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鐵甲艦蒸汽黑煙敲開一個古老帝國的時代,那時候古老帝國的有識之士在看到科學的恐怖力量後會想辦法奮起直追。


    這隻是一個手工業正在成長,理論科學與工匠尚沒有資格並駕齊驅的時代。


    此時此刻,科學與藝術、音樂之類的東西沒有太多區別,能也隻能是士大夫、貴族、大商人們的愛好。


    在那個拐點之前,不需要每個人都去學習科學,隻需要絕大多數的人相信科學可以世界就夠了,用最貼近普通人生活的方式深入到每個人的衣食住行,吸引更多的人投入到這個瑰麗而又繁複的新世界中。


    照相術,無疑是一種極好的方式,在前置條件完成簡單的手工業生產後可以快速普及,又能讓更多的人驚呼一句科學的偉大。


    當陳健將清洗出來的幾十張照片拿到那些人麵前的時候,他們的表情讓陳健更加確信這是可行的。


    經曆過無數風雨寵辱的人盯著手中黑白色的照片,張大了嘴巴。


    眼睛緊緊地盯著照片上一臉嚴肅正襟危坐的自己,透過那些紙張的纖維上的黑影,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引來更多的人觀看。


    畫的並沒有最好的畫師畫的那樣多彩,隻有黑與白交織的光影,但這光影卻是可以複製的……幾十張照片一模一樣,這是最好的畫師也不可能做到的事。


    況且,畫師還需要時間,而這幾十張照片隻是陳健用了一天的時間弄出來的。


    照片上,背後高聳的紅磚樓清晰無比,旁邊停靠的幾輛馬車也在無意中定格在了相片之上。


    頭巾、發髻、長衫……這些顏色各不相同的事物,卻用簡單的黑白黯淡勾勒出了讓人能夠想象到的色彩,仿佛裏麵的東西活過來了一樣。


    當相片中的人放下照片的時候,身邊的弟子們或是跟隨而來參加這次盛會的人小心翼翼地拿起來,嘖嘖驚奇,相互傳遞。


    “這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會這樣?”


    這不是一個人的疑問,而是在場所有人的疑問,隻是人們沒有驚懼到認為自己的靈魂被那個木匣子吸入了其中。


    陳健微笑著,麵對著每個人,笑嗬嗬地拿出一本書道:“這是我編寫的攝影術,如何操作上麵寫的清清楚楚。大家想要的話,可以送大家一本。畫師是有靈魂的,畫中是有情感的。而科學卻隻能記錄,冰冷而又沒有人的感情,我喜歡這樣冰冷的東西,卻更喜歡這冰冷的東西為每個人所知。”


    這番話倒是讓在場的許多人驚詫,有人打趣道:“陳健,你可是會把一切新的東西都變成錢,哪怕是做善事也是賺了錢之後才做,這一次怎麽轉了性了?”


    陳健哈哈笑道:“把新的東西變成錢,是為了證明咱們有用。正如我的先生曾說的那樣,我們這一學科曾用了一百年的時間去鑽研煉金術,其實目的不是一樣嗎?我已經證明了咱們學的這些東西可以變成錢,現在要去證明這些東西可以貼近人們的生活了。”


    然而事實上,書上的東西的確是科學原理,可是就算知道了原理,硝酸、火棉、玻璃、蛋白紙、乙醚、濃硫酸、溫度計這些東西,還是需要從他這裏買的。


    看過這本書並且喜歡上攝影術的人,自然會懂得一定的化學知識,這也算是一種靠有趣來推廣知識的辦法。


    陳健揚著一張照片道:“大河兩岸,山巒層疊。市井之間,車水馬龍。嬰兒初啼、人暮將終。這些,都應該記錄下來。至少,讓沒見大河磅礴的人在書上就能看到那座瀑布;讓即將終老的人在家中就能看到一生的回憶。每個人,都該有一張照片。這種事,我又怎麽可能把這些秘密藏私而不發呢?”


    “再說了,將來有一天,咱們所設想的那一切都實現了,人們翻看書本的時候看到上麵常見的名字,總要知道長成什麽模樣才是。這裏的諸位,你們其實應該感慨,百年之後或者千年之後,人們依舊能從這張介時已經老舊的照片中看到此時諸位的風采。”


    諸人想到這些天來爭論了許久終於定下的一些名稱符號,不約而同地拿起手中的照片,再一次看了看自己在上麵的影像,紛紛笑了。


    有些人很快就要回去,有些人會留在閩城,有些人年紀大了,有些人還年輕。


    可隻要有這張照片,人們總會想起這一天的閩城。


    “的確,是個很好的東西。”


