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城西門外,一座人工的小土丘在一天之內於平地間憑空出現。


    城牆上的牟城人可以看到夏城人從遠處砍伐了木頭,不斷地運送到土丘附近,看似在營造營寨。


    一些人從遠處抗來了一些不算太粗的原木,看樣子在捆綁梯子。


    上千人手持挖土的工具在那裏挖掘,不斷將土堆積起來,很多挖掘的人就是前幾天在城外叫罵的礦奴。


    工具合用,一天之間被他們蹂躪的土地就已經滿目瘡痍,變了模樣。


    那些翻起的泥土堆積在一起,不斷增高。


    夏城人詭異的動作讓牟城深感不安,牟狐在族人的簇擁下來到了城頭,望著夏城人的營寨,眉頭緊鎖。


    數百步外的營寨已經頗具雛形,千餘人在那忙碌的同時,還有更多的人隨時守衛,想要突襲絕無可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土丘不斷增高。


    “夏城人是準備用土壘砌高台用來朝城上射箭?難道他們攻城的辦法就是這樣?”


    牟狐有些不解,夏城人攻城的手段雖然有些新穎,但卻並沒有讓她覺得危在旦夕。


    想要搭建起土丘慢慢靠近,少說也要一個月的時間,而一個月之後穹夕的大軍就會返回,到時候這群此時耀武揚威的夏城人反會陷入絕境。


    她想了想,覺得這些夏城人或許可能隻是為了將城中的注意力吸引到西門。為了以防萬一,在西門這邊著重防守的同時,也嚴令其餘三個方向密切注意夏城人的動靜。


    看了一陣,牟狐看到了很奇怪的一幕,幾隻奇怪的鳥兒從土丘附近飛起,暫借著剛起的秋風在清空中舞動,隻不過這些鳥兒的身後拖著一根長長的尾巴,遠遠地看不清晰,但卻能看到幾個夏城人正在遠處抖動著什麽,似乎他們在控製這些鳥兒。


    城牆上的牟城人都揚起脖子觀察著那些古怪的鳥,看的入神全然忘記了脖子酸痛,幾十個極好的弓手彎弓攢射,可惜並沒有射中。


    這種奇怪的景象在傍晚時候終於結束,微涼的風伴隨著潮濕的霧露讓那些飛空的鳥兒落到了城牆上,幾個人好奇地拾起來才發現這隻是一張布帛,夏城人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讓這些布帛飛到了空中而已。


    上麵拴著的細繩,另一端顯然就是城外的夏城人手中,此時垂落在地,看樣子那些夏城人似乎想要收回去。


    守城的人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牟狐在城頭把玩著一隻落下的“飛鳥”,心中越發古怪。


    這是一張很簡單的絲帛裁出的,上麵用木炭畫了眼睛和一些嚇人的畫麵。


    “或許……這些鳥的眼睛能夠看到城中的一切告訴給夏城人?難道夏城人中的巫鬼或是祭司竟然能夠和鳥獸溝通?”


    想到這,牟狐身上有些發冷,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覺得有些可怕。


    和牟狐一起站在城頭的幾個氏族首領也憂心忡忡,擔心這些鳥兒會看到城中的一切告訴給夏城人,所以一些人便將落在城頭的幾隻鳥兒用大石頭壓住,不準它們再飛起來。


    夏城人似乎並不知道這些能夠飛空看到城中部署的鳥兒已經被石頭壓住,仍舊不斷地往回拽動牽扯著的繩索,直到繩索被伸直才放棄。


    城牆上的人對著外麵一陣嘲弄,把這看做是一場勝利,大聲歡呼。


    而在城外的土丘上,夏城的很多人也在歡呼,他們同樣把這當成一場勝利,幾個年輕人正在比量著繩索上留下的刻度印記。


    “姬夏,不算城牆高度的話,這裏距離城牆大約四百三十步。”


    陳健看了看逐漸被夜色籠罩的牟城,估算了一下城牆的高度,點頭道:“可以不算,差不多就是這個數了,和咱們用木棍比量測出的差不多。告訴那些挖洞的人,差不多就按照四百三十步的距離向前挖。其餘人繼續在外麵挖掘泥土,做出咱們要壘造箭台的樣子。”


    傳令兵將命令傳遞下去,順便帶去了截取好的繩索,十幾個人不斷地向前挖掘,晝夜不停,尤其是幾個玉礦的礦奴更是憑借他們多年挖礦的本事甩下了夏城人一大截。


    新式的工具用起來很是順手,節省了不少的體力,而且後麵還有人用木頭支撐著洞穴不至於坍塌,挖掘一陣便有人接替,循環往複。


    泥土用背筐背出後,堆積在土丘之上,有數百人在那裝模作樣地挖掘泥土壘造箭台作掩護,牟城人也沒有發覺有什麽不對。


    那些跟隨陳健出征的城邑親貴子嗣們看著黑黝黝的直通牟城城下的洞穴,一個個興奮之餘,卻又憂慮不已。


    興奮的是他們似乎真的能夠獲得一次攻破東夷城邑的榮耀,又可以俘獲不少的奴隸,而且不會有太大的傷亡。


    憂慮的是自己城邑的城牆也是如此,火藥之前隻是被各個城邑看做守城的利器,並沒有太多擔憂。


    兩三年的時間,夏城的火藥賣了許多,各個城邑都堆積了不少用以守城。可是等他們看到這些地道後,忽然想到那些流傳到各個城邑的火藥對自己的城邑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在他們看來,一旦姬夏憑借這個辦法攻破了牟城,數月之間這個消息就會傳遍所有的氏族城邑,今後攻城的時候很多城邑將會學會這種手段……而這種手段運用的最為嫻熟的就是夏城人。


