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終於到了陳健廣告上寫的展銷會的日期,正好是旬休日,閑來無事或是充滿好奇的人們以及那些懷揣著各種目的的人聚集到了紙上寫的地點。


    正是夏日,荷紅柳綠,看起來一切如常。一切規定好的日子便都不再特殊,不管是馬上到來的競技大會還是這一天的旬休。


    能夠打破這種一切如常平靜的,也就是前幾天對於高飛的氣球和由此而來的種種遐想。


    除此之外,有心人或許注意到了這一年不知怎麽了,傍晚的火燒雲開始多了起來,動輒連成片在金烏欲墜的時候燒紅了西邊的天。


    不過火燒雲此時就是火燒雲,人們不會想到一年前萬裏之外的火山噴發造成的灰塵導致了這樣的雲霞漫卷,更不會想到天氣會越來越冷或是幹旱或是暴雨,整個世界都會因此陷入一場混亂和饑荒。


    動亂、饑餓、戰爭、殖民求生或是變革,將是這片雲霞之後幾十年世界的主色調。


    人們所能想到的隻是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正適合去觀看那樣新奇的展銷。


    市民、作坊主、商人、不懷好意的細作、各懷心思的利益受損者,以及那些對陳健有興趣的人,在這樣一個夜裏想到最多的還是真正的明天而不是實為未來的明天。


    對於明天可能出現的狀況,陳健準備的很充足,也將自己能想到的可以調動起眾人興趣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租用的場地上早早堆滿了各色各樣的木架子,上麵擺放著各種琳琅滿目應接不暇的貨物。


    第二天一大早,陳健和商社的人早早就來到了場地上,而一些喜歡熱鬧的人早早就已經來到了這裏。


    很多商販提早在這附近擺好了攤位,準備售賣各種小食。


    場地的中央,有一處早早就準備下的水泥台,幾天前陳健就帶人在這裏用帶來的水泥做了這麽一個水泥台,其實內部的磚的,隻在外部有一層。


    經過幾天的幹燥和保養,此時已經幹透,青白的顏色像是一塊巨石,但是巨石可不會有這樣刻意而為的棱角,以及厚重的充滿人工的質感。


    這塊水泥台足夠巨大,自然也早早引起了一些人的興趣。對於這種不需要太多調和直接使用而且可以幹燥後如同石頭一樣的黏泥,早有人上了心。


    很顯然,這是一個商機,不論是修築房屋還是軍方用來修築炮台、棱堡甚至觀星台之類的建築,都是可以用得上的。


    在這個水泥台的四周,還有幾塊帷幕遮住的地方,那是供孩子們遊樂的去處。


    早早就有人將熱氣球充滿了氣體,拴在了水泥台上,這也是一項可以玩樂的地方。


    陳健清楚,一些在學宮會引來眾人叫好的實驗在這裏並不會引起轟動,所以他需要一些更為有趣也更簡單而且有趣的東西來吸引這些人。


    未必要賣出去,而是要讓人們產生一個概念:每年南安小商品城都會辦成一場集會,而這場集會上每年都會看到很多新奇的東西。


    對於有些人來說是新奇,對於有些人來說就是商機。而且會有更多的、不損害或是被行會打壓的新東西依靠這個平台展示出來,不隻是陳健這邊的,還有都城的那些工匠們,這是陳健的設想。


    等到太陽升起到頭頂,人逐漸多了起來,很快聚集了大約一兩千人,而且人數還在不斷增多。


    陳健站在水泥台上,聲嘶力竭地喊著一些他司空見慣的廣告語。


    身後的商社員工將氣球用風箱充滿氣,陳健在上麵喊今天可以抽取大約五十人,免費感受一下飛天的快感,每次抽中的人可以上去體驗一刻鍾。


    當然,不可能飛的太高,而是用繩子拴住,需要的時候有人和馬利用木絞盤將氣球拉下來,再換另一批。


    整體氣氛,讓陳健想到了百年孤獨裏的那些人看到吉普賽人帶去的稀奇古怪的東西時的場景,又像是西部片裏鄉村小鎮上的流動集市,亦或是八十年代城市街頭的抽獎買賣。


    就是這樣躁動的一個時代,對於科學與神奇尚且分不清但卻開始潛意識膜拜的時代,生機勃勃。


    很多很多年後,當南安小商品展覽會已經更名為萬國博覽會——從各國藝術、新奇機械、神奇動植物、各色人種再到各種稀奇古怪之物匯聚——蘭琪仍舊會想起第一次參加南安小商品展覽會的情形。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陳健,雖然之前已經聽過好多次這個名字。


    個子高高的,結實而又強壯,臉色稍微有點黑,穿著一件靛藍色長衫,說起話來聲調總是先壓抑後高昂,總能帶動起人的情緒,激動的時候雙手總會揮動。


    這就是蘭琪對陳健的第一印象。


    然後她就注意到陳健踩踏的那塊奇怪的仿佛青石一樣的台子,詢問之後知道那叫水泥,隻要幾天就能幹燥,幹燥後和石頭一樣。


    “這是個很好的東西,可以用來做很多事。比如修路。”


    對於這種東西修築的房屋她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她的家世決定了她不可能喜歡這種冰冷的如同石頭一樣風格的房屋,城中那些擁擠的、二三層的木框架結構的樓房不是給她們這種人住的。


    但她卻很容易讓她想到下雨天後泥濘的滿是車轍的道路,因為那時候車會顛簸、馬會濺起泥點。


    看過了水泥台,目光從正在發表關於飛天感受演說的陳健身上挪開,看到了身後正準備飛升的氣球。


    “看起來他就是靠那個飛起的來。道理似乎很簡單,就是一個大的飛天燈,可為什麽我沒有想到呢?”