    有人這樣誇讚著,也有十幾個從都城來的家境不錯的年輕人當即決定留在閩城一段時間,學會這種攝影術。


    幾天後,該走的走了,該留下的留下了,陳健也在為前往齊國的作死貿易做最後的準備。


    馬上又是夏天,去年的都城的南安小商品展銷已經過去了一年,既然決定將那裏變成一個傳播新東西的地方,就必須保證每年都舉辦下去。


    除了上次的那些東西,這一次自然還要加上新的東西,以滿足人們的好奇心。


    每一年都有新的東西,才能讓那裏人流不斷,成為都城人心中仿佛數年一次的競技大會一樣的歡慶日子。


    這一次要去的人不必那麽多,除了正常的貿易隻需要幾個掌握了照相術或是其餘新玩意的人去就行,在閩城這邊還必須要有人坐鎮管控。


    看著一圈熟悉的人,陳健開了個有些沉重的玩笑。


    “諸位,如果這一次我葬身海底,我所有的資產、作坊,除了十分之一的收益交給我的父親,剩下的就算作黨產了。委托書我已經寫好了,算作萬一的遺囑吧。隻有一樣,一切的規劃我都寫好了,隻要大家保證五年之內按照我的那些規劃做就是。還有,就算我死了,那個實用技術科學院裏每年需要的錢,正常投入,一分不能少這是遺囑上的,需要多的時候還請你們不要吝嗇。”


    眾人無可奈何,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海上的風險的確很高,天有不測風雲,雖然眼前這個人整天號稱人可以戰勝天地,但天地真正發威的時候又豈是人能抵擋的?


    看到眾人在那不知道該說什麽,陳健笑道:“這隻是萬一,再說就算活的好好的明天說不準就死了,又有誰能知道?我這一去也沒有多久,就說說商社的事吧。”


    “嗯……基本會用照相術的人也有一些,這一次去都城,這個東西一定要推廣開。照相術的書本,印上幾百冊,在各處免費分發。在都城的時候,免費給人們照相,不要錢,一定要讓人們盡快接受這些東西。”


    “另外呢……我的先生年紀大了,這一次去還請幫我替先生照幾張照片。各項開支我已經計算好了,這不是商社的業務,屬於我私人的業務,各種開支都是我來出。”


    “當然,等到推廣之後,隨著旬休日趕集的人群,照相的人各處溜達,既能多出一項從業人員,又能豐富國人的精神生活,也算是與咱們的追求一致,這也不是我個人的事。大家想想辦法集思廣益,有什麽更快推廣的辦法?”


    片刻後,湖霖道:“辦法倒是真有,你這麽一說我想到了辦法。如今很多人喜歡看書,而書一般都是沒有插畫的,就算是有插畫,那也大多不清晰模糊。既然你的照相術可以無限複刻,不妨我們編纂幾本帶照片插畫的書,這是大家從未見過的。隻要看了書的人,肯定會喜歡裏麵的插畫照片,從而認識到這東西的存在。”


    陳健一怔,隨即連聲道:“好辦法,具體呢?”


    湖霖一說完,眾人的思路也就打開了。


    “其實也簡單,勝在一個奇。你想啊,就算咱們出一本書,叫《閩城印象》,簡簡單單地介紹一些閩城,若是平時斷然是沒有幾個人看的。可是如果把咱們商社的樓房、碼頭的船隻、平民窟的人、富人區的房屋、一些景觀之類的東西拍照,就算簡簡單單,仍舊是一本奇書,自然傳閱者甚重。”


    “對啊,也可以劍走偏鋒。比如拍一些煙花柳巷的女子、美人兒,這些都是可以的。”


    “還有啊,咱們也可以用拍照作為掩護,深入到各個鄉村、城鎮之中。鄉村一旬一集,流動其中,詢長問短做些調查,也不是不可以。這是一項可以謀生的技能,同時流竄的時候又能記錄下當地的風土人情、人物地理、風言風語,真正的一舉多得。如今我們隻對閩城和其周邊以及一些大的城邑有所了解,也做過一些社會調查,可是整個天下到底是什麽樣,咱們還並不能了解。要了解,才能知道很多問題的原因,哪怕隻是機械地記錄下來,分析起來也容易。”


    ……商量之後,最終決定先印兩冊插照片的奇書。一本《閩城印象》,一本《美人圖誌》。


    要盡快在前往都城展示照相術之前弄好,並確定了這一次前往都城的人員。


    此外,藍翔技校也要開設兩個照相術的技術班,一個招收外地慕名而來的,另一個則掌握在自己手中。


    今後用馬車到處趕集紮帳篷照相的小商販,將有很多順便記錄一些東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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