    他們沒見過夏城,但他們卻在榆城生活了許久。然而……榆城是沒有城牆的,是在一座湖中靠近岸邊的島上。


    大野澤就是天然的護城壕溝,而那些懸掛著黑白色旗幟往來的風帆就是榆城的城牆,即便其餘城邑學會了這個辦法,誰又能威脅到榆城?運用的最嫻熟的這群人卻是最不怕這種辦法的一群人。


    幾個人心中便有了些不安,商量了之後十幾個人央求著他們的先生給他們講講如何攻城。


    陳健倒也沒有藏私,順便將軍事班的學生們叫到了一起,就攻城的辦法詳細地講了兩天。


    地形、水攻、地道、爆破、圍困、斷水……種種可能用到的辦法都在陳健用泥巴捏造的地形上演示了一番。


    演示的時候,故意套用了幾個距離榆城很近的城邑的模板,看到那幾個城邑的孩子心驚肉跳,似乎在他們的先生眼中,自認為堅不可摧的城邑竟有這麽多的破綻,可再仔細想想卻又覺得這些的確真的就是破綻。


    陳健佯裝狂妄地說道:“如今大河兩岸的城邑,在我眼中就像是糞土搭建起來的一樣,這些城邑都已經老了。”


    他指著泥巴捏的一座城邑道:“就比如這座城邑,附近有河,挖掘地道不易。但是城牆卻是泥土夯成的,並沒有多少石頭。這在以往,的確是堅不可摧,可是如今卻大不一樣。”


    “我以盾車靠近,以數百人手持鐵鏟鎬鋤之類,隻需要半天時間就能挖開城牆。以往挖不開,那是因為工具不趁手,想要挖開太麻煩,如今有了鐵器卻簡單的很。”


    “再如這座城邑,地形和牟城相似,挖掘坑道靠近,以火藥炸城也好,直接在地下挖塌陷也可……城牆一旦被挖開,你們說這城還能守得住嗎?”


    下麵一片沉默,細細一想卻又覺得的確如此,時代似乎真的變了,至少戰爭的手段和以前已有了太多的不同。


    “先生,難道今後建城,就隻能學榆城一樣藏在島上嗎?照你這樣說,平地之上的城邑都很難守住。”


    陳健也沒說族人就是最好的城牆之類的話,而是搖頭道:“倒也不用。隻是很多城邑需要重建城牆。這一仗打下牟城後,東夷人肯定也會知道咱們是如何攻城的,我隻怕他們有學有樣。”


    眾人殷切地看著陳健,陳健沉思了一陣道:“就拿牟城來說,其實要做好兩件事,至少咱們現在這種攻城的辦法就沒法用。”


    “建造城牆的時候,一定要挖的足夠深,地基要大,要用石板砌成,這樣就算挖過去,想要挖開那些大石頭可是很麻煩的。而石板石條足夠多足夠大的話,就算挖到了用火藥炸,也是炸不開的。”


    “再者,在城外挖掘護城河,要深要寬,這樣挖掘地道的時候就不能太淺,否則就會滲水。再者有個寬闊的護城河,總能比沒有多守衛個三兩個月。”


    “已經被逼得守城了,這說明什麽?證明已經沒有了可戰之兵證明不敢出城決戰了,再堅固的城邑一旦被逼到死守的份上,陷落隻是時間問題。”


    “但時間卻關鍵的很,多支撐兩三個月,戰局或許就會有轉機,至少能夠撐到你的盟友前來救援。外來的援兵,才是守住城邑的唯一可能。”


    “就拿牟城來說,如果他們能守一個月,那就大不一樣,咱們隻有逃走。可穹夕回來的就是慢,所以你們想到了什麽?”


    他啟發性地看了一眼搖頭的眾人,笑道:“修路啊!修一條和你的盟友連通的道路,咱們現在有馬有車,有路的話,原本需要走三個月的距離可能隻需要一個半月就能走完,這樣守城的一方不就更容易在援兵來臨之前守住嗎?”


    “倘若牟城到風城之間,有一條可以通行牛馬車輛的大路,穹夕回來的會這麽晚嗎?”


    說完這些,仿佛是在擔憂大河諸部的未來一般,感慨道:“這一戰之後,隻有先做好重砌城牆、挖掘壕河、修出道路這三件事,才能和敵人征戰啊,因為東夷人也會學到我攻城的辦法……哎。”


    看似憂心,實則炫耀,暗則威脅。東夷人是從他這裏學到的攻城的辦法,他這個先生自然要比學生玩的更溜。


    對這些城邑而言,敵人真的隻有東夷人嗎?


    看著那些低頭沉默不語的孩子,陳健心說好好想想吧,回去勸勸你們的父親這幾年把精力花在築城補路締結盟約上吧,夏城得喘息兩年休養生息。我是沒那麽大的威望讓所有城邑修路,你們不修路夏城就隻能沿河發展,就掌控不住河外百裏的地方,這可不行……沒有路,城邑永遠是獨立的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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