    聽到陳健正在上麵喊今天會抽出幾個幸運的,去感受飛到天上俯瞰世界的暢快,心中便有了期待。


    旁邊幾個帶著紅色袖標的商社員工正在那裏維持秩序,蘭琪順從地排著隊,從文書那裏領取了一張寫著二十三號的紙條,仔細地收在袖口中。


    據說這張紙就能決定最後誰會是那個幸運兒,大約是因為空間太小而人數太多,所以隻能分批進入。


    走到帷幕的後麵,蘭琪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炫目的光,旁邊不少人發出了一陣陣的讚歎,仰著頭看著四周,光芒太過明亮,不得不用手遮擋住眼睛。


    帷幕之後橫著兩條很長的竹竿,竹竿高掛在眾人的頭頂,上麵掛著兩排晶瑩剔透的裝飾性的玻璃吊燈。


    兩側擺著各色看起來就很昂貴而又漂亮的玻璃器具。杯、盞、小鏡子或是別的什麽。


    蘭琪確信這是玻璃而非水晶,因為她知道陳健是開玻璃作坊的。


    各種磨出了棱角或是棱麵的裝飾折射著太陽的光芒,就像是走進了一座寶庫,抬起頭都是讓人心動的閃閃發亮的東西。


    那些經過工匠精心雕琢的燈具隨著微風左右搖擺,並沒有太多的底蘊甚至有些粗俗,但這種粗俗卻叫人透出種種向往,身邊那些嘖嘖的驚歎聲就是如此。


    僅僅是嘖嘖驚歎,因為這些人大約被這樣的場景所嚇住了,不知道該發出怎樣的感歎。


    走過這片耀眼的燈具,眼前的一幕讓蘭琪瞪大了眼睛。


    一張巨大的白布上,印出了一道彩虹,其中色彩如此清晰,似乎隻要伸手就能摸到。


    在白布的前麵,是一塊巨大的三棱形的玻璃柱,磨得很漂亮也很光滑。


    陽光就是從那個玻璃柱中被分成了彩虹,分成了遠在天邊隻有暴雨之後才能一見卻很難觸摸到的彩虹,而此時此刻的這一道虹就在眼前。


    已經有小孩子走過去,想要摸摸那塊白布上的彩虹,但卻被眾人喝止,生怕這孩子一伸手這彩虹就會飛走一樣。


    孩子被這麽多人喝止,有些害怕,可是旁邊一個帶著紅色袖標的人卻說沒有事。


    相反還抱起了孩子,靠近了三棱鏡,讓彩虹投到了孩子的身上,孩子渾然不覺,那些看得人卻陣陣驚呼,七色的光澤就在孩子的身上。


    髒兮兮的衣服上有些油膩,尤其是袖口處經常擦鼻涕有些髒,可是卻被七色的光澤籠罩,猶如塗抹了一層釉彩。


    蘭琪在一旁看的神往,很想自己走到那片彩虹中,任由彩虹落在自己的身上,最好是有個極好的畫家將自己身在彩虹的一幕畫下來。


    那個被抱著的孩子咯咯笑著,抱著的人從旁邊摸出一塊更小的隻有手指大小的三棱鏡遞給那個孩子,讓孩子伸出手。


    調整好角度,彩虹就落在了孩子的手心裏。


    孩子高興地扭過身,衝著一旁的家人喊道:“媽媽,爸爸,你們看!彩虹在我手裏呢,我抓住了彩虹!”


    可是一握手的功夫,彩虹卻像是個調皮鬼一樣,從孩子的手心又跑到了握起的手指上,怎麽也不會被抓住。


    那些想要繼續看看這彩虹的人留在了這裏,稱奇於這些奇妙的仿佛仙境才會有的一切。


    蘭琪心想,最美的風景一定還在前麵,彩虹雖然美,可是隻要我花錢買下這樣的三棱鏡擺放在廳堂中,那就可以天天看了。


    不知道後麵還有什麽古怪而又好玩的東西呢?


    於是沒有停留,在前麵又是一道帷幕,帷幕上掛著一個長長的紙筒,但並不是直的,而是上下彎曲的,仿佛一個z字,上端就在帷幕上對著外麵。


    帷幕的旁邊立著一塊牌子,寫著:“你永遠不知道,是不是有一雙眼睛在你知道的地方看著你。”


    這話聽起來有些陰森,因而引起了蘭琪的興趣,靠近到那個粗紙筒,按照旁邊的提示將眼睛湊到了紙筒上。


    黑乎乎的紙筒中是一麵鏡子,鏡子裏是帷幕外那些仰著頭等待的人,微微轉動,那些人各種各樣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可是那些被觀察的人卻絲毫不知道有個人在偷偷地看著他們。


    有孩子在哭,有大人在等,也有小偷把手指摸向了一個人的褡褳……


    一瞬間,蘭琪覺得這就像是自己遊離到了世界之外,隻把眼睛留在了這裏,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觀察著這些人。


    想到這,身上不禁一冷,眼睛離開了那個潛望鏡,下意識地看了看身後又抬起頭看看天,有些迷思。


    “或許……天上真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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