷柔政策的緣故也不是因為他有多善良,而是另有別情。


    夏城的奴隸數量已經不少,如果再將周邊的聚落抓來,奴隸必須要集中使用才能發揮效率,能不能在短時間內擴充基本人口不說,這些集中在一起使用的奴隸就是一顆定時炸彈,不一定什麽時候就會引爆。


    他為了今後有借口幹涉娥城內政,讓娥城有求於自己,提前把萑等一大批反抗意識極強的奴隸灌輸了科學的起義辦法,賣到了娥城。


    現在看起來還很平穩,陳健不太明白東夷到底亂成了什麽樣子,但是粟嶽的選擇無疑是準備用小同盟武力征服其餘親族,大河集團的氏族內戰已經不可避免。


    一旦大河集團的內戰爆發,夏娥衛必然要東擴攻打那些沒有與粟城會盟的氏族,內部空虛的時候,正是陳健向萑等人灌輸的起義最佳時機,也是夏城真正有機會幹涉娥城成為三城同盟真正意義上的話事人的機會。


    夏娥已經因為道路、帆船而聯係在一起,一旦反抗,這場火必然會燒到夏城,在出征的時候就要留下足夠的國人軍隊以防起義和反抗。


    留的少了,他對夏城的安穩不放心;留的多了,他對自己的位子不放心。


    如此這樣,也就隻能采用緩和內部矛盾的辦法,再者夏城今後十年想要擴充人口最好的辦法就是歸化同化,人不是莊稼,澆點大糞就能快速長大的。


    夏城暫時沒有那麽多的管理人才,道路也僅有幾條,根本不能對周邊三五百裏之內進行有效統治。


    扔了可惜,抓回來當奴隸又要擔憂三五年後的征戰時內部不穩,最好的辦法就是用變種的分封采邑製度分給那些有名望有實力有賢名的人。


    做的好了自然好,做的不好極力壓迫導致變亂也隻是影響一兩個村落,不會因為聚在一起形成星火燎原之勢,還可以將這些人的心思轉移到自己的封土上,以便平衡一下戰場功勳和學堂出身的管理人才:前者以封地為祿但不再管理夏城的內部事務,也好給他們一些交代,以免數年之後整個夏城變成一個軍政府。


    麵對那些反對的聲音,陳健也隻能勸阻道:“你說搬開東山以作良田,那是不能;可你要說做不到一個村落耕種紡織,那是不為。咱們夏城從洞穴中走出,也不過三五年時間,怎麽就做不到呢?”


    “你們為城邑做了許多,這些也該是你們應得的獎賞,封地之中你們可以自行征稅,自行建設,三年之內,城邑可以給你們提供農具、種子之類,三年時間,縱然比不上夏城,可也有幾百農夫萬畝田地,難不成還比不過三五個奴隸?”


    “三年之後,無非是向城邑繳納一些貢賦,償還種子農具。奴隸可能會死,這是土地卻是萬年不死的啊。你們不要隻想著你們自己,難道你們就沒有子孫兒女了嗎?”


    說到子孫兒女,那些原本反對的人眼前頓時一亮,驚喜地問道:“這些村落……不不,我們的封地是可以傳給兒女的?”


    陳健點頭道:“當然,人活一世,難道不正是為了兒女孫輩嗎?大家如今分了家,家中的陶罐可以留給兒女,土地也可以留給兒女,這些封地為什麽不行的?日後子女便是沒有什麽本事,總可依的你們的功勳有口飯吃,做父母的要為子女想的深遠一些啊。人總要死,可是血脈卻可以留在人世代代不絕。”


    “隻是有一樣,若是你們犯了諸如背叛、殺人之類的大錯,那可是要收回的。”


    “再一個你們也都知道,咱們要在大野澤那裏建一座新城,新城總要有人管轄,可是由誰來管?這是個問題。野鴨在水中遊得飛快,可若在地上走動那可會被野貓輕抓到。有人打仗的時候勇猛無比,可要比起管理村落分收糧食又不如別人,正如翠石固然好,可要用來燒陶就比不過坑中常見的陶土了。”


    “將來你們這些人分出去,誰做得好,那就是說明誰能管好城邑,我也不用為那座新城的事如此頭疼。夏城的首領是大家選出的,或許有人想自己做首領也未嚐不可,如今便給你們個機會。三十裏村落,百人聚集若是都管不好,大家又怎麽會推選你們管理縱橫百裏人口數千的夏城呢?”


    那些人心中暗喜,對於陳健說的收回封地的事也沒有反對,這種事理應如此。


    夏城剛剛分家不多久,很多人還沒有經曆過子女繼承的問題,雖然身體分開了,可是心思還有很多人是氏族社會的殘留,沒有想到很久遠的地方。陳健撩撥了一番,這些人的心思便活絡起來,不少人已經有了孩子,紛紛覺得這的確是個很好的獎賞,比起那些會死的奴隸,這些不會死的土地和村落才是永恒的。


    至於那些暫時還沒有子女的,還想著建功立業靠著名望熬到陳健老去得到眾人支持的人,大野澤建城的事也讓他們心中火熱。


    那可不是村落,而是一座城邑,一座姬夏看重的很重要的城邑,就像是石薺那些人的舞台一樣,登上去才有機會得到喝彩或是噓聲,而登不上去的人連噓聲都得不到。


    趁著眾人遐想連篇的時候,陳健假意咳嗽了一聲,等待著妹妹的雙簧,榆錢兒一直支楞著耳朵,等著哥哥的咳嗽聲,這是前幾天就商量好的。


    終於咳嗽了,榆錢兒等著眾人的討論聲稍微小一些的時候,揚聲問道:“哥,這些封地村落可以傳給女子兒孫,可是怎麽分呢?是平分?還是按照賢名能力分?還是說……隨意分呢?總要有個規矩吧?”


    問題剛出,便有人笑道:“司貨姬平日聰明的緊,今天怎麽問出這樣的問題?平分也好,給誰也罷,這是自己的東西,就像自己的陶罐一樣,我想摔了便摔了,想送人便送人。就算子嗣較多,留給一個就是。”


    榆錢兒搖頭道:“那可不是這樣。去年咱們城中兩族因為土地的事紅過臉,今歲分了地,又有人因為一壟半畝的地爭吵過。平日都是常見同袍的兄弟,尚且因為半畝地就能爭吵,更何況這可是整個家族千百年的基業,難道兄弟姊妹之間就不會因為這個爭吵嗎?都是自己的子嗣血脈,分誰不分誰都難決斷,反鬧得兄弟不睦姊妹不和。按說這事怎麽說也要幾十年後,可就像咱們城邑中一樣,在著火之前便在接到上準備了大陶缸,要是到屋子著起來的時候再做陶缸怎麽來得及?”


    這是她和陳健早已暗中商量好的說辭,說完後陳健補充道:“這還真是個問題。一個村落,總不是個餅,按照子女多少切成多少份。日後你們老去見了祖先,子女祭祀的想要隆重、饗食豐盛,一整個村落能出的也比分開的多。況且如今是一個村落,將來若是成了城邑,難不成一個城邑還要分開管?你有十個子女,子女再有十個,百年之後倒把一個村落城邑分成了成百上千……”


    “再者,榆錢兒說的也有道理,到時候子女為了分這東西,肯定會出現罅隙。一家之內,若有罅隙,不能安寧。若是論賢名能力來分,誰都覺得自己做得好,分給別人,他心裏不但不會感激父母生養,反倒心生怨恨,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去歲因為土地爭吵了幾次?誰敢說將來自己的兒女子孫都是通曉事理不會怨恨父母、不會仇視兄姊的?”


    “我看就立個規矩,日後那些人要恨,便去恨定規矩的人,總恨不到父母頭上。”


    這話一出,很多人喊道:“誰人敢恨規矩?姬鬆做司寇之時,那些犯錯的人受到責罰也隻是恨自己,哪裏敢對規矩說什麽?想不守夏城的規矩,自離開夏城就是,外麵天高地闊沒有規矩管轄,誰也不攔著。”


    “對,姬夏就立個規矩,就如咱們沿路左而行,要說仔細想想也沒道理,可要沒有這個規矩,城門處就會阻塞。”


    陳健點頭道:“那我就立個規矩吧,日後封地的管轄隻能傳給長子長女。他們是兄長姊姊,多經曆了許多事,父母若是故去也是理所當然照顧弟弟妹妹。再者他們要掌管咱們身後的祭祀,總不能主祭的是妹妹弟弟而哥哥姐姐要聽弟弟妹妹的吧?封地如此,除此之外的田產、奴隸等不再此列,這個日後咱們再商量。”


    道理是這樣的道理,陳健又怕有人疑問,早就和榆錢兒說好了,榆錢兒便問道:“規矩要細,我還有兩個事要問。其一,若是長子長女並不聰慧,相反還十分愚鈍,這該如何?”


    “仍舊傳給長子長女。他若愚鈍,隻有弟弟妹妹幫著。可若不按規矩,弟弟妹妹心中難免不服這個兄長,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家中定然不寧。立長,不立賢。”


    榆錢兒又問道:“若是有人與人野合所生,並無昏禮,這是長子。與另一人昏禮後所生,並非長子,這又怎麽算?”


    “野合,隻是為了一時爽快,並沒有互相盟誓白首到老。一家之中需得男女兩人互相扶持才能日漸富庶,正如戲中所唱,男以牛耕、女以杼織,女要食,男要衣,方才為家。既是這樣,隻以昏禮後的長子為準。再如與人野合後先生一子,日後兩人再請父母族人相證盟誓昏禮生第二子,則第二子繼承。”


    陳健笑了一陣道:“野合所生,誰知道是你的不是?將來死後祭祀,那些饗食到底是給你的?還是給他親爹的?如今不再是以母為族的時候了,咱們男的可得多點心眼。當媽的肯定知道這孩子是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當爹的卻不知道十個月前是不是自己弄出來的。”


    這是分成家庭後的第一次城邑大會,前來的大多都是男人,陳健順著這麽一說,下麵為數不多的女人自然是罵了幾聲,男人卻都點頭稱是,嘻嘻笑道:“說的在理。祭祀的時候隻說父母享用,到時候去了那邊一到祭祀的時候自己沒得吃的,卻看到隔壁那人竟吃用自己生前拚力掙下的,那可不好。”


    陳健跟著幾個男人說了點葷話,便道:“既是這樣,那咱們就先定下這規矩。紅魚,你把這東西記下來讓橡子刻在陶泥板上燒出,日後再有什麽問題再加。但是這兩條是不能更改的,我可不想把這好事變成幾十年後兄弟爭吵的根源。”


    “三日之後,城邑去些人,跟我去那些村落看看,細細分開。我先把這一次大家都認同的立下功勳的人說一說,大家看看有哪些不同意?還有哪些立下了功勳卻是我遺忘